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真相
“嗡！嗡！嗡！”
彤芒骤现之际，嗡鸣同时响起。
地下空间被喧嚣淹没，四周墙壁震颤了起来。
那些趴在墙上酣睡的古怪装置，不知为何竟然也开始蠢蠢欲动！
“嗯？！”
李暮雨心头一惊，脖子下意识仰起，只见头顶的屏幕一片猩红。巨大屏幕的中心位置，闪烁着醒目的感叹号，而靠近屏幕下沿的地方，则弹出一行又粗又黑的大字。
“警告！受验者拥有未知核心！”
“哈？！”
半透明的光幕内部，男男女女瞠目结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至于密室外面的李暮雨，则被屏幕上的字搞懵了圈，扭头则见周围墙面开始变形，竟是探出来一大堆长枪短炮，齐刷刷瞄准自己所在的方向！
“卧槽？！”
李暮雨瞳仁骤缩，下意识想离开验证区域，却有璀璨的光柱拔地而起，将他困在正方形平台的中心。便在这个当口，关云眼疾脚快地冲向密室，抬起右掌狠狠拍在一块凸起的壁砖表面。
伴随着关云的动作，嗡鸣之声戛然而止。
璀璨的光柱倏忽溃散，巨大的屏幕瞬间卡顿。
至于墙上那些长枪短炮，也在几秒钟内迅速归位。
“你有核心？”白石桥冲出光幕，先是看了看卡顿的屏幕，随后则将目光投向李暮雨，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愕。
“我有核心？”李暮雨莫名惹出警报，被长枪短炮吓了个激灵，此时则更加摸不着头脑，两眼发懵地盯着白石桥。
白石桥和李暮雨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随后则有喇叭声打破沉默，正是来自总值班室的通讯。
诚如白石桥所言，此地安全等级颇高，不仅配有自动防御系统，还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先前引发的系统警报，虽然被关云及时中断，可无论影像还是数据，都已同步传回了总值班室。
望着监控里的院长，值班员同样有些迷茫，隔着话筒小心地询问情况。白石桥背着手沉吟片刻，也没跟值班员多做解释，就只叫来了当班的主管，表示要联系目前在岗的委员会成员。
当班的主管相当得力，闻言一句废话都没说，便干脆利落地开始执行。在值班人员的努力下，若干名委员很快连上线，进入临时会话平台之中，一场意料之外的紧急会议就此召开。
白石桥没有躲着别人，直接当着失踪者们的面，向一众委员说明了情况，并提出了深入检测的想法。在得到集体授权后，他便动用管理员权限，暂时切断了监控影像传递，同时关闭了密室的验证系统。
“抱歉，事关重大，还请配合一下。”白石桥等光幕消失，便拽着李暮雨走进密室，寻了一张金属制成的椅子，示意对方坐在上面不要乱动。
“您言重了，理当如此。”李暮雨与同伴们一样，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云里雾里，此时也迫切想要搞清楚状况，所以没有生出丝毫抵触情绪。
在关云的协助下，白石桥搬出一台机器，很快便调整好了设置，并将连在机器上的探测棒伸向李暮雨。伴随着尖锐的蜂鸣，显示器上浮现出人形轮廓，胸口上方的位置则有彤芒闪烁。
“还真有核心？”白石桥核实了结果，面容不见丝毫轻松。
“哈？”李暮雨望向显示器，脸上仍旧挂着困惑的表情。
“你怎么会有核心？”白石桥瞪着李暮雨，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我不知道啊......”李暮雨被盯得发毛，可脑中却没有半点头绪。
“奇怪了......”白石桥不再看李暮雨，扭头望着显示器喃喃自语。
李暮雨伸长了脖子，只见除去人形轮廓外，显示器上还另有几条信息，其中“编号”和“使用人”两项为空值。至于白石桥那边，则眯眼沉思了片刻，随后瞥了关云一眼。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关云却似心领神会，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装置，插在探测棒与机器的连接处。白石桥则激活键盘，输入一段意义不明的代码，显示器便切换到另一个界面，一行行数据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来。
“......”
