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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天(下)

    七点五十分。

    客厅里黑灯瞎火,电视机却在工作。

    郁歆坐在沙发上,观看着娱乐节目。

    郁歆顶着超大框眼镜,盘腿抱膝倚在靠垫上,双臂与小腿自然弯曲,淡粉色无袖睡裙材料轻薄,将那副娇躯勾勒得玲珑有致。屏幕上的光芒五彩纷呈,映着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折射出温和的黛青色泽,也让火红卷发看着更加柔和。至于那串常戴的手链,则掉在了沙发缝里面,可女孩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当前的节目有些俗套,不动脑子便能猜到结局,女孩的表情明显有些乏味,却始终没有按动手边的遥控器。

    郁歆这几个月很忙碌,单位的事情堆积如山,节目的风格也正在转型,随之而来的是频繁的采风,以及更加密集的拍摄工作,甚至在完成主要任务以外,还得时常协助策划与文案工作。面对繁重的事务,女孩并无抵触之情,实则往往能够乐在其中,然时间一长身体终归吃不消,平日里总有种难以缓释的疲惫感。在这个休息日的末尾,便是一贯热爱烹饪的她,都不太愿意去舞勺颠锅,以至于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八点零五分。

    耐不住肚子的抗议,郁歆终于关掉电视,慢悠悠地走到墙边,先是点了盏昏黄的壁灯,随后则顺手拉开冰箱门,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寻觅着能够唤醒味蕾的食物。冷藏室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种类繁多的蔬菜,下层的冷冻室也存了不少冻肉,只要稍做加工便能烹制出一桌佳肴。奈何她今天实在太懒,根本不想去厨房开火,又不愿意临时再点外卖,最终兴味阑珊地关上冰箱,从橱柜里翻出一盒快到保质期的方便面。

    倒上开水,盖好盖子。

    郁歆趁着泡面的功夫,钻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又用湿毛巾擦了擦脸,某一刻忽然听见门铃叮咚响起。她先前网购了不少东西,只道是快递小哥来送货,便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

    “您好,放外面吧......噫?!”

    郁歆耷拉着脑袋,整张脸几乎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楼道里看,随后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昏昏沉沉的表情瞬间蒸发。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过得片刻颤抖着打开了粉红色防盗门。

    没有了防盗门的遮挡,屋外的身影赫然眼前。

    是个一袭黑衣的青年,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

    他的容貌不算太出众,却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体型比先前壮了半圈,看上去更加健硕魁梧。

    望着记忆中的故人,郁歆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杂音。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被捂住的朱唇反复开合,似是有千言万语在舌尖打架,争先恐后地想要率先宣之于口,眼中更有汹涌的情感呼之欲出。可仅仅过了片刻,她便似再也承受不住,过载的大脑开启自我保护,整个人蓦地陷入宕机状态。至于对面的李暮雨,一时之间也难能自已,极尽温柔地张开了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搂进怀里。

    头顶的感应灯熄灭了。

    狭窄的楼道陷入黑暗。

    年轻的男女沉默相拥。

    唯闻略显紊乱的吐息。

    除此之外则再无声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后传来咣当一响。

    感应灯被重新激活,楼道瞬间亮了起来。

    郁歆似是恍若无觉,就只微微垂下脖颈,用身前男人的肩膀挡住强光。李暮雨则回过神来,暗自压住悸动的心绪,扭头见一对情侣迈出电梯,挽着手往楼道另一侧走去,同时稍显好奇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进去说吧。”

    李暮雨略微侧身,拥着郁歆回到屋里,随手将防盗门轻轻关好。扶着发怔的女孩靠在墙边,他将背包丢在门厅角落里,又娴熟地找到了客用拖鞋,正打算跟对方说些什么,却忽然闻见泡面的气味。

    “没吃饭呢?”李暮雨钻进客厅,瞅了一眼又跑回来。

    “......”郁歆没有答话,眼睛仍旧直勾勾,只知道盯着李暮雨。

    “我知道你有好多想问的,我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李暮雨抬起手掌,攥了攥郁歆的指尖。“我正好也饿着呢,你就别吃泡面了,稍微等我会儿,我简单炒俩菜,咱边吃边聊,行么?”

