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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我选择相信

    烈阳人重生死,挖坟刨尸本是大忌。

    可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两名创始人莫名身故。

    场间诸人深知事关重大,便默许了李暮雨的决定。

    强忍着不适之情,首领们挖开新坟,将两具遗体一道运回基地,而基地南侧此时也挤满了人,正忐忑地朝墓区方向翘首以盼。由于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知道江白浪遭了难,却没有谁能说出具体情况。此时见首领们肃穆返程,同时还带着彭肃安的遗体,他们更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不安。

    “大家安静,先听我说。”

    李暮雨心里清楚,众人迫切想知道真相,然此时情况尚未查明,他只能压住那些窃窃私语,提及两位创始人疑似非正常死亡。听了掌门人的话,人群登时炸开了锅,整个基地须臾间沸腾起来。李暮雨没有立即制止,任由喧嚣声持续了片刻,才告知接下来会进行尸检,示意大家回到工作岗位等待通报。

    遣散人群以后,首领们寻了间空置平房,将两具遗体抬进屋子里,并安排了部分精锐在附近守候。青藤没有专业法医,然夏琼具备相关知识,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任务,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尸检,确认两位死者生前都中过毒,且很可能正是大家看到的那种黑紫色黏液。

    为确认自己的猜想,夏琼不顾李暮雨的反对,亲自摄入了极少量黏液,并通过内视手段检测身体状况。时间临近中午,夏琼最终完成了测试,直言黏液确是种未知毒剂,不仅影响主要脏器的运转,还会攻击异能者的灵能系统。按彭肃安和江白浪的摄入量,必定灵能系统锁死,外加主要器官衰竭。

    “咔!”夏琼话音刚落,屋内便迸发出脆响,却是唐威眼眶欲裂,一不留神捏坏了手边的桌角。

    “也就是说,白浪先中了毒,然后才被什么东西害了?!”言鹳闻言牙关紧咬,眼里仿佛要冒出火。

    “甭什么东西了,铁定不是凶兽干的。”聂宸渊接过话头,冷峻的表情已然不再,瞳仁中闪烁着灼灼异芒。

    “没错,很可能是人类干的,掌握着异化功法的人类。”夏琼轻轻点头,将目光落在李暮雨身上。“大胆猜测,有人偷偷下毒,担心毒不死江白浪,就半夜跑到墓区补了两下子。”

    “为什么......”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可听了夏琼的定论,李暮雨仍旧心脏猛颤,近乎自言自语地发出质问。至于屋内其余几人,也同样开始激动起来,要么控制不住地磨牙攥拳,要么紧捂着口鼻簌簌流泪。

    便如江白浪生前所言,若被大自然夺去性命,逝者的亲友在悲恸之外,往往再无渠道宣泄情绪。可当凶手是某种生物,尤其是自己的同类时,人类的本能则会被激活,继而衍生出名为仇恨的情绪。

    室温仿佛骤然升高几度,空气也变得凝重而可怖。

    除了柳琴的啜泣声以外,便只能听到粗重的鼻息。

    几道怒意盘旋交汇,化作无质无形的业火,似是想将罪魁祸首焚尽。

    可仅仅片刻功夫,那股业火便陷入迷茫,只因它根本就找不到目标。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场间诸人各自一凛,心头无端涌起异样的情绪。

    夏琼的分析判断,昭示着一个冰冷的事实,即有人给两位首领下了毒。始作俑者明显不是外敌,而是组织内部的某个人,某个看着和旁人别无二致,实则却在暗中策划谋杀的内鬼。

    直至昨天晚上,大家都还笃定地相信,青藤是个上下一心的集体,却万万没想到组织里出了内鬼。对于内鬼的动机,场间诸人毫无头绪,满腔怒火也无从宣泄,同时念及内鬼的所作所为,则令他们在迷茫的同时脊背发凉。

    仿佛墨汁落入水面,令澄澈的池水开始染色。

    场间诸人心起涟漪,并很快反应到了行为上。

    童奕聪率先移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张望,实则频频往屋子外面瞟。言鹳两手叉腰左顾右盼,也不知是在审视身边同伴,还是为了掩饰心底的不安。赵霜的眼睛眨个不停,十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合,内心不知正在经历何种起伏。唐威虎目圆睁,紧盯着两具冰冷的遗体,瞳仁深处似是余怒未消,却也隐有不知所措的彷徨。柳琴则干脆双臂抱胸,满脸焦虑地斜倚在柱子上,拒绝与任何一个同伴对视,甚至无视了聂宸渊投来的关切目光。

    至于旁边的李暮雨,则将一切尽收眼底,脑中神经随之抻紧。

    青藤成立至今,历经大小战事无数,而身为掌门人的李暮雨,早就习惯了与危险为伍,也早已习惯与同伴背靠背,义无反顾地直面艰难险阻。可如今危险来自背后,来自某张熟悉至极的脸,念及此处的他便和旁人一样,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与不安。

    仅仅一念涌起,李暮雨便惊愕地发觉,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开始设防。

    灰雾无端升腾,于他脑中肆意飘散,将许多熟悉的面孔笼罩在阴霾中。

    “不行......这样不是个事儿......”

