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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古艳歌 (4)人不如故

    (4)人不如故

    于是所有人又一次围了过来。然而王县令的说辞,还是让他们无言以对。

    “当初我遇到薛姑娘时,是一介白身,家中困顿,前途渺茫,故而虽然承蒙薛姑娘恩德,但未好意思回以真情。但正因为薛姑娘这一份恩情,我才有机会和胆量去应考,乃至于今日。只不过这几年蹉跎,我原以为薛姑娘早已嫁人。不想待我回到家乡,发现薛姑娘居然尚未婚配,便去拜访,她依旧记得我,又和气待我,未曾忘记我以前的伤病,悉心问我可有后遗症。我便以为她有意……”

    他顿了顿,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四下众人无语的神色,似乎有点不甘,“所以我几次上门求娶薛姑娘,薛姑娘虽然都拒绝了,后来更是闭门不出,要么就是出游不归。我想,薛姑娘是在与我斗气……”

    “你差不多得了!当个官把你能的!你应该县令又怎么样啊,所有你地盘上的女的都必须爱你不成?”墨隐气得又嚷嚷了起来。

    庄沉也忍不住了,摇头笑道:“看来当日我三人遇到王秀才你的时候,就不该让小薛给你治病,合该让友友出一笔银子,让你到镇口陈大夫家去治,这样你也不会肖想友友或者陈大夫了——哦,我和小薛还得假意阻止一下他掏银子,免得你觉得小薛看你一眼都算有意于你。”

    庄沉此言一出,其他人都笑了,王县令则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争辩道:“可是薛姑娘那样不顾男女大防……”

    “大哥,阿不,大人,她是医生!医生!”墨隐翻了个白眼。

    苏友友叹息道:“您这样逼她,难怪她这两年都不爱笑了。以往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笑眯眯的,现在动不动脸拉的老长。”

    “……”

    王县令呆在原地,他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许久,才道:“这样吧,我其实知道的,现在薛姑娘就在你们之中。你们固然是世外的修道之人,但我身为一县父母官,我也是……有点手段的。但终究,薛姑娘和庄姑娘、苏先生曾对我有恩。我看,不若今晚上大家在此地吃顿饭,将事情说清楚,给彼此最后一个交待,若是今晚之后薛姑娘依旧无意于我,我也就罢了。”

    这一下,大多数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而,秦艽却已经很冷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道:“王大人看起来也将近而立,真的未曾娶妻,只等着薛姑娘吗?”

    秦艽不开口则罢,这一开口,便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王县令却也沉下了脸,道:“你怀疑本官早有妻室?”

    秦艽道:“草民不敢,只是想着,如今王大人既然身在仕途了,那自当有机会娶别的名门闺秀,薛姑娘草木之人,山野精怪,王大人如此痴心,倒是罕见。”

    王县令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俗之人,怎的开口如此利欲熏心?”

    秦艽笑道:“王县令此言差矣。您这样专顾着一己私情,挟百姓安危把我们弄到这里,还扣着我们在此,本就非君子所为。如此看来,薛姑娘对你无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王县令怒道:“你想如何?”

    “我的意思是,我不信你。”秦艽笑笑,“幸亏薛姑娘对您无意,必是不会嫁给您的。您若是已有妻室,又要哄了薛姑娘嫁给你,那薛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看着王县令阴着脸沉默的样子,其他人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但是碰到这样的问题,大家反而沉默了下来。

    “秦先生,我看算了,我们回去吧。既然王大人说今晚给个交代,那就今晚再说。”

    面对一个道德更低劣的人的时候,大家似乎都多一分忌惮,不愿说得太多。

    而第二个大家沉默的原因,则是一向不爱说话、待人温柔的秦艽,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如此尖锐的话。

    万一把人逼急了,出事怎么办?他们几个岂不是要杀人要完事?看看庄沉和苏友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于是,就此散去——甚至是墨隐主动拉着秦艽走了。

    而王县令的晚宴约定,倒也如诺了。晚膳时,客人都悉数到了。而庄沉走进来的时候也是拉着薛灵儿的手走进来的。这一次,王县令倒是神色平静,看着薛灵儿,不悲不喜地道:“薛姑娘终究是肯见我了。”

    薛灵儿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却叹息道:“我不知道你是何意。但我早已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王大人,咱们不妨说明白点?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岂非浪费了一桌子饭菜?”

    王县令摇摇头,苦笑道:“罢罢罢,我如今也是死心了。便是尽全力找你,你却能在人间出入如同无人之境,我到底还是该接受真相了。”

    薛灵儿皮笑肉不笑地坐下,其他人也都只得坐下。吃饭喝酒,竟然一片沉默,除了齐县令时不时劝饭劝酒,竟无一人说话;而这样的效率,自然是很快就酒过三巡了。王县令看着其他几个似乎没有一丝醉意的客人,不由得满头冷汗。

    秦艽看着他,到底忍不住道:“您让您的家人撤了席吧。薛姑娘何许人也,会不知道您在酒菜里下毒迷药?您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解药放进去的。”

    王县令闻言,不由得立刻脸色煞白,却是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外面也蓦然冲进来了一群衙役,对他们拔刀相向。墨隐起初还觉得场面滑稽,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威压,使得他动弹都有点吃力。

    好像其他人也是一样?就连秦艽,也安静得不像话?

