第十三章 被迫逃亡的我哥哥
1964年的初夏，又出了一场祸事，解放时分给我们的土地在赵水沟，那里有一颗巨大的泡桐树，一天泡桐树被人砍了，有人污蔑是我家砍的。
找到我母亲质问，母亲说：“我们家没有人去砍啊，就是砍我们也弄不回来，那么大一棵树要得有个地方藏啊？”
可是没有人信母亲的话，我哥哥害怕，想办法偷偷逃走了，但哥哥往哪里逃了我们都不知道。
直到1965年的夏天，我哥哥失踪一年后，有人悄悄给我们捎来了信说知道我哥哥在哪里。母亲就对我说：“你去把你哥哥找回来吧。”
听到母亲这样说，我当然想把哥哥找回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多难都能熬过去的。
我只身出门去找哥哥，第一天走到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从县城坐船沿着乌江往上游走，船的终点是龚滩，我从马峰塹下船，那会太阳已经偏西了，江边都是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我顺着山间小路往山上走，走进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进入森林后就已经看不到天，也看不到一个人，直到翻过了那座大山，看到下面好像有人烟，就顺着羊肠小道继续走，走到有庄稼的地方，终于看到一个扛着锄头上来的人，他身上背着一杆火药枪，我恭恭敬敬的向他打听。
我说：“叔叔，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张的年轻人？他是做手艺的，听说是住在这里的。”
那个人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你下去找第二家就是。”
他指了指方向，对我说：“就是那家，女主人也姓张，去吧，她会接纳你的。”
看着四周有很多搭的高高的茅草棚，我还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家。
他说：“我们这里野猪很多，因为苞谷快成熟了，野猪会出来吃，这些棚就是我们晚上守着打野猪用的。”
我按照他的指引往山下走去，刚走近那户人家，见女主人正提着猪食去喂猪，因为刚才遇见的那个人说了，她也姓张。
我就说：“姐姐，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那位姐姐马上把猪食放下，很谦卑说：“唉呀，你是他的妹妹呀。”
她赶紧招呼我进家里坐，和我说了哥哥情况：原来我哥哥在这做的手艺，主要是用翻砂做铁的农具，也不知道他和谁学的这些手艺，他拿着做好的农具去洪渡的集市上销售，洪渡是贵州和四川的交界点，街道的两边一边是贵州，一边是四川。
她和我说：“你哥哥是昨天出去的，如果东西没有卖完他就不回来，卖完了今天就会回来，等等看，天黑了他回不回的来。”
结果那天等到好晚，我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那位姐姐安慰我说：“你不要着急，就安心住下，你哥哥要是回来了，肯定是回我们家的。可能他带的东西没有卖完懒得往回背，你看这上来要走一段好长的大上坡，还要过河，很麻烦。”
姐姐很耐心的解释完，就安排我睡在我哥哥的床上。
第二天不到中午，我哥哥就回来了，哥哥看到我很开心。
他问我：“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呢？谁给你指的路啊？”
我说：“没人给我指路，我只是凭着感觉走，走到森林里的时候，有些害怕，但我还是鼓起劲儿走，就想着要赶紧走出森林，不能等天黑下来，就一口气走出来了，一下山就碰到这么一个人......”
我把来时遇见的那些光景和我哥哥说了一遍，听到我是来接他回家的，哥哥高兴极了。
对我说：“那我们就赶紧做饭，吃了以后我跟你一起回家。”
我说好，哥哥去跟那位姐姐打招呼说：“我妹妹来接我，我要回家了。”
那位姐姐很开心的说：“你回去吧，你母亲和家人都在盼着你，你出来这么久，该回家了。”
我哥哥把饭煮上我们就吃了，还剩一些米，我哥哥说这点米不带走了留给姐姐。
“我有时候回来的晚姐姐家有剩饭，就给我吃了。”他说：“这个姐姐很好，虽然不是亲姐姐，就一个姓张的张字，我们就是一家人。姐姐这一年对我特别关心，知道我的遭遇，知道是为了逃命跑到这里来的。”
我们收拾完要出发了，那位姐姐送我们走了很远，一直送到那片森林前，姐姐哭着和我们告别，看着她抹着眼泪向坡下走去，我内心很是感激她收留了逃难的哥哥。
我和哥哥爬上山顶以后，天色已晚，等我们从森林里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到乌江边，准备到码头去坐船，但一路都是草丛和大石头，天太黑完全没办法继续前行。
我们就在江边的大石头上歇脚，我和哥哥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哥哥随身带着一根自己用金竹做的竹箫，哥哥除了会教书，还有很多很多的手艺，会做很多乐器。
哥哥就坐在大石头上开始吹箫，哥哥做的这支竹箫虽然音色很好，但他吹出的曲调却很是悲伤，我坐在大石头上听着听着，突然间心如刀绞蜷曲着躺在了石头上，暗夜里哥哥那黑黑的身影吹着长长的竹箫，感觉就连脚下的石头和大地也和我们一起呜咽。
我没有阻止哥哥不让他吹，因为我知道为了要活下来，他这一年多经过了多少的苦难，会有多少的心酸啊，我希望他用这一支小小的竹箫都吹出来，把他心里所有的苦涩都吹干净，悲恸的箫声震动着这片河滩，穿透过这漆黑的世界。