    李暮雨莫名警醒,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则强压住纷繁的臆想,逼迫理智回归自己的大脑。相较于佯作镇定的掌门人,柳琴此时的反应更加夸张,两只美眸漫无目的地转动,却仍旧拒绝与其他人对视。

    “呼......呼......”

    疑虑倏忽丛生,聚拢成无形的强大压力,令柳琴的表情开始扭曲。女子额前冒汗,周身灵能不规律地波动,似是难以承受这种气氛,下一秒便要扯着脖子尖叫起来。

    几人之中,唯有夏琼波澜不惊,见状便准备说些什么。

    恰逢此时,李暮雨率先行动,给了柳琴一个拥抱。

    “放松,平静一下。”李暮雨臂膀略微用力,手掌在柳琴背上摩挲。

    “暮雨,我......”柳琴如梦惊醒,表情不再扭曲,恐惧却犹未消散。

    “别急,我有话跟大家说,先听我说完好吗?”李暮雨温言以待。

    “嗯......”柳琴轻轻点头,自喉间吐出浊气,身体也逐渐松弛下来。

    掌门人小小的举动,击碎了压抑的沉默,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李暮雨便放开柳琴,扭头走到屋子的正中间。

    “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明白,咱这回遇到麻烦了。”李暮雨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两具遗体上。“因为这是头一回,我们不跟外敌作战,而是跟青藤内部的敌人过招。”

    “其实这内鬼吧,就跟某些病毒一样。”趁众人纠结的功夫,夏琼已经自顾自地收拾好了尸检用品。“本身未必有多强,但隐蔽性特别好,无法被免疫系统识别,不定什么时候就抽你一个冷子。”

    “内鬼是咱的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搁平时根本看不出来。”李暮雨缓缓转身,走到童奕聪的面前。“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何况这贼不光图财还害命......我现在就能想象,一天不揪出内鬼来,大家就一天踏实不了,时间长了就会身心俱疲,彼此之间也会产生猜忌,说白了就是一次信任危机......小童你还记不记得,咱俩聊过有关信任的问题?”

    “你说在泠雨里,如果信错了人,也许就意味着生命的代价。”对于那次推心置腹的对话,童奕聪自然记忆深刻。“你说信任挺玄学的,说强大也强大说脆弱也脆弱。一旦信任弱化,猜忌就会抢占高地,大家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痕。”

    “没错,如果出现信任危机,危害不亚于暗杀本身。”李暮雨语调平静,朝众人环视一圈。“至于在场的各位,都是青藤的核心成员,要是连我们之间都出了问题,大家应该可以想象是什么后果。”

    “......”

    听了李暮雨的话,场间诸人心头一紧,自忖掌门人绝非危言耸听。作为饱受磨难的失踪者,他们清楚信任来之不易,可崩塌却往往只在旦夕间。同时作为首领要员,他们同样非常清楚,自己的言行会给广大成员造成何种影响。

    青藤看似蒸蒸日上,实力底蕴今非昔比。

    可一旦信任出了问题,却未必不会分崩离析。

    “所以趁我们几个都在,干脆把话说开了吧。”见众人各自警醒,纷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暮雨便重新将目光投向童奕聪。“心里有啥真实想法,咱也都别藏着掖着。”

    “实话实说,我很想相信所有人。”童奕聪避无可避,便知道只能由自己起头,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才字斟句酌地谨慎开口。“可是我也害怕,担心万一信错了谁,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对你来说,能百分百信任的,就只有胡鑫跟宋芸。”听了这番回答,李暮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出了内鬼,你更无法轻信别人。包括在场的我们几位,都会被你加入怀疑列表。”

    李暮雨的话有些诛心,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上,听上去更是十分刺耳。场间诸人闻言神色各异,纷纷将目光投向童奕聪,只见对方轻轻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半晌功夫都没有回应。可就在大家以为这算默认的时候,少年却长长吐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刚才第一反应,其实跟你说的差不离儿。”童奕聪挠了挠头,闪烁的眼神重归平静。“吓了一跳,脑子一抽,就开始瞎琢磨。都寻思收拾细软,带胡鑫宋芸跑路了。可现在跟你一聊,我又仔细想了想......嗨,我琢磨的是个啥呀,这不纯属神经病么......”

