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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翻山越岭去换粮

    1962年是比较平静的一年,那时家里就母亲、二姐、我、弟弟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

    我已经17岁,身体基本恢复,再次成为了母亲的帮手。

    我们被划分到了板栗大队,组成了一个十五户的小生产队,这十五家都是很温顺善良的人,我们终于熬到了不再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会粮食还是非常短缺,有一次,我肚子疼的不行,二姐刚好是在老鹰岩给另外一个大队种苞谷,去那里干活的人是可以吃上苞谷面干饭的,于是我二姐用手绢藏了一些干饭,有鸡蛋大的一团,捆得紧紧的偷偷拿回来,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母亲把这团干饭加上水在陶罐里煮成了苞谷粥,母亲拿粥喂我,我喝完没一会肚子就不疼了,粮食真是比药还灵验啊。

    邻居里有个妇女队长王秀碧,是个善良的人,我叫她姐姐,还有一位邻居叫和平,我叫她嫂子,她和秀碧姐姐两个经常出去偷些吃的,起初她们来叫我们,可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敢去偷呢,万一被抓后果不敢想象。

    她俩常去地里偷了点萝卜什么的,只要是能充饥的,都会先到我家留几个,其余的她们才背回家。有一次偷了一些嫩苞谷,苞谷粒还没长饱满,她们先到我家放下一点,我们煮了煮,就把苞谷粒连同苞谷心一起嚼着吃了下去。

    因为她俩见我们不敢去偷,也害怕我们被饿死,所以每次都会分一些给我们,这个生产小队的十五家人都是那么善良,我们就像一家人那样团结。

    大家都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找粮食,当得知可以用针线活换粮食我们高兴极了,因为我和二姐都会做针线活,我们买了点白布,做了一些小帽子,小围兜,小鞋子,还有枕头什么的,二姐绣花的水平很高,我们做出来的东西很是漂亮精致,我就常把这些小东西背到湖北恩施与四川交界的地方去换粮食。

    我们一起去换粮食的有好几个人:和平嫂嫂的老公罗森林哥哥,王秀碧姐姐的老公焉治国,还有邻居张家的侄子张世国。

    张世国脑子很灵活人也很热心,我们每次出门换粮食都和他一路,他负责背粮食,他帮助我家的地方很多,我很感激他。

    我们总是天麻麻亮就出门,要走的很快,最后经过莲湖山,翻过这座山天也黑了,我们就到了湖北境内。

    那个地方的人住的很稀疏,山顶上的土地无人管理,都是由他们自己种,能有多少劳力就种多少地,主要产的苞谷和土豆,他们那的土质好,土豆能长很大,所以那里每家每户的楼上都有成堆的土豆和苞谷。

    我们就住在山顶上的第一户人家,这家人很大方,烧了好大一堆炭火,提着两大篮子土豆来,把土豆往炭盆周围摆放一圈烤着,我们围坐在一起烤火,一边烤土豆。我坐在一个用草编起来的凳子上,是个好大的圆圆的草凳。

    当我们在那大口地吃着土豆时,那家人就一旁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看着看着他们都笑了起来,我们不解的互相看看也都放声大笑,我们每个人脸上都黑乎乎的几乎认不出来了。

    因为火塘里烤出来的土豆皮是黑黑的,饥饿难耐的我们拿起黑乎乎的土豆就啃,自然吃的满脸都是黑黑的,所以谁看到谁都忍不住要大笑,那笑声是久违了的吃饱饭后底气十足地笑声,那笑声飞出了木屋,在深夜寂静的森林里回荡。

    吃饱了笑够了,赶了一天山路的我们又累又困,一个个都倒头就睡了,我身子一歪,睡在了那个大草凳上。

    第二天醒来,我们拿出东西挨家挨户的换粮食,那里的人很喜欢我们做的小东西,一直赞不绝口,他们也都很大方,只走了两三户人家就换到了很多粮食,差不多够我们背的量了。

    临走前我们去和第一户人家告别,他们又豪爽地给我们每个背篼里放一二十个土豆,那个地方的人实在太好了。

    我们急忙忙往回走,路上我的脚不知什么缘故肿得很厉害,离家没有多远的时候,我实在是背不动了,张世国就把我的背篼背到他身上,一直陪着我先回到家,把我的粮食放好他才回家去了。

    母亲看到我的脚肿得不像样,很难过,她烧水给我敷脚,又把我的脚抱在她的胸前,放在肚子上一直搓着揉着,我感到母亲的肚子软软的暖呼呼的好舒服啊。

    我安慰母亲说:“就是肿了一下,没得事,明天就会好的。”

    有一次,家里又断粮了,还是我们这几个人,我带上自己做的针线活,准备到铺子坝去换粮食,那天才下过大雨路很不好走,到铺子坝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大人们找了户人家,我们就在那家住下,所谓的住下,并不是有房间有床,只不过是在人家的灶门口,拿一个凳子坐下来休息。

    早晨去打听,说我们想要翻过这座山去看看那边能不能换得到粮食,又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

    有个人说:“你们千万不要去那个地方,那边好多人都饿着呢,根本没有粮食,你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还有人说:“路很远,你们去也是白去的,那边山寨都是石头山,路相当的不好走。”

    大人们商量一下决定空手回家,又是走了一天的山路,走到天黑到家。看着肿得高高的双脚,心里很是凄荒,白白走了两天的路,一颗粮食也没能换回来。

    那一年呢,虽然没什么粮食,我们不断地想办法去找吃的,但我们的精神还是很好,加上我们队的廖光耀哥哥和罗梦芝姐姐,对我们都很好,日子过的还算是太平。

    但到了1963年的秋天,又出现了变故,起因是黄金沟西边的人划分到文家大队,而我们所在的文家坝也归到了文家大队。这里有些人的心眼很坏,对我们总是盯住不放。

    有一次舅舅给了我们一点腊猪油,我们很开心的用那个油炒菜。

    不料被几个黑心人闻到了,冲进来大吼:“啊?你们家还在过地主生活?!”

    说完就把我母亲拉走,我们家的日子又难了。

    一到天黑,我们都不敢说话,家里静悄悄地,就这样还是有人去汇报说我母亲骂了人,接着就把我母亲又抓走了。

    我母亲当然不承认,她说:“我们娘母几个话都没有敢说,这是从哪来的传言呢。”

    他们厉声呵斥道:“你还敢狡辩!”

    那个日子我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害怕我母亲被抓走,害怕我母亲会失去生命,一想到可能会失去母亲,仿佛就看到各种各样凶猛的豺狼野兽向我扑面而来。

    可能从小就活在这样的恐惧里吧,我一直胆子很小,一辈子都不敢生贪念,又有着很强的自尊心,有活就抢着干不想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