    “......好。”

    郁歆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木讷。

    十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仍然捏着李暮雨不松手。

    “来。”

    李暮雨站在原地,任由郁歆握了片刻,才把对方打横抱起来。他慢慢走进黑着灯的客厅,将女孩平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又捡起手链重新为对方戴好,随后则打开冰箱挑了些食材,麻利地钻进厨房倒腾了起来。

    身陷泠雨的日子里,李暮雨受环境所限,厨艺一直在往粗放方向发展,做家常菜的手艺倒是荒废了许久。如今重拾小碟小碗,他稍微感觉有些生疏,所幸先前的底子尚在,不多时便将迟来的晚饭端上餐桌。

    晚饭是三菜一汤,一盘茄子炒肉丝,一盘黄瓜炒虾仁,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以及一盆紫菜蛋花汤,全都是好吃又省事的食物,再配上一锅香喷喷的米饭,顿时便让餐桌显得满满当当。

    郁歆缩在沙发里,先前一直都没挪窝,就只仰面盯着天花板。直至听见李暮雨的呼唤,她才慢悠悠走到餐桌旁,待看到满桌的美味佳肴,空洞的双眼则涌出少许生机。

    随着情绪的悄然恢复,郁歆再度显现出焦虑,死死揪着李暮雨不放手,似是唯恐对方再度消失。李暮雨见状露出暖笑,没像往常那样相对而坐,而是将两把椅子怼到一起,跟女孩肩并肩地坐在同侧。

    左手搂住郁歆的腰,右手握着长柄瓷勺,李暮雨的动作不疾不徐,给两人盛好了米饭和汤,随后一面往女孩碗里夹菜,一面在对方耳畔轻声絮叨,尽是些没有营养却足够温暖的闲言碎语。

    在李暮雨的安慰下,郁歆的身体慢慢放松,宕机的大脑得以重启,所幸没有再度迎来过载,勉强地恢复了对话能力。尽管存着满腹疑问,她却暂时按捺住心潮,没有放任自己继续失控,将交流的节奏完全交给身边之人掌握。

    李暮雨也不着急,就只哄着郁歆吃饭,偶尔说些无聊的废话,任由时间在无声中流逝。待身边的女孩情绪好转、扬起久违的招牌笑容时,他才提到自己确如新闻里猜测的那样,先前是被一伙绑匪抓到泠雨里面去了。

    “别害怕,有我呢。你踏实住这儿,我不会让你再被抓走了。”

    郁歆原本蔫头耷脑,像只被吓到的鹌鹑,此时听了李暮雨的话,几乎立刻意识到事情还没完。念及可能发生的危险,她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畏缩的气息也蓦然收敛,瞳仁中罕见地透出锐芒,竟恍然有种女战士的感觉。

    “也不用太担心,今年几乎没有失踪案了,应该是那些绑匪全怂了。”郁歆拍了拍李暮雨,随即点开桌上的手机,调出通讯录飞速翻阅起来。“我也跟你交个底儿吧,我们这个单位,它实际上......”

    “我见过邰星河局长了。”李暮雨握住郁歆的胳膊。

    “欸?”郁歆愣了一下,右手食指在屏幕上方悬住。

    “你看。”李暮雨掏出一只腕表,激活了侧方的按钮。

    “这是......”

    “我现在是灵塔之光。”

    “......”

    郁歆红唇微张,呆呆看着腕表屏幕亮起,浮现出一座高塔的轮廓,又很快变成李暮雨的照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李暮雨任由对方消化片刻,才将腕表重新塞回衣服里,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我不仅是灵塔之光,还是金宫的天下行走。”

    “......金宫?”

    “就是那个太昊金宫,修行界的正道领袖。”

    “我知道,可你怎么跟太昊金宫......”

    “现任金宫掌门,是我大学老师。”

    “......”

    “不光如此,我还见了杨元帅,得到了军方的支持。”

    “......”

    “那些个绑匪嘛,别说打我主意了,躲着我还来不及呢。”

    “这样啊......”