审视着晦涩难懂的字符，白石桥变得越来越严肃。
眼镜后方的瞳仁微微震颤，紧握的双拳不自觉地发抖。
过得片刻突然中断了检查，随手将探测棒丢到了旁边。
“怎么在你这儿？！”白石桥淡然不再，声音空前地急切。
“院长，我真不知道......”李暮雨自然给不出别的答案。
“你认识游云蕊？”
“......游云蕊是谁？”
听到“游云蕊”这个名字，李暮雨变得更加茫然，至于旁观的一干等人，无论是研究院的职员，还是来访的诸多客人，都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白石桥环顾四周，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也没再跟李暮雨多费口舌，在密室里随便找了台终端，点开了一个颜色古怪的浏览器图标。
作为研究院的重地，密室里的终端享有加护，原本应该无法连接外网。可白石桥却没受影响，三两下便轻松突破屏障，进入了国家失踪者信息库，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游云蕊”三个字。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信息库便给出了反馈，告知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望着屏幕上的结果，白石桥微微眯起眼睛，左手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像是突然有了思路，于是迅速输入了一段代码，并伸手按住终端旁边的感应区。仅仅数息功夫，屏幕上的图影便开始扭曲，迅速重组成另外一个界面，尽是密密麻麻的烈阳文字。
白石桥目光飞速巡游，双手噼啪地敲打键盘。
某一刻没来由地僵住，如石雕般定在屏幕前。
陈武清不明所以，蹑手蹑脚地靠上去，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人口信息库的底层界面，想来是白石桥用了些手段，悄悄黑进了安治部的内网，至于院长正在检索的信息，则是一名女子的个人资料。根据安治部门记载的信息，这位名叫“游云蕊”的女士，已于纪元784年去世。
“院长，她是谁？”陈武清小心发问。
“不在了啊......”白石桥自言自语般念叨。
“小白，怎么了？”一直沉默的姬月也开口说话。
“......”白石桥仍然没有回应，将无言的背影留给众人。
白石桥平素云淡风轻，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都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可是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便是情感最为迟钝的人，也能轻易察觉他的动摇。沉默的中年人目光闪烁，表情反复变幻了好几轮，末了则意味深长地吐了口浊气，将略显沧桑的目光投向场间诸人。
“罢了，也该公之于众了。”白石桥神莹内敛，透着近乎平静的哀恸，又似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简单来说，是我年轻时候犯的错误，我回头会向委员会自请处罚。”
“喔？”姬月捏着下巴，长睫忽闪忽闪，似是有所猜测。
“游云蕊是我曾经的恋人。”白石桥轻轻叹息，旋即娓娓道来。
作为现任研究院院长，以及当代学术界领袖，白石桥年轻时便投身科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未婚未育。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曾谈过一段恋爱，对象便是那个名叫游云蕊的女人。
两人交往的那段时间，白石桥身为青年骨干，曾参与多项重点工作，其中便包括核心的研发与制作。同时作为愚蠢的雄性，他也曾被荷尔蒙支配，干过一些以权谋私的蠢事。
遥想数十年前，研究院的管理尚不规范，白石桥便利用职务之便，耗时数年私自制作了一枚核心。至于这枚未登记的核心，则被当做男友的小礼物，送给了作为恋人的游云蕊。
听了白石桥的往事，场间诸人相顾无言，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唯有关云和姬月相对淡定，表现出了作为前辈的理解与宽容。至于李暮雨那边，却没有从这番话里得到答案，于是便继续等待白石桥的下文。
“她说不必再联系，我就没再找过她。”白石桥轻声嗟叹良久，双手轻轻搓了搓脸颊。“我本来是想着，等时候快到了，再去找她回收核心，结果没想到人都不在了，所幸核心落在你手上了。”
白石桥的急切感消失无踪，目光重新落在李暮雨身上。
他的脸上浮现出浅笑，噙着近似笃定的期待。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能给到你手上，肯定是有原因的。”白石桥往右边挪了两步，以便让李暮雨能看到显示器。“我跟她是776年分手的，暮雨你帮我回忆回忆，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你跟她发生过什么？”
“776年，那个时候我才八岁......”
李暮雨迈开步子，走到显示器前面。
望着系统里登记的死亡时间，他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784年我十六，应该是上高一......”李暮雨握住旁边的鼠标，慢条斯理地拨动滚轮，将页面缓缓往上拉，认真审视每项信息。“游云蕊......游云蕊......还真没什么印象......”
李暮雨喃喃自语，不停拨动着滚轮。
很快将页面拉到顶端，便看到了女人的照片。
面容清秀且精致，肤色似雪般亮白，双瞳宛如黑曜石。
李暮雨非常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人。
可明明是张陌生的脸，他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手指不自觉定格下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屏幕。
“游云蕊的体质很特殊。”白石桥也不着急，亦没留意李暮雨的反应，就只自顾自地补充着信息，希望能借此唤醒对方的记忆。“她虽然没有灵能器官，不算一般意义上的异能者，却可以引动天地间的能量。”
“？！”上官凝漪正淡定旁听，闻言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听说过，无垢体质。”站在墙边的袁仁插了句话。
“这可挺稀有的。”姬月同样有所了解，闻言轻轻咋了咋舌。
“无垢不是骗人的么......”言鹳看过某些报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确实有人拿这个概念行骗，但无垢体质是真实存在的。”尽管一直控制着表情，白石桥却也难免流露出哀伤。“无垢者比较短命，一般能活到五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可她这是连四十岁都没到啊......”
对于所谓的无垢体质，有人略微了解些皮毛，更多人则是闻所未闻，一时间纷纷被勾起了兴趣。唯有上官凝漪紧攥衣摆，门牙轻轻咬住下嘴唇内侧，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家男友。
几米之外的地方，李暮雨的背影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脑中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他的身体挡住了显示器，没人能看到屏幕上的东西，也没人能瞧见他此时的表情。
“是那个时候么......”
