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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列车上

    深夜。

    通往云津市的软卧列车上。

    唐威躺在下铺闭眼小憩,上铺的李暮雨却未入眠。

    尽管已经回归文明,不必担心凶兽夜袭,可是平时外出的时候,兄弟俩仍保持着轮流守夜的习惯。此时的隔间黑灯瞎火,窗帘和推拉门关得严实,可即便不动用核心的力量,只凭借异能者敏锐的感官,他也能清晰监控附近的状况。

    与历次修为跨越相仿,自打进入修罗境以后,李暮雨的感官愈发敏锐,甚至一度带来了某些副作用。只是他对此颇有经验,一边让身体自行适应,一边学习主动调试感官,如今已经完全收放自如。

    鞋底碾压地板的轻响。

    沉眠之人的嘹亮鼾声。

    隔壁男女的窸窣耳语。

    其中夹杂着旖旎娇喘。

    李暮雨虚眯着眼睛,监控周围的风吹草动,表面看着像是在打盹,实则从未放松过警惕。时间来到后半夜,逐渐减速的列车停靠站台,过道里便响起零碎的脚步声,应是有到站的旅客正在上下车。

    待到某时某刻,一股气息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隔间门口。心有所感的李暮雨微微侧身,用左臂把整个脑袋撑起来,而唐威也几乎在同时苏醒,后见推拉门被轻轻打开。

    借助过道的光线,李暮雨和唐威得以看清,那是个精壮的中年男子,虽不算帅却生得很端正。见有别的旅客在休息,中年男子也没有开灯,朝盯着自己的兄弟俩打了个招呼,便开始轻手轻脚地放置个人物品。

    “哥,没事儿,我们没睡。”李暮雨主动打开灯,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下铺的唐威则搭了把手,帮中年男子把随身行李放好。

    “两位小兄弟,打扰了。”中年男子颔首致意,也不愿影响别人休息,很快便整理好了床铺,将隔间的灯重新关上。

    约莫十分钟后,列车离开了站台,继续朝云津市方向驶去。至于那名中年男子,却也没有急着睡觉,而是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借着从窗帘缝隙里洒落的月光翻看起来。

    男子的吐息很平静,仰面朝天的姿势还算放松,似是正在等待睡意的降临,全因无所事事才随便看看书。可在李暮雨的感知里,这人的气息却在波动,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

    那是种灵能满溢的感觉,似乎已经到了突破边缘。

    在饱含对超越的渴求的同时,也被某种深沉的困惑所缠绕。

    对于萍水相逢之人,李暮雨没打算深聊,起初便只当做没注意到。转眼间已是后半夜,马上该轮到唐威盯梢,他感觉男子的困惑愈发强烈,甚至体内灵能也有紊乱的倾向,于是便侧过身子轻声搭了句话。

    “哥,放松点儿。”

    “......嗯?”

    “你再这么纠结,就该冒绿光了。”

    “......”

    “这是遇到难题了?”

    “嗨,资质愚钝,卡在瓶颈上了。”

    男子沉浸在思考中,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待听到李暮雨的提醒,方才后知后觉地收敛心神,将体内横冲直撞的灵能归位。被陌生人点破状态,他虽没有徒生警觉,却也意识到对面是圈内人,于是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

    “突破这种事儿,光着急也没用,机会来了水到渠成。”李暮雨只想防止对方走火入魔,也没兴趣过问男子的隐私,闻言便来了句片汤话。

    “也对。”男子明显有些疲惫,便干脆呈大字型躺好,见李暮雨和唐威都醒着,便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小心,口中断断续续地叨叨起来。

    “......嗯?雷法?”明明是散碎的只言片语,李暮雨却似发现了什么,旋即饶有兴致地支起身子,将目光投向男子枕边的小册子。

    “小兄弟也是雷圈儿的?”男子闻言坐起身来。

    “我不混圈子,倒是会雷法。”李暮雨也没隐瞒。

    “那你也看看呗。”男子将小册子丢给李暮雨。

    “喔,是经典啊,《九阳雷法》。”李暮雨接住册子,扫了眼封皮上的字,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不是前篇和中篇,是《九阳雷法》后篇的誊抄本。”男子见李暮雨没往下看,便又补了一句话。