    听过这番解释,郁歆长长地吐了口浊气,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先前勉强鼓起的凶悍威势,也于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旋即软绵绵倒进李暮雨怀里,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悠长呻吟。

    望着大起大落的郁歆,李暮雨莫名心生感动,一股酸楚滋味也接踵而至。他怜惜地收拢手臂,将怀中的女孩搂得更紧,双手摩挲着那头火红卷发,仿佛在把玩价值连城的艳丽绸缎。

    “谢谢,谢谢你愿意保护我。”

    “......”

    “以后换我保护你。”

    “嗯......”

    “明天有个会,你听说了吧。”

    “我知道,明儿早上,规格挺高的。”

    “我会作为金宫代表,还有失踪者的领袖,去参加这场会议。”

    “喔?”

    “我会恳请大家联合起来,一起拯救失踪者,一起对抗绑匪。”

    “......”

    “明天过后,就是我们的反击,作恶的人会付出代价。”

    “......太好了。”

    三言两语的功夫,李暮雨很难面面俱到,表达的内容极为有限,基本上也属于报喜不报忧。可郁歆却毫不存疑,同时也准确理解了重点,所有的担忧焦虑烟消云散,旋即如释重负地挺直腰杆,端起大碗狠狠扒了几口米饭。

    在这之后,欢声笑语多了起来,桌边的气氛也热闹起来。年轻的男女并肩享用美食,两张脸上泛起愉悦的光芒,表针仿佛转回了几年以前,好似他们相识之初的模样,至于身陷泠雨的那些过往,此时也终于被搬到台面上来。

    谈及这些年的经历时,李暮雨的叙述有所侧重,没有过多渲染痛苦与挣扎,尽量只提有趣的冒险经历。至于危及世界的阴谋,以及接下来的全面反击,也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个大概。

    郁歆心里非常清楚,李暮雨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必定受了不少苦,而后续的战斗必定也伴随着危险。不过对方既是有所保留,她便暂时没想刨根问底,就只跟着节奏听着故事,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乐在其中。

    转眼已是九点半钟。

    桌面上已然落得杯盘狼藉,年轻的男女也吃得肚儿圆。

    李暮雨让郁歆去卧室休息,自己则端着餐具进了厨房。

    在他洗洗涮涮的当口,耳畔响起悦耳的琴声。

    起初是一首小调,节奏活泼而轻快。

    后来则换成了奏鸣曲,于悠扬中透着股深邃。

    李暮雨听得入迷,不自觉开始摇头晃脑,心中期待着下一段旋律,可钢琴的声音却没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翻箱倒柜的杂响。待他走进卧室一瞧,则见郁歆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个包着塑料纸的扁盒子。

    “这是什么?”李暮雨走上前去,好奇地开口问道。

    “之前说要给你的纪念品。”郁歆将盒子捧了起来。

    “你一直帮我留着呐?”李暮雨略显惊讶地眨眨眼。

    “嗯,终于能给你了。”郁歆的语调莫名有些激动。

    “谢谢。”李暮雨接过纪念品,在郁歆旁边坐下。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月华款款洒落地面,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两人肩靠肩坐在床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密度比先前降了不少,似是单纯在享受这份恬静,又似在小心寻找着某个时机。

    “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郁歆先一步没忍住。

    “嗯,你说。”李暮雨微微侧目,静静地等待下文。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郁歆欲言又止。

    “没事儿,你说。”李暮雨循循善诱。

    “就是你叔爷的事儿......”郁歆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嗯,听说了。”李暮雨轻轻点头,表情没有太大起伏。

    “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郁歆的脸被阴霾笼罩。

    “你可别这么想,又不是你的错,我还得谢谢你呢。”李暮雨握住郁歆的小手,极尽温柔地摩挲了起来。“我都听建光说了,办追悼会的那天,你本来已经非常忙了,愣是挤了时间送了他一程。”

    “有啥可谢的,这算什么呀......”望着眼前的笑脸,郁歆莫名感觉心塞,毫无征兆地张开双臂,将李暮雨一把搂进怀里,声音也泛起若有若无的哭腔。“肯定很难受吧......这儿没别人......想哭就哭吧......”