李暮雨自说自话，将右手搭在左颈下方，用食指按了按肩上的皮肉，旋即悠悠然转身望向众人。他的脸上再无困惑，只剩一种异样的扭曲感，闲着的左手则探进衣兜里，掏出一块做工考究的男士手表。
望着那块男士手表，夏琼的眉头微微皱起，上官凝漪更是急得要命，不停朝李暮雨挤眉弄眼，却见自家男友熟视无睹，双目始终直视着白石桥。至于白石桥那边，则发出一声惊叫，一个箭步冲向李暮雨。
“欸！这是我的！我给她的！”
“......”
“你跟哪儿碰见她的？！当时......”
“我没见过她，但见过另一个无垢者。”
“......另一个？”
“大概是她孩子。”
“......孩子？”
“叫白雨薇。”
“......叫什么？！”
“......白雨薇，一个小姑娘。”
“......”
此言一出，密室无声。
场间二三十号失踪者同时僵住。
其中一些人落得大气都不敢出。
更有些面孔绽放出各异的表情。
韩晴杏目圆睁，扭脸望向上官凝漪，却见对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唐威莫名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地瞥向旁边，与刘建光交换了错愕的眼神。柳琴猛地捂住口鼻，险些就要惊叫出来，随即被聂宸渊狠狠抱进怀里。
夏琼抬起胳膊，拦住准备开口的陈武清，将左手食指竖在嘴唇前面。荀焱枫和肖遥瞅了眼童奕聪，却见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就只艰难地摇了摇头，除此之外则再无表示。
言鹳站在稍远处，左手哆嗦着扶住墙壁，右胳膊让怀络梅死死攥着，皮肤被尖锐的指甲抠得陷进肉里。他的喉咙呼噜作响，眼中布满了恐怖的猩红，狰狞的表情仿佛在滴血。
至于密室中心的白石桥，却没有留意众人的反应。
就只用力抓住李暮雨的手，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遇见她的时候，是792年的春天，当时她不到十五岁。”
李暮雨表情平静，目光同样很平静。
用平静至极的语调，述说起曾经的往事。
作为聆听着的白石桥，则陷入短暂的思考中。
“无垢体质很特殊，一般不会有后代，不过......”
白石桥攥着李暮雨，两颗眼球来回转动。
“我俩约定过，要是有孩子，男孩儿就叫君卓，女孩儿就叫雨薇......”
白石桥自言自语般嘀咕，将信息碎片在脑中拼合。
“792年，不到十五，那就是了......”
“......”
“都已经怀孕了，咋不跟我说呢......”
从震惊到疑惑，从疑惑到确信。
从确信到伤怀，从伤怀到释怀。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白石桥的面色变幻数次。
最终则缓缓回归安定，失神的眼中隐有希冀。
望着那那副淡然的容颜，李暮雨的表情愈发扭曲。
白石桥却没在意这些，露出略带欣喜的浅笑。
“她在泠雨，对吧？”
“......嗯。”
“呵......太好了......”
“......”
“是你救了她吧？”
“......”
“谢谢你，我......欸？”
白石桥咧着嘴角，眼中流溢着灿烂的光彩，胸膛里仿佛塞了个气球，随时间的推移迅速膨胀。可在下一秒钟，他却见李暮雨双腿弯曲，直挺挺地跪在自己脚边，刚刚绽开的笑容便转瞬凝固。
“......”
白石桥的胸膛瘪了回去，健康的脸色蓦然蜡黄，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他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瞳仁深处似有雾气涌动，不知道脑中在想些什么，随后则不着痕迹地擦擦眼角，尽可能挤出善解人意的笑容。
“别这样，快起来，我相信你尽力了。”白石桥弯下腰身，扶住李暮雨的胳膊，尽管笑容稍显勉强，可眼中却透着股坚毅。“你能把这消息带给我，我已经很感谢......嗯？”
白石桥手底微微用力，试图将李暮雨托起来。
可李暮雨却丝毫未动，缓缓拔出腰间的横刀。
将刀柄递到白石桥的手里，又把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
望着低眉垂首的青年，白石桥起初面露疑惑，随后却逐渐凝重起来，右手略微用力地攥紧刀柄。陈武清不知底细，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随后则见夏琼走上前去。
“姐，你别说......”
“让我说完，后面随你便。”
“......”
“到底怎么回事儿？”
“院长，当时是这样......”