想到我们这些年咬着牙活下来的一幕幕，那些悲愤都一直深深地埋在心底里，因为担心母亲难过从来也不会说出口来，但这一刻我和哥哥把藏在心里的苦痛终于释放出来，我任由泪水热滚滚地源源不断涌出眼眶，从耳根流下去，流到石头上打湿了肩头，再顺着石头往乌江里流，我觉得这一夜我把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等到天亮我们兄妹俩就坐船往家回，因为路途很远当天走不到家的，我们坐船到县城，准备找个地方休息，虽然很多亲戚在县城，但怕牵连到他们不敢去，我们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就往家里走，到家天已经黑了，看到我们兄妹俩，母亲一把抱住我哥哥，母亲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很久很久才放开，我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心想，母亲终于踏实了。
母亲过来拉着我的手：“幺儿，你怎么把你哥哥找着的呢？”
我就跟母亲说这些经过，母亲说：“这家人能为我们分担这样的重担，将来一定是有福报的，人在做，天在看啊。落难的人能遇到这样好心的人，接纳你哥哥在他们家住了这一年，他们真是帮了我们这个家。你哥哥算是又捡回了一条命，看来我们家慢慢也要好起来了。”
母亲拉着我的手，叫我和她一起坐下，她说：“幺儿，苦了你了，你是快20岁的人还是这么瘦弱。”
母亲摸着我的头沉默了，我知道母亲此刻的心在流泪。
沉默了很久，母亲说：“九儿啊，你就是我的一只胳膊，你小小的年纪走南闯北为家里操碎了心，你这么瘦弱的身体，我没得办法，这次你找你哥哥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因为那里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以前你父亲做生意都不走那条路的。这次你给妈妈帮了大忙，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情，妈妈在你的身上看到很大的的希望，我们娘母几个都要坚强的好好的活下来。”
我哥哥带回来他挣的钱，有100多块，哥哥把钱交给我，哥哥认真的说：“你把这个钱放好，需要买粮食，要买东西什么的，你就负责安排吧。”
我和母亲说：“现在不会有人打我们了，哥哥再也不用跑了，就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吧，当不成国家干部当不成老师，就安心当个社员，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子生活吧。”
找到我母亲质问，母亲说：“我们家没有人去砍啊，就是砍我们也弄不回来，那么大一棵树要得有个地方藏啊？”
可是没有人信母亲的话，我哥哥害怕，想办法偷偷逃走了，但哥哥往哪里逃了我们都不知道。
直到1965年的夏天，我哥哥失踪一年后，有人悄悄给我们捎来了信说知道我哥哥在哪里。母亲就对我说：“你去把你哥哥找回来吧。”
听到母亲这样说，我当然想把哥哥找回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多难都能熬过去的。
我只身出门去找哥哥，第一天走到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从县城坐船沿着乌江往上游走，船的终点是龚滩，我从马峰塹下船，那会太阳已经偏西了，江边都是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我顺着山间小路往山上走，走进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进入森林后就已经看不到天，也看不到一个人，直到翻过了那座大山，看到下面好像有人烟，就顺着羊肠小道继续走，走到有庄稼的地方，终于看到一个扛着锄头上来的人，他身上背着一杆火药枪，我恭恭敬敬的向他打听。
我说：“叔叔，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张的年轻人？他是做手艺的，听说是住在这里的。”
那个人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你下去找第二家就是。”
他指了指方向，对我说：“就是那家，女主人也姓张，去吧，她会接纳你的。”
看着四周有很多搭的高高的茅草棚，我还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家。
他说：“我们这里野猪很多，因为苞谷快成熟了，野猪会出来吃，这些棚就是我们晚上守着打野猪用的。”
我按照他的指引往山下走去，刚走近那户人家，见女主人正提着猪食去喂猪，因为刚才遇见的那个人说了，她也姓张。
我就说：“姐姐，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那位姐姐马上把猪食放下，很谦卑说：“唉呀，你是他的妹妹呀。”
她赶紧招呼我进家里坐，和我说了哥哥情况：原来我哥哥在这做的手艺，主要是用翻砂做铁的农具，也不知道他和谁学的这些手艺，他拿着做好的农具去洪渡的集市上销售，洪渡是贵州和四川的交界点，街道的两边一边是贵州，一边是四川。
她和我说：“你哥哥是昨天出去的，如果东西没有卖完他就不回来，卖完了今天就会回来，等等看，天黑了他回不回的来。”
结果那天等到好晚，我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那位姐姐安慰我说：“你不要着急，就安心住下，你哥哥要是回来了，肯定是回我们家的。可能他带的东西没有卖完懒得往回背，你看这上来要走一段好长的大上坡，还要过河，很麻烦。”
姐姐很耐心的解释完，就安排我睡在我哥哥的床上。
第二天不到中午，我哥哥就回来了，哥哥看到我很开心。
他问我：“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呢？谁给你指的路啊？”
我说：“没人给我指路，我只是凭着感觉走，走到森林里的时候，有些害怕，但我还是鼓起劲儿走，就想着要赶紧走出森林，不能等天黑下来，就一口气走出来了，一下山就碰到这么一个人......”