    “《九阳雷法》后篇?”李暮雨闻言愣了一下,哗啦啦地翻开小册子,眯起眼睛认真阅读起来。

    “我也是第一次见,但好歹练过前两篇,凭感觉应该是真货。”没等李暮雨提出质疑,男子便抢先解释道。

    “嗯,我瞅瞅......”李暮雨没再回话,将窗帘的缝隙拽得更大,目光在粗糙的纸面上来回扫视。

    九阳雷法源远流长,是当今主流雷法之一,总共分为前中后三篇,其中的前两篇流传较广,唯独后篇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据说每隔几年,圈内便会爆出传言,声称发现了失传的后篇,却没有哪次真正得到过验证。

    李暮雨是个野路子,最初的雷法全靠摸索,小成以后则师从金宫,始终没有接触过九阳雷法。饶是如此,他毕竟是一位御雷大师,对同类功法的理解力远超常人,粗略一扫便知这很可能真的是失传绝学。

    宗派林立的上古时期,门户之见一度颇为严重,诸多典籍也被视作绝密,只有自己人方能参悟修炼。眼下虽是凡人的时代,不少忌讳却未曾消弭,至今仍在影响着修行界的风气,其中便有“未经允许,少打探别家功法”这条规矩。

    李暮雨手握金宫雷法,已然站在金字塔顶端,对所谓的神功追求不大。与此同时,他尚不清楚男子的性情,不想无意间犯了对方的忌讳,草草看过几眼便把小册子递了回去。

    “先贤留下的遗泽,我可没资格独占。”男子倒是颇为随性,没去接那本小册子,示意李暮雨随意翻看。“我一直领悟不了精髓,正好小兄弟也是内行,没准儿能给我些启发。”

    按照男子的说法,他先前逛旧书市场时,偶然得到了这本小册子,本来便想找合适的时机,将这本失传的秘籍公之于众,提前让李暮雨阅览也无不可。李暮雨闻言没再推辞,眼见唐威也没有睡意,便顺手打开隔间的灯。

    借着温和的灯光,李暮雨进入专注状态,指尖轻轻拨动泛黄的书页,一字一句研读其上的内容,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比划几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稍显困惑的表情,旋即自说自话般嘀咕起来。

    “抄错了吧......”

    “嗯?”

    “......”

    “小兄弟?”

    “《九阳雷法》历史很长,如果是真迹的话,应该用古体字。”李暮雨起初没有反应,待被男子叫了两声,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誊抄本是简体字,应该是近代人写的,也就存在古体和简体的转换问题......”

    李暮雨翻身下床,随手找了些草稿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起初是摘抄册子上的语句,随后开始进行修改和批注。过了一段不太长的时间,他重新编写了几段文字,誊在崭新的白纸上递到男子面前。

    望着面前的白纸,男子起初面露迷惘,半晌之后蓦地眼睛一亮,似是突然想通了某些关节。他默默地运转灵能,按照纸上的句子模拟修炼,过得片刻毫无征兆地跳起来,脸上泛起狂热的喜悦与崇拜。

    “小师傅真乃高人!”

    男子先前困惑不已,眼下一朝得以明悟,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眼中更是闪烁着难掩的光芒。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对李暮雨的称呼随之改变,旋即毫无征兆地就要下拜。

    “哥,不至于,我刚好认识古体字而已。”李暮雨眼疾手快,急忙将男子扶住,顺便将册子还给对方。“这抄书的人吧,我寻思未必精通雷法,可能有些地方誊的时候弄错了。我这也是自己的思路,改得不一定对,你斟酌着看。”

    “嗯!我试试!”

    男子没再废话,盘着腿坐到床上,重新进入修炼状态,体内的气息没再出现紊乱,却而代之的是种跃跃欲试的喷薄。一眨眼时间来到拂晓,列车进入云津市地界,预计要不了多久便会到站。

    李暮雨观男子气息平稳,仍然处于冥想状态中,便也没准备打扰对方。待列车停稳以后,他便与唐威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隔间,先一步挤进熙来攘往的人潮之中。

    “那老哥快突破了吧。”唐威直到出了站,嘴里才嘀咕了一句。

    “基础早有了,路也找到了,估计就这几天。”李暮雨所见略同。

    “他修为不低,又是玩儿雷的,这个节骨眼儿来云津市......”

    “没错,他也是来参加‘雷神宴’的。”

    “欸?你咋知道?你认识他?”