没等李暮雨开口，夏琼便直接怼回去，随即将目光投向白石桥，开始讲述那天春天的往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她复盘了当时的情景，虽然省略了不少细节，却也如实还原了青藤的遭遇，以及每一步选择的内在逻辑。
“青藤的各位所遵循的，是最简单质朴的逻辑。”夏琼平铺直叙，语速不疾不徐。“如果条件允许，就尽量保护更多的人，但如果内外不能兼顾，就优先保证自己人的安全。”
“所以就杀伐果断了？”白石桥的语气不自觉加重。
“站在四十一局的立场上，我也赞同他们的选择。”夏琼不卑不亢，直视白石桥的眼睛。“跟我身负的任务比，跟我要带回国的消息比，别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就算是我认识的人，我当时都未必顾得上，何况是陌生的失踪者。”
“......”
“如果我当时在现场，都不会让他们掰扯，肯定直接就动手了。”夏琼顿了一下，见白石桥没有回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本来是我该干的事儿，小雨帮我背了锅而已。”
“......”
“我要说的就这些。”
夏琼朝白石桥欠了个身，退回骇然的陈武清旁边。
偌大的密室重归寂静，只剩此起彼伏的吐息。
至于漩涡中心的两人，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一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握着横刀一动不动。
“是这样么？”白石桥眯起眼睛，语调莫名瘆人。
“请您发落。”李暮雨答非所问，木讷地回应道。
“......”白石桥下意识攥紧刀柄，刀刃便陷入李暮雨的皮肉。
“您说句话，我自己动手。”李暮雨眼睛都没眨，仿佛无知无觉。
“......”白石桥的手痉挛般颤抖，刀刃刮掉李暮雨一撮头发。
“我明白，这节骨眼儿上，您没法儿下手。”李暮雨抬起脑袋，望向两位泫然的女友，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下一刻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我把我的命存在您这儿，要是我死在潜伏者手里，那就算便宜我了。要是我......”
“我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儿？！核心为什么在你这儿？！”
白石桥突然失态，狠狠地丢掉横刀，卯足力气将李暮雨揪起来。此时的他尽目狰狞，周身澎湃着滔天的恨意，完全丧失了学者的儒雅，似是要将面前之人生吞活剥，而大脑却仍然保有一缕清明，悲鸣地渴求着逻辑上的合理性。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在你这儿？！你怎么拿到它的？！”
“你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又不可能去抢她的！除非是她想给你！”
“你要是她的敌人！她怎么可能给你？！给你你还能不知道？！”
李暮雨塌着肩膀，被白石桥揪着衣领，有气无力地站在密室中心。面对一连串的灵魂拷问，他起先沉默着不言不语，某一刻掏出一根碧翠的发簪，将中空的尖端对准白石桥的鼻子。
“她拿这个扎了我一下......”
“......嘿！”
白石桥眼睛一瞪，没等李暮雨说完话，便粗暴地夺过发簪，踉跄着冲向一台奇怪的机器。拉开修长的黑色顶盖，他将发簪插入卡槽中，旋即抱着那机器去而复返，咬牙切齿地捅进李暮雨的胸口！
“啊！”
腥霖入柱喷涌，激起一片惊呼。
韩晴惊叫着就要冲过去，被上官凝漪从背后搂住。
唐威本能地挺身上前，也让刘建光死死按住。
“院长！”
“别急。”
陈武清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地想去解围，却被夏琼拦在了原地。待他定睛细瞧，只见那机器发出刺耳蜂鸣，随即如水泵般运转了起来，从李暮雨体内抽出一管殷红的血液。
白石桥拿了个大烧杯，将整管血液倒了进去。
又用镊子在杯底扒拉几下，夹起一枚红豆大小的东西。
那是颗圆润的金属球，纵是先前泡在血液里，却没有沾染半点殷红，通体反射着柔和的乌亮的色泽。白石桥将镊子举过头顶，迎着灯光仔细端详片刻，便将之放在平整的案台上，从角落的柜子里摸出一枚凹槽芯片。趁着这个空当，关云端过来一只玻璃皿，里面装有澄清的未知液体。
白石桥重新拿起镊子，把金属球放入玻璃皿，认认真真地清洗一番，又用特制的方巾反复擦拭，随即将之置于芯片的凹槽里。他眯起眼睛仔细检查，确认金属球被放置妥当，便捏起芯片走向临近的终端，可是临到最后却似改了主意，扭过脑袋瞥了眼背后的关云。