我把来时遇见的那些光景和我哥哥说了一遍，听到我是来接他回家的，哥哥高兴极了。
对我说：“那我们就赶紧做饭，吃了以后我跟你一起回家。”
我说好，哥哥去跟那位姐姐打招呼说：“我妹妹来接我，我要回家了。”
那位姐姐很开心的说：“你回去吧，你母亲和家人都在盼着你，你出来这么久，该回家了。”
我哥哥把饭煮上我们就吃了，还剩一些米，我哥哥说这点米不带走了留给姐姐。
“我有时候回来的晚姐姐家有剩饭，就给我吃了。”他说：“这个姐姐很好，虽然不是亲姐姐，就一个姓张的张字，我们就是一家人。姐姐这一年对我特别关心，知道我的遭遇，知道是为了逃命跑到这里来的。”
我们收拾完要出发了，那位姐姐送我们走了很远，一直送到那片森林前，姐姐哭着和我们告别，看着她抹着眼泪向坡下走去，我内心很是感激她收留了逃难的哥哥。
我和哥哥爬上山顶以后，天色已晚，等我们从森林里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到乌江边，准备到码头去坐船，但一路都是草丛和大石头，天太黑完全没办法继续前行。
我们就在江边的大石头上歇脚，我和哥哥一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哥哥随身带着一根自己用金竹做的竹箫，哥哥除了会教书，还有很多很多的手艺，会做很多乐器。
哥哥就坐在大石头上开始吹箫，哥哥做的这支竹箫虽然音色很好，但他吹出的曲调却很是悲伤，我坐在大石头上听着听着，突然间心如刀绞蜷曲着躺在了石头上，暗夜里哥哥那黑黑的身影吹着长长的竹箫，感觉就连脚下的石头和大地也和我们一起呜咽。
我没有阻止哥哥不让他吹，因为我知道为了要活下来，他这一年多经过了多少的苦难，会有多少的心酸啊，我希望他用这一支小小的竹箫都吹出来，把他心里所有的苦涩都吹干净，悲恸的箫声震动着这片河滩，穿透过这漆黑的世界。
想到我们这些年咬着牙活下来的一幕幕，那些悲愤都一直深深地埋在心底里，因为担心母亲难过从来也不会说出口来，但这一刻我和哥哥把藏在心里的苦痛终于释放出来，我任由泪水热滚滚地源源不断涌出眼眶，从耳根流下去，流到石头上打湿了肩头，再顺着石头往乌江里流，我觉得这一夜我把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等到天亮我们兄妹俩就坐船往家回，因为路途很远当天走不到家的，我们坐船到县城，准备找个地方休息，虽然很多亲戚在县城，但怕牵连到他们不敢去，我们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就往家里走，到家天已经黑了，看到我们兄妹俩，母亲一把抱住我哥哥，母亲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很久很久才放开，我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心想，母亲终于踏实了。
母亲过来拉着我的手：“幺儿，你怎么把你哥哥找着的呢？”
我就跟母亲说这些经过，母亲说：“这家人能为我们分担这样的重担，将来一定是有福报的，人在做，天在看啊。落难的人能遇到这样好心的人，接纳你哥哥在他们家住了这一年，他们真是帮了我们这个家。你哥哥算是又捡回了一条命，看来我们家慢慢也要好起来了。”
母亲拉着我的手，叫我和她一起坐下，她说：“幺儿，苦了你了，你是快20岁的人还是这么瘦弱。”
母亲摸着我的头沉默了，我知道母亲此刻的心在流泪。
沉默了很久，母亲说：“九儿啊，你就是我的一只胳膊，你小小的年纪走南闯北为家里操碎了心，你这么瘦弱的身体，我没得办法，这次你找你哥哥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因为那里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以前你父亲做生意都不走那条路的。这次你给妈妈帮了大忙，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情，妈妈在你的身上看到很大的的希望，我们娘母几个都要坚强的好好的活下来。”
我哥哥带回来他挣的钱，有100多块，哥哥把钱交给我，哥哥认真的说：“你把这个钱放好，需要买粮食，要买东西什么的，你就负责安排吧。”
我和母亲说：“现在不会有人打我们了，哥哥再也不用跑了，就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吧，当不成国家干部当不成老师，就安心当个社员，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子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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