    “刚知道的时候,确实挺难熬的,但当时在泠雨,也没机会发泄。”李暮雨没有抗拒,任由郁歆将自己放倒,用脸颊贴住女孩的腰腹。“至于现在嘛,我还不想让自己难过,有好些正事儿没办呢,不能让自己变得脆弱。”

    “......”郁歆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只轻轻抽了下鼻子。

    “不用担心我,我真挺好的。”李暮雨侧了个身,后脑勺枕在郁歆腿上,揪住一撮火红卷发揉搓起来。“反正回都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再找叔爷喝两盅儿,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呗?”

    “嗯,好啊,我陪你。”郁歆尽力收敛哭腔,几不可见地颔首。

    “然后,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李暮雨缓缓脱离郁歆的怀抱。

    “什么?”郁歆滞了一瞬,既像困惑不解,又似有所猜测。

    “你来定,什么时候想听,我什么时候说。”李暮雨犹豫片刻,脑中反复斟酌言辞,最终抛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就现在吧。”郁歆听罢若有所思,双拳紧握吸了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

    “......给。”李暮雨没有立刻说话,伸手在衣服内侧摸了摸,掏出一样东西放到郁歆的掌心里。

    那是一支灵绘笔,以未知石料打造而成,通体呈现出青绿色泽,外形看上去很是秀气,却又不似女子的阴柔婉约,倒更像风流书生所属之物,笔杆上则刻着“郁汉珍”三个古体字。

    望着掌心里的灵绘笔,郁歆的瞳仁急速收缩,呼吸于瞬间陷入停滞。

    娇小的身躯眨眼僵直,随即仿佛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

    李暮雨眼疾手快,一把搂住郁歆的肩,才没让对方跌倒在地板上。几乎同一时刻,他蓦地感觉到一股震颤,却是怀里的女孩陷入呆滞,娇躯难以抑制地开始哆嗦,并很快演变成令人惊悚的战栗。

    早在对话开始前,李暮雨便有所准备,然此时体味着熟悉的战栗,却依旧难以避免地感觉心慌。所幸他终归有所成长,很快压住本能的无措感,旋即小心翼翼激活灵元,靠着并不熟练的拙劣技法,将一丝温和的灵能灌入郁歆体内。

    暖流涌入百骸,令郁歆发出一声闷哼,呆滞的目光恢复灵动,惊悚的战栗也暂时减退,竟是被外力温柔而坚定地拽出了异常状态。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觉脑门一阵温热,却是李暮雨把前额贴了上来。

    “应该是大前年的秋天,我们第一次探索南殿......”

    李暮雨垂着眼皮,灵能运转温吞细腻,不断给怀里的郁歆“渡气”,口中缓缓述说着灵绘笔的由来。有关郁汉珍夫妇的情况,以及两口子最后一次任务,目前尚属四十一局的秘密,他却也一五一十地说与对方。

    郁歆双眼合拢,沉默聆听着前因后果,逐渐露出了然的表情,受到抑制的轻微战栗也悄然消退。待到故事的末尾,她主动停止了灵能摄取,自李暮雨怀中爬起身来,在旮旯里摸出一把钥匙,将钢琴顶端的铁盒抱回床边。

    伴随着咔嚓轻响,钥匙捅开了铁锁。

    生锈的铁盒吱呀开启,其中的物件重见天日。

    那是一只笔筒,还有一张照片。

    笔筒由玉石打造,散发着剔透的光泽,中空的筒身宛如修长玉笛,表面镌刻着“郁汉珍”三个古体字。照片上是名年轻妇人,身穿红色广袖连衣裙,脸上挂着甜美的酒窝,饱满的体态略显丰腴,脑后的蓬松卷发被染得火红,另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她腿上。小姑娘生得粉嫩可爱,一头黑发披散于肩头,手中抱着一匹玩具小马,正自笑容满面地盯着镜头。

    郁歆端详半晌,没有去碰照片,就只取出笔筒。

    女孩左手执笔,右手握着笔筒,双掌缓缓合拢。

    灵绘笔便嵌进笔筒,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攥着合二为一的遗物,她咬住嘴唇不言不语。

    骇人的战栗没再出现,眼圈则开始微微泛红。

    “哭出来吧,别跟上次似的......”

    “......”

    “这儿没别人,不用忍着......”

    “......”

    “看你那样,我难受死了......”

    “......呜......呜......呜......噫啊!!!”