明明只是一个注目，关云却没有任何迷茫，无言地走到密室北侧，搬来一台年代久远的老式计算机。白石桥连好鼠标键盘，把芯片插在敞着的主板上，键入了一串长得离谱的密码，又将左手食指按在指纹验证器上。伴随着一声轻响，年迈的投影仪便开始发光，将屏幕上的影像铺在幕布表面。
那是一个个影像格式的电子文件。
置顶的文件被命名为“白雨薇遗言”。
盯着那置顶的文件，一众失踪者尽皆愕然，有好些隶属青藤的成员，更是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至于屏幕前的白石桥，则使劲咽了几口吐沫，略显艰难地双击鼠标左键，同时调暗了密室里的照明度。伴随着他的动作，屏幕上的光影倏忽扭曲，过得数息功夫重新开始拼合，幻化成了一张烈阳人的脸孔。
彤芒骤现之际，嗡鸣同时响起。
地下空间被喧嚣淹没，四周墙壁震颤了起来。
那些趴在墙上酣睡的古怪装置，不知为何竟然也开始蠢蠢欲动！
“嗯？！”
李暮雨心头一惊，脖子下意识仰起，只见头顶的屏幕一片猩红。巨大屏幕的中心位置，闪烁着醒目的感叹号，而靠近屏幕下沿的地方，则弹出一行又粗又黑的大字。
“警告！受验者拥有未知核心！”
“哈？！”
半透明的光幕内部，男男女女瞠目结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至于密室外面的李暮雨，则被屏幕上的字搞懵了圈，扭头则见周围墙面开始变形，竟是探出来一大堆长枪短炮，齐刷刷瞄准自己所在的方向！
“卧槽？！”
李暮雨瞳仁骤缩，下意识想离开验证区域，却有璀璨的光柱拔地而起，将他困在正方形平台的中心。便在这个当口，关云眼疾脚快地冲向密室，抬起右掌狠狠拍在一块凸起的壁砖表面。
伴随着关云的动作，嗡鸣之声戛然而止。
璀璨的光柱倏忽溃散，巨大的屏幕瞬间卡顿。
至于墙上那些长枪短炮，也在几秒钟内迅速归位。
“你有核心？”白石桥冲出光幕，先是看了看卡顿的屏幕，随后则将目光投向李暮雨，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愕。
“我有核心？”李暮雨莫名惹出警报，被长枪短炮吓了个激灵，此时则更加摸不着头脑，两眼发懵地盯着白石桥。
白石桥和李暮雨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随后则有喇叭声打破沉默，正是来自总值班室的通讯。
诚如白石桥所言，此地安全等级颇高，不仅配有自动防御系统，还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先前引发的系统警报，虽然被关云及时中断，可无论影像还是数据，都已同步传回了总值班室。
望着监控里的院长，值班员同样有些迷茫，隔着话筒小心地询问情况。白石桥背着手沉吟片刻，也没跟值班员多做解释，就只叫来了当班的主管，表示要联系目前在岗的委员会成员。
当班的主管相当得力，闻言一句废话都没说，便干脆利落地开始执行。在值班人员的努力下，若干名委员很快连上线，进入临时会话平台之中，一场意料之外的紧急会议就此召开。
白石桥没有躲着别人，直接当着失踪者们的面，向一众委员说明了情况，并提出了深入检测的想法。在得到集体授权后，他便动用管理员权限，暂时切断了监控影像传递，同时关闭了密室的验证系统。
“抱歉，事关重大，还请配合一下。”白石桥等光幕消失，便拽着李暮雨走进密室，寻了一张金属制成的椅子，示意对方坐在上面不要乱动。
“您言重了，理当如此。”李暮雨与同伴们一样，被眼前的情况搞得云里雾里，此时也迫切想要搞清楚状况，所以没有生出丝毫抵触情绪。
在关云的协助下，白石桥搬出一台机器，很快便调整好了设置，并将连在机器上的探测棒伸向李暮雨。伴随着尖锐的蜂鸣，显示器上浮现出人形轮廓，胸口上方的位置则有彤芒闪烁。
“还真有核心？”白石桥核实了结果，面容不见丝毫轻松。
“哈？”李暮雨望向显示器，脸上仍旧挂着困惑的表情。
“你怎么会有核心？”白石桥瞪着李暮雨，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我不知道啊......”李暮雨被盯得发毛，可脑中却没有半点头绪。
“奇怪了......”白石桥不再看李暮雨，扭头望着显示器喃喃自语。
李暮雨伸长了脖子，只见除去人形轮廓外，显示器上还另有几条信息，其中“编号”和“使用人”两项为空值。至于白石桥那边，则眯眼沉思了片刻，随后瞥了关云一眼。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关云却似心领神会，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装置，插在探测棒与机器的连接处。白石桥则激活键盘，输入一段意义不明的代码，显示器便切换到另一个界面，一行行数据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来。
“......”