    “他就是‘七豪杰’之一的王易。”

    联合会议召开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各方力量统一思想,正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各项计划。至于李暮雨和唐威,年前便来到西海省,协同四十一局清剿潜伏者,还顺道逮住了绑架他们的薛旷。两人本打算今天返回首都,这次之所以来到云津市,则是被水粼抓了壮丁。

    近些日子以来,水粼的工作还算顺利,基本已经把星盟拧成一股绳,目前正在团结圈内的其余势力。放眼国内异能界,星盟作为第一大户,囊括了六成以上的异能者,然除去这尊庞然大物以外,仍然存在数量繁多的零散势力,光在册的异能者组织就有数百家,一个个去做工作显然不是高效的办法。

    作为政治家之妻,水粼平日耳濡目染,做事方面思路条理清晰,很快便确定了“抓大放小”的方针,即先动员那些“比较大的小家伙”,最后再广发邀请批量动员“小碎散”。通过初步研判,议员夫人确定了首批动员目标,其中便包括盘踞在西海省一带的西海会。

    西海会成员过万,在当地底蕴深厚,可谓是西海省的地头蛇,规模虽然远远比不上星盟,在零散势力中却是名列前茅。西海会会长姓雷名旦,在社会上具有一定名望,在圈内同样也算一号人物,拥有修罗上境的卓越修为,被很多人称为当代最强御雷者。

    对于自己的社会地位,雷旦一向都相当重视,也很乐意提携圈内后辈。差不多每隔两年,他都会来一次以武会友,召开名为“雷神宴”的活动,除去圈内有名的高手以外,也常会邀请崭露头角的新晋御雷者。至于这次的雷神宴,便定在了明日举行,地点就选在云津市郊区。

    按照水粼的说法,雷旦其人本性不坏,也多少有些傲人风骨,只是贪婪之心远胜常人,但凡遇到看得上眼的东西,便会透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无赖劲。只是除此以外,这人倒还算有原则,不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若是看上别人手里的东西,也通常会给出对方满意的价码。

    水粼同时指出,雷旦虽有一定眼界,却喜欢固守既有的格局,对于那些存在风险的事情,则更是能躲便躲能避则避。先前她也曾暗中传讯,表示有危机正在临近,急需各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而这人担心搭上自己的基业,所以始终犹犹豫豫地没有答应。

    对于这样一个老头,水粼自有应对方法,只是听闻李暮雨在附近,为了提高效率才把女婿喊了过来。议员夫人从中运作,联系了西海会的熟人,悄悄搞来了两张请柬,让李暮雨和唐威充当观众,参加宴会前的以武会友环节,以便提前摸一摸雷旦的底细,若有合适的机会亦可与其直接接触。

    放眼烈阳共和国,在册异能者近二百万,而天威类作为第三大法门,虽比不上淬体类和炼物类,却也拥有相当可观的修炼人群。天威六系之中,每一系功法都有自己的生态,久而久之各自形成了圈子。至于雷圈这边,则有“七豪杰”、“两宗师”、“一绝顶”的说法。

    所谓的“一绝顶”,自然是指雷旦本人,代表着当代御雷者的天花板。所谓的“两宗师”,指的是滕巽与巴霸两位大师,此二人皆拥有修罗初境修为,乃是当今雷圈的标杆级人物。至于所谓的“七豪杰”,则是指王易、魏波、窦隐、牛国安、艾思怡、胡瀑、洪小舒这七位灵元后期的御雷高手。

    在打探消息方面,唐威并不太敏感,先前遇见那名男子时,明知道对方修为不俗,还握有水准不低的雷法,都没想着要去刨根究底,更没想起来可以利用体内的核心。李暮雨在这方面倒不迟钝,当时便偷偷翻看了数据库,没太费劲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即这人正是“七豪杰”之一的王易。

    “他在七豪杰里也是拔尖儿的?”唐威开口发问。

    “对,之前就是数一数二的。”李暮雨轻轻点头。

    “照这架势,以后保不齐再多个宗师。”唐威评价道。

    “嗯,提前结个善缘,总归没坏处的。”李暮雨咧开嘴角。

    闲言碎语之间,兄弟俩来到车站广场,找到上官家的接头人,坐上豪华轿车赶赴北部郊区。早上八点左右,他们来到某处私人宅邸,见到了前一天到达的水粼和上官凝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