    那明明痛苦到极致、却依旧无泪无言的模样,李暮雨决不想看第二次,也不愿再次充当哑剧的观众。他用嘴唇贴近郁歆的脸,在对方的耳畔循循善诱,语调也难以抑制地泛起哽咽。

    郁歆起初强自支撑,闻言开始频频咽吐沫,随后则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狠狠扑进李暮雨怀里。女孩的娇躯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鼻涕眼泪喷得满脸都是,隐忍的闷哼也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嚎。

    ……

    表针划过十一点的位置。

    四月只剩最后一个小时。

    郁歆慢慢哭累了,逐渐不再发出声音,软软地趴在李暮雨腿上。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一吐一息绵延悠长,喉间则有浑浊的痰声。

    “等我一下。”

    李暮雨不疾不徐,帮郁歆收拾好遗物,替对方摘掉哭花的眼镜,连同铁盒一并放上床头柜,旋即抱起女孩平放在床上,先是小心翼翼地掖好被子,随后将客厅的暖壶拎了过来,又从卫生间里拿了脸盆和毛巾。

    郁歆用湿毛巾擦过脸,咕嘟咕嘟灌了些温水,仪表很快恢复了清爽,沙哑的嗓子也得到滋润,只是眼圈依旧红肿难消,瞳仁深处虽有释放后的清朗,可表情却于木讷中泛着疲倦,显然已是过度透支了体力与精神。

    望着电量见底的郁歆,李暮雨也没再多说话,起身把窗帘拉个严实,随后将脸盆放回原处。在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他搬了把凳子回到卧室,低头猫腰在女孩床前坐下,打算讲个故事哄着对方入睡。

    郁歆却掀开了被子。

    身体往里挪了半尺。

    “来。”

    “嗯。”

    李暮雨也没磨叽,脱掉上衣和外裤,光着膀子钻进被子,侧身卧在平躺的郁歆旁边,左手捏住女孩纤细的右臂,右手自然地搭在对方腰腹之间。两具年轻的身体叠在一起,却没有过多的炙热与躁动,就只默默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谢谢你帮我把东西带回来。”

    “嗯。”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

    “嘿。”

    “哈......今儿去千羽山,看见小翠姐了。”

    “是嘛,她怎么样?”

    “挺好的,还觉醒异能了。”

    “之前不就觉醒了?”

    “你知道?”

    “你当我傻......”

    “呵。”

    “嘻。”

    “......”

    “给我唱首歌呗。”

    “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那就唱你写的?”

    “好啊。”

    郁歆抬起空着的左手,抓住李暮雨的右胳膊,贴在自己侧脸上蹭了蹭,随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李暮雨则清了清嗓子,将嘴唇贴近女孩的耳朵,宛若呢喃般哼唱了起来。

    “你看,海不结冰,潮涨汐落月缺月盈”

    “你听,引擎轰鸣,人来人往步履无定”

    “你抚,墨冰清泠,檐前烟雨何日方停”

    “你品,仲春芳茗,独守孤亭大梦不醒”

    “我在坠火荒原游牧,我于深寒之湖驻足”

    “回首来路风尘仆仆,举目前途飘渺虚无”

    “我闻金乌轻衔新粟,我见世间万柱火烛”

    “回首来路繁星满布,举目前途浮云飘舞”

    “你念,游子远行,路遥日远殷殷叮咛”

    “你望,天涯孤影,漫漫黄沙大漠驼铃”

    “你伴,摇曳烛灵,一世风霜一叶浮萍”

    “你盼,流年宿命,苦去甘来夜尽晨明”

    “我在坠火荒原游牧,我于深寒之湖驻足”

    “回首来路风尘仆仆,举目前途飘渺虚无”

    “我闻金乌轻衔新粟,我见世间万柱火烛”

    “回首来路繁星满布,举目前途浮云飘舞”

    “啊,你的倾诉,我的救赎”

    “啊,你在远目,我在归途”

    “我在坠火荒原游牧,我于深寒之湖驻足”

    “回首来路风尘仆仆,举目前途飘渺虚无”

    “我闻金乌轻衔新粟,我见世间万柱火烛”

    “回首来路繁星满布,举目前途浮云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