审视着晦涩难懂的字符，白石桥变得越来越严肃。
眼镜后方的瞳仁微微震颤，紧握的双拳不自觉地发抖。
过得片刻突然中断了检查，随手将探测棒丢到了旁边。
“怎么在你这儿？！”白石桥淡然不再，声音空前地急切。
“院长，我真不知道......”李暮雨自然给不出别的答案。
“你认识游云蕊？”
“......游云蕊是谁？”
听到“游云蕊”这个名字，李暮雨变得更加茫然，至于旁观的一干等人，无论是研究院的职员，还是来访的诸多客人，都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白石桥环顾四周，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也没再跟李暮雨多费口舌，在密室里随便找了台终端，点开了一个颜色古怪的浏览器图标。
作为研究院的重地，密室里的终端享有加护，原本应该无法连接外网。可白石桥却没受影响，三两下便轻松突破屏障，进入了国家失踪者信息库，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游云蕊”三个字。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信息库便给出了反馈，告知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望着屏幕上的结果，白石桥微微眯起眼睛，左手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像是突然有了思路，于是迅速输入了一段代码，并伸手按住终端旁边的感应区。仅仅数息功夫，屏幕上的图影便开始扭曲，迅速重组成另外一个界面，尽是密密麻麻的烈阳文字。
白石桥目光飞速巡游，双手噼啪地敲打键盘。
某一刻没来由地僵住，如石雕般定在屏幕前。
陈武清不明所以，蹑手蹑脚地靠上去，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人口信息库的底层界面，想来是白石桥用了些手段，悄悄黑进了安治部的内网，至于院长正在检索的信息，则是一名女子的个人资料。根据安治部门记载的信息，这位名叫“游云蕊”的女士，已于纪元784年去世。
“院长，她是谁？”陈武清小心发问。
“不在了啊......”白石桥自言自语般念叨。
“小白，怎么了？”一直沉默的姬月也开口说话。
“......”白石桥仍然没有回应，将无言的背影留给众人。
白石桥平素云淡风轻，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都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可是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便是情感最为迟钝的人，也能轻易察觉他的动摇。沉默的中年人目光闪烁，表情反复变幻了好几轮，末了则意味深长地吐了口浊气，将略显沧桑的目光投向场间诸人。
“罢了，也该公之于众了。”白石桥神莹内敛，透着近乎平静的哀恸，又似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简单来说，是我年轻时候犯的错误，我回头会向委员会自请处罚。”
“喔？”姬月捏着下巴，长睫忽闪忽闪，似是有所猜测。
“游云蕊是我曾经的恋人。”白石桥轻轻叹息，旋即娓娓道来。
作为现任研究院院长，以及当代学术界领袖，白石桥年轻时便投身科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未婚未育。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曾谈过一段恋爱，对象便是那个名叫游云蕊的女人。
两人交往的那段时间，白石桥身为青年骨干，曾参与多项重点工作，其中便包括核心的研发与制作。同时作为愚蠢的雄性，他也曾被荷尔蒙支配，干过一些以权谋私的蠢事。
遥想数十年前，研究院的管理尚不规范，白石桥便利用职务之便，耗时数年私自制作了一枚核心。至于这枚未登记的核心，则被当做男友的小礼物，送给了作为恋人的游云蕊。
听了白石桥的往事，场间诸人相顾无言，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唯有关云和姬月相对淡定，表现出了作为前辈的理解与宽容。至于李暮雨那边，却没有从这番话里得到答案，于是便继续等待白石桥的下文。
“她说不必再联系，我就没再找过她。”白石桥轻声嗟叹良久，双手轻轻搓了搓脸颊。“我本来是想着，等时候快到了，再去找她回收核心，结果没想到人都不在了，所幸核心落在你手上了。”
白石桥的急切感消失无踪，目光重新落在李暮雨身上。
他的脸上浮现出浅笑，噙着近似笃定的期待。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能给到你手上，肯定是有原因的。”白石桥往右边挪了两步，以便让李暮雨能看到显示器。“我跟她是776年分手的，暮雨你帮我回忆回忆，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你跟她发生过什么？”
“776年，那个时候我才八岁......”
李暮雨迈开步子，走到显示器前面。
望着系统里登记的死亡时间，他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784年我十六，应该是上高一......”李暮雨握住旁边的鼠标，慢条斯理地拨动滚轮，将页面缓缓往上拉，认真审视每项信息。“游云蕊......游云蕊......还真没什么印象......”
李暮雨喃喃自语，不停拨动着滚轮。
很快将页面拉到顶端，便看到了女人的照片。
面容清秀且精致，肤色似雪般亮白，双瞳宛如黑曜石。
李暮雨非常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人。
可明明是张陌生的脸，他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手指不自觉定格下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屏幕。
“游云蕊的体质很特殊。”白石桥也不着急，亦没留意李暮雨的反应，就只自顾自地补充着信息，希望能借此唤醒对方的记忆。“她虽然没有灵能器官，不算一般意义上的异能者，却可以引动天地间的能量。”
“？！”上官凝漪正淡定旁听，闻言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听说过，无垢体质。”站在墙边的袁仁插了句话。
“这可挺稀有的。”姬月同样有所了解，闻言轻轻咋了咋舌。
“无垢不是骗人的么......”言鹳看过某些报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确实有人拿这个概念行骗，但无垢体质是真实存在的。”尽管一直控制着表情，白石桥却也难免流露出哀伤。“无垢者比较短命，一般能活到五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可她这是连四十岁都没到啊......”
对于所谓的无垢体质，有人略微了解些皮毛，更多人则是闻所未闻，一时间纷纷被勾起了兴趣。唯有上官凝漪紧攥衣摆，门牙轻轻咬住下嘴唇内侧，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家男友。
几米之外的地方，李暮雨的背影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脑中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他的身体挡住了显示器，没人能看到屏幕上的东西，也没人能瞧见他此时的表情。
“是那个时候么......”