    诚如李暮雨所言,童奕聪生性多疑,骨子里很难轻易信赖别人。加入青藤这半年来,少年感受着集体的温暖,多疑的毛病也有所改善,然思维方式却绝非一时半刻便能扭转。

    在童奕聪的感知里,夏琼先前的那番话,便如拨动开关的手指,准确激活了他的本能反应,令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思维也仿佛回到被绑之初,对同类便只剩下戒备与警觉。

    那个瞬间,少年的眼睛仿佛蒙了纱,有些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几张脸。原本通畅的共情能力,也没来由地失去效果,令他没法把握身边几人的想法,直至与李暮雨面对面开始对话。

    借由李暮雨的问题,童奕聪回忆起某些往事。

    想起对方的所作所为,少年的念头逐渐通达。

    大脑挣脱了恐惧的桎梏,思维重新恢复了敏锐。

    在他眼里的掌门人,也似拨开了那层迷雾之纱。

    “其实别说你了,我也没好哪儿去。”见童奕聪有所明悟,李暮雨露出欣慰的笑容,旋即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先是脑子一热,想把内鬼揪出来,砍个百八十刀的,然后发现找不着目标,心里一下儿就慌了……说来挺惭愧的,但我不想骗你们,也不想骗我自己......其实当时那个瞬间,我还能百分百信任的,就只剩他俩和我家那口子了。”

    李暮雨说到这里,直接转身伸出双手,抓住唐威和夏琼的胳膊,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款款温情。过得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挚友和义姐,朝其余人投以歉然的笑容。

    “这么长时间了,都做不到本能地信任,我这人实在是有点儿差劲。”李暮雨如是说。

    “干嘛这么说自己啊......”柳琴听得心里难受,抬手搓了搓发酸的鼻头,才勉强没让泪腺再度失控。

    “要照你这么说,我还不如你呢,他们几个估计也半斤八两。”话赶话说到这里,聂宸渊干脆也大方自承,纠结的情绪反倒因此得以疏解。

    “不过是应激反应,先找知根知底的人而已,用不着给自己上纲上线。”赵霜言简意赅,给出理性的评价。

    “嗯,就是应激反应,所以我很快就醒过味儿来了。”

    李暮雨扬起眉毛,面色重新回归坚定,依次将目光投向场间诸人。

    “柳琴不多说了,咱好几百号人里,就属你最温柔善良。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真有害我的心思,还用得着亲自动手?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

    “净夸张,明明你救我的次数更多。”柳琴有些难为情。

    “宸渊不说帮亲不帮理,起码也是很护犊子的,谁要被你当成自己人,你就会无条件地保护谁。当时因为白浪一句鬼扯,你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敢拎着大宝剑来砍我。现在我成了你的自己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聂宸渊难得地露出笑容。

    “言鹳,咱俩观念分歧挺大,平时也没少互相怼,但是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为人。你这人表面随和心里犟,有自己一套原则和底线,说难听点儿就是有心理洁癖,不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所以我没必要担心你搞小动作。”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言鹳面无表情地推推眼镜。

    “赵霜,我记得叔叔走的那天,你说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了。你怎么对待自己的家人,大伙儿可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怀疑你背后搞破坏,我觉得纯属吃饱了撑的。”

    “嗯。”赵霜没有太多表示,就只轻轻点了点头。

    “小童,鬼点子不老少,但是心眼儿不坏,不说能以德报怨吧,但起码不会恩将仇报。或者我说个最实际的,你就光为了保护胡鑫宋芸,也不可能自己拆青藤的台。”

    “我想也是。”童奕聪不安渐退,朝李暮雨咧了咧嘴。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李暮雨走完一圈,重新回到屋子中间。“面对危险的时候,你们不止一次展现过人性的光辉。因为你们的作所作为,我才敢发自内心相信你们,才笃定内鬼至少不在我们中间......那么我的朋友们,就像我选择相信你们一样,你们可不可以也相信在场的其他人呢?”

    青藤掌门人右臂平举,手掌朝下伸向正前方。

    他的声音不算高亢,却有着难以言明的信服力。

    “你信我就信!”唐威第一个走来,左掌按住李暮雨的手。

    “没啥毛病。”赵霜第二个伸出手,叠在唐威的手背上。

    “咱几个都互相猜忌,那日子就没法过了。”言鹳第三个伸出手。

    “我们选择相信。”柳琴拉着聂宸渊和童奕聪,一起将手掌叠上来。

    “大家好样儿的。”夏琼笑意吟吟,将大拇指戳在那一摞手掌上。

    手掌交叠的瞬间,有汩汩暖流无端涌起,传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心与心之间的细小裂痕,还没来得及蔓延崩裂,便被暖意填补重铸。

    “这样就好了......”柳琴似是如释重负。

    “不,还不够。”童奕聪的表情仍未缓和。

    “嗯,我们几个只是开始。”赵霜指了指窗外。

    “接下来会比这困难得多。”聂宸渊眯起眼睛。

    “小雨,怎么整?”唐威习惯性地询问李暮雨。

    “一起商量,想想对策。”李暮雨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