    而此刻的王县令,居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一步一步地,走向薛灵儿。

    “……在我死之前,您不打算说明一下真相吗?”薛灵儿脸色煞白,强装镇定地问道。

    “我确实是有个妻子,但她病入膏肓,我忍辱做了别人的狗,才保住了她的性命。但是要想她完全好过来,只能靠一只身上留有药血的兔妖做药引。”

    “……你是因为她,当初才假装病倒来接近我?”

    “不,那时候我还没有娶她,只是和她有婚约。”

    “在她病倒前,你发了迹,本想和她做对白首鸳鸯,结果她病倒了?病倒了,也没想过找我先治病?倒是想杀我?”

    “靖南王府的御医难道不比你医术高明?”

    听到“靖南王府”四个字,所有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无奈表情。薛灵儿更是恨恨地笑道:“好好好好,原来是有别个医生要我死!同行是冤家啊。王大人,你要是高兴我也没话说,来!我就在这里,你把我拿去煮了,给你那娘子吃,一来能解你救原配之心,二来解你心猿意马爱上新欢却求而不得之苦,三来全你痴心清名!哼,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如今见了!”

    其他人也面露鄙夷之色,墨隐恨恨道:“什么东西!自己老婆是人,别人家姑娘不是人?仗着是个官,自己家老婆要病死了就要别人家姑娘赔一条命去换你老婆?”

    王县令又气又急,面上更是难堪:“你们不过一群山精野怪为害人间,本官只是斩除妖孽罢了!”说着,居然便将手中匕首,直直刺入薛灵儿心口!

    然而他并没有能刺进去,因为一个人冲过来,拦住了他,替薛灵儿挡了那一刀。顷刻间,众人也都像是突然被解开了压制似的,立刻起身围了过去。王县令慌慌张张地看着那个人,但慌张很快就变成了惊恐——因为眼前这个年轻妇人虽然被刺了一刀,伤口却没有流出血来,也没有倒下去,只是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一个木偶。

    “王大人,您此刻还看不出来吗?您的夫人,其实早不在人世了。”

    秦艽叹息着,到底还是说出了最残忍的话语:“你在拜访靖南王府的时候,也许不该将你年轻时被薛姑娘救了的事情说出来的。”

    “什么,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那个像是木偶一样的女子,虽然嘴唇不曾动一动,但身上却传出了一个细微而温柔的声音,叹道:“王郎,我早在吃了靖南王府那医生的药之后就死了,但魂魄没有办法离开身体,身体也还能偶尔勉强动动,却并不随我心意;只是那医生骗你我还活着,要吃了薛姑娘才好。你就信了么?我如今也不想与你再说什么了。你虽是受蒙蔽,却也做了这等恶事,怎么能叫我不失望呢?今日我便要魂归地府了,你好生悔改吧。”

    说完,那具纤细瘦弱的身体,便直直地扑倒在地,化作了粉尘;四下的衙役在王县令发疯般的哀嚎中也立刻四下逃窜了。墨隐则脑瓜子嗡嗡的,在秦艽过来拉他的手要带他出去时便也满头雾水地走出去了。

    夜幕已经降临,几个人摸黑出了王县令的宅子,面对街上华灯初起,到底还是觉得不那么真实。

    “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庄沉,这事情发生得也太离谱了,不会是你为了拉拢我给我做了这个梦吧?”最后,薛灵儿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没有那本事,我还想问秦先生呢。”庄沉倒也一脸怀疑地望向了秦艽。

    秦艽却是无语了,只得苦笑道:“我还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再者,你们认识这王大人,难道不是在我之前?我只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让墨隐摸到了后门隐蔽的小院里,把那位王夫人被缚住的魂灵解开了罢了。”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了墨隐。墨隐却只是笑笑:“对啊,秦艽她什么都知道,除了我问的那个问题。薛姑娘,我想问问你,行吗?”

    “……什么问题?”

    “这姓王的,是真的见异思迁,又不好背上骂名,所以才一定要杀你去复活他的原配吧?”

    “……这我怎么知道。我胡说的……”薛灵儿眼神飘忽,但到底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在他当初病还没好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对我有意了。不过后来我刻意保持了距离,而且他病好后也没来找我,我还以为他放弃了。谁料到……到底有此一劫呢。好了,回去睡觉吧。我累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他居然能被权贵这样玩弄,我是没想到的。不过说到底……也不值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