李暮雨自说自话，将右手搭在左颈下方，用食指按了按肩上的皮肉，旋即悠悠然转身望向众人。他的脸上再无困惑，只剩一种异样的扭曲感，闲着的左手则探进衣兜里，掏出一块做工考究的男士手表。
望着那块男士手表，夏琼的眉头微微皱起，上官凝漪更是急得要命，不停朝李暮雨挤眉弄眼，却见自家男友熟视无睹，双目始终直视着白石桥。至于白石桥那边，则发出一声惊叫，一个箭步冲向李暮雨。
“欸！这是我的！我给她的！”
“......”
“你跟哪儿碰见她的？！当时......”
“我没见过她，但见过另一个无垢者。”
“......另一个？”
“大概是她孩子。”
“......孩子？”
“叫白雨薇。”
“......叫什么？！”
“......白雨薇，一个小姑娘。”
“......”
此言一出，密室无声。
场间二三十号失踪者同时僵住。
其中一些人落得大气都不敢出。
更有些面孔绽放出各异的表情。
韩晴杏目圆睁，扭脸望向上官凝漪，却见对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唐威莫名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地瞥向旁边，与刘建光交换了错愕的眼神。柳琴猛地捂住口鼻，险些就要惊叫出来，随即被聂宸渊狠狠抱进怀里。
夏琼抬起胳膊，拦住准备开口的陈武清，将左手食指竖在嘴唇前面。荀焱枫和肖遥瞅了眼童奕聪，却见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就只艰难地摇了摇头，除此之外则再无表示。
言鹳站在稍远处，左手哆嗦着扶住墙壁，右胳膊让怀络梅死死攥着，皮肤被尖锐的指甲抠得陷进肉里。他的喉咙呼噜作响，眼中布满了恐怖的猩红，狰狞的表情仿佛在滴血。
至于密室中心的白石桥，却没有留意众人的反应。
就只用力抓住李暮雨的手，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遇见她的时候，是792年的春天，当时她不到十五岁。”
李暮雨表情平静，目光同样很平静。
用平静至极的语调，述说起曾经的往事。
作为聆听着的白石桥，则陷入短暂的思考中。
“无垢体质很特殊，一般不会有后代，不过......”
白石桥攥着李暮雨，两颗眼球来回转动。
“我俩约定过，要是有孩子，男孩儿就叫君卓，女孩儿就叫雨薇......”
白石桥自言自语般嘀咕，将信息碎片在脑中拼合。
“792年，不到十五，那就是了......”
“......”
“都已经怀孕了，咋不跟我说呢......”
从震惊到疑惑，从疑惑到确信。
从确信到伤怀，从伤怀到释怀。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白石桥的面色变幻数次。
最终则缓缓回归安定，失神的眼中隐有希冀。
望着那那副淡然的容颜，李暮雨的表情愈发扭曲。
白石桥却没在意这些，露出略带欣喜的浅笑。
“她在泠雨，对吧？”
“......嗯。”
“呵......太好了......”
“......”
“是你救了她吧？”
“......”
“谢谢你，我......欸？”
白石桥咧着嘴角，眼中流溢着灿烂的光彩，胸膛里仿佛塞了个气球，随时间的推移迅速膨胀。可在下一秒钟，他却见李暮雨双腿弯曲，直挺挺地跪在自己脚边，刚刚绽开的笑容便转瞬凝固。
“......”
白石桥的胸膛瘪了回去，健康的脸色蓦然蜡黄，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他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瞳仁深处似有雾气涌动，不知道脑中在想些什么，随后则不着痕迹地擦擦眼角，尽可能挤出善解人意的笑容。
“别这样，快起来，我相信你尽力了。”白石桥弯下腰身，扶住李暮雨的胳膊，尽管笑容稍显勉强，可眼中却透着股坚毅。“你能把这消息带给我，我已经很感谢......嗯？”
白石桥手底微微用力，试图将李暮雨托起来。
可李暮雨却丝毫未动，缓缓拔出腰间的横刀。
将刀柄递到白石桥的手里，又把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
望着低眉垂首的青年，白石桥起初面露疑惑，随后却逐渐凝重起来，右手略微用力地攥紧刀柄。陈武清不知底细，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随后则见夏琼走上前去。
“姐，你别说......”
“让我说完，后面随你便。”
“......”
“到底怎么回事儿？”
“院长，当时是这样......”
没等李暮雨开口，夏琼便直接怼回去，随即将目光投向白石桥，开始讲述那天春天的往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她复盘了当时的情景，虽然省略了不少细节，却也如实还原了青藤的遭遇，以及每一步选择的内在逻辑。
“青藤的各位所遵循的，是最简单质朴的逻辑。”夏琼平铺直叙，语速不疾不徐。“如果条件允许，就尽量保护更多的人，但如果内外不能兼顾，就优先保证自己人的安全。”
“所以就杀伐果断了？”白石桥的语气不自觉加重。
“站在四十一局的立场上，我也赞同他们的选择。”夏琼不卑不亢，直视白石桥的眼睛。“跟我身负的任务比，跟我要带回国的消息比，别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就算是我认识的人，我当时都未必顾得上，何况是陌生的失踪者。”
“......”
“如果我当时在现场，都不会让他们掰扯，肯定直接就动手了。”夏琼顿了一下，见白石桥没有回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本来是我该干的事儿，小雨帮我背了锅而已。”
“......”
“我要说的就这些。”
夏琼朝白石桥欠了个身，退回骇然的陈武清旁边。
偌大的密室重归寂静，只剩此起彼伏的吐息。
至于漩涡中心的两人，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一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握着横刀一动不动。
“是这样么？”白石桥眯起眼睛，语调莫名瘆人。
“请您发落。”李暮雨答非所问，木讷地回应道。
“......”白石桥下意识攥紧刀柄，刀刃便陷入李暮雨的皮肉。
“您说句话，我自己动手。”李暮雨眼睛都没眨，仿佛无知无觉。
“......”白石桥的手痉挛般颤抖，刀刃刮掉李暮雨一撮头发。
“我明白，这节骨眼儿上，您没法儿下手。”李暮雨抬起脑袋，望向两位泫然的女友，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下一刻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我把我的命存在您这儿，要是我死在潜伏者手里，那就算便宜我了。要是我......”
“我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儿？！核心为什么在你这儿？！”
白石桥突然失态，狠狠地丢掉横刀，卯足力气将李暮雨揪起来。此时的他尽目狰狞，周身澎湃着滔天的恨意，完全丧失了学者的儒雅，似是要将面前之人生吞活剥，而大脑却仍然保有一缕清明，悲鸣地渴求着逻辑上的合理性。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在你这儿？！你怎么拿到它的？！”
“你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又不可能去抢她的！除非是她想给你！”
“你要是她的敌人！她怎么可能给你？！给你你还能不知道？！”
李暮雨塌着肩膀，被白石桥揪着衣领，有气无力地站在密室中心。面对一连串的灵魂拷问，他起先沉默着不言不语，某一刻掏出一根碧翠的发簪，将中空的尖端对准白石桥的鼻子。
“她拿这个扎了我一下......”
“......嘿！”
白石桥眼睛一瞪，没等李暮雨说完话，便粗暴地夺过发簪，踉跄着冲向一台奇怪的机器。拉开修长的黑色顶盖，他将发簪插入卡槽中，旋即抱着那机器去而复返，咬牙切齿地捅进李暮雨的胸口！
“啊！”
腥霖入柱喷涌，激起一片惊呼。
韩晴惊叫着就要冲过去，被上官凝漪从背后搂住。
唐威本能地挺身上前，也让刘建光死死按住。
“院长！”
“别急。”
陈武清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地想去解围，却被夏琼拦在了原地。待他定睛细瞧，只见那机器发出刺耳蜂鸣，随即如水泵般运转了起来，从李暮雨体内抽出一管殷红的血液。
白石桥拿了个大烧杯，将整管血液倒了进去。
又用镊子在杯底扒拉几下，夹起一枚红豆大小的东西。
那是颗圆润的金属球，纵是先前泡在血液里，却没有沾染半点殷红，通体反射着柔和的乌亮的色泽。白石桥将镊子举过头顶，迎着灯光仔细端详片刻，便将之放在平整的案台上，从角落的柜子里摸出一枚凹槽芯片。趁着这个空当，关云端过来一只玻璃皿，里面装有澄清的未知液体。
白石桥重新拿起镊子，把金属球放入玻璃皿，认认真真地清洗一番，又用特制的方巾反复擦拭，随即将之置于芯片的凹槽里。他眯起眼睛仔细检查，确认金属球被放置妥当，便捏起芯片走向临近的终端，可是临到最后却似改了主意，扭过脑袋瞥了眼背后的关云。
明明只是一个注目，关云却没有任何迷茫，无言地走到密室北侧，搬来一台年代久远的老式计算机。白石桥连好鼠标键盘，把芯片插在敞着的主板上，键入了一串长得离谱的密码，又将左手食指按在指纹验证器上。伴随着一声轻响，年迈的投影仪便开始发光，将屏幕上的影像铺在幕布表面。
那是一个个影像格式的电子文件。
置顶的文件被命名为“白雨薇遗言”。
盯着那置顶的文件，一众失踪者尽皆愕然，有好些隶属青藤的成员，更是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至于屏幕前的白石桥，则使劲咽了几口吐沫，略显艰难地双击鼠标左键，同时调暗了密室里的照明度。伴随着他的动作，屏幕上的光影倏忽扭曲，过得数息功夫重新开始拼合，幻化成了一张烈阳人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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