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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玳瑁曲兵

    “噗嗤!”小黑忍不住了笑出声。他早就怀疑师父是个贼!这些年也不见他有什么营生,总是三不五时的出去几天,就弄回各种东西,吃穿玩赏什么都有。

    他才不在乎呢,小时候在岭南,别说偷盗抢劫,就是易子而食的场面也见过的。在那里人命一文不值,寨子间为一两只山鸡野兔都能发生一场战争,能活下来就是道理。

    他是真的喜欢柳城台,不是因为被他养大的那种感恩之情,是真的喜欢。他不知道柳城台酒后总哭什么,但就是莫名的觉得自己懂他的孤独。方才柳城台自己也承认小黑的气质越来越像他了。

    这些年相濡以沫,清醒时的师父疼爱他,教导他,喝醉了的师父就需要他去照顾和安慰。两人都说着嫌弃对方的话,却又都乐在其中。

    他若是贼,那自己就该是贼娃子!

    柳城台有些尴尬,盘算着怎么解释。小黑却说:“我都没见过海,更别提海兽了。这地方住了这些年,我都腻歪了。不如师父带我去海边走走?”

    小孩子长大成人,就是一眨眼的事。欣长的身体箭一般的冲入海水中,无数气泡随着他身体的下潜,咕嘟嘟地升至海面。从礁石上拧下来几只鲍鱼装进皮口袋,在海底捉了几只海参,又在一丛珊瑚中捡到几只大海蚌。师父一向喜欢海鲜,今晚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一只一人来长的巨大海龟慢悠悠的从小黑身后游过来,许是没遇到过什么天敌,竟然瞎子一样撞到他身上。突然被毫无防备地一撞,他差点就没憋住气呛到。忙用腰力一扭身子,在水中倒转了方向,游到了比海龟高一些的位置。

    阳光从海面上照下来,在粼粼的波光下,见那海龟的背上闪出金红的光,煞是好看。小黑心中喜欢,朝着海龟前进的方向浮出水,换了一大口气又追下来。

    攀住龟甲,他想把这家伙带出水。那大海龟却改了方向,朝着海底的一处珊瑚礁游去。如此巨大的海龟在水里的力气,非人力可比。他被带到了水底,见一块礁石的位置好,就用双腿夹住固定了身子。两只手运起力,猛地把海龟翻了个肚皮朝天。

    若是在岸上,这场狩猎就结束了,可现在是在海里,海龟翅膀一样的前肢快速划了几下,就挣脱了束缚,身子随之翻转回来,飞快的向海面游去。

    这家伙不像鱼一样有腮,它也需要到水面换气,一旦受到惊吓加速,空气消耗的会非常之快。小黑脚下一蹬,游鱼一般赶上去爬到海龟背上。想要用手掐住它的头,试了两次却都因为滑腻腻的无处使力脱了手。他不肯放弃,又一次追上来抱住龟壳。

    海龟换了气又潜入水中,快速的划着水,身体左右不停换方向,想要甩掉背上的累赘。一人一龟在海面上下起伏了,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海龟明显有些累了,小黑也早觉得双臂酸软,却怎么也不想放走这只漂亮的大海龟。

    再一次沉到海面以下,小黑找到了龟甲上一处缝隙,用一只手死死扣紧了,另一只手解下腰间的皮口袋,把里面的鲍鱼海蚌都甩出去,随即将口袋套在海龟头上,将穿在上面的皮绳抽紧。

    突然地目不视物和憋闷感,让大海龟疯狂挣扎起来,它找不到海面的方向,胡乱的翻滚。小黑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皮绳,另一只手还抠在龟甲上。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已经感觉到脑袋有些发昏,但是察觉到海龟的动作也慢下来,这让他更坚定了,今天要把这家伙抓住不可!

    一阵暗流经过,他心中一凛,若是卷进洋流,估计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他努力的想要带着海龟往海面上去,却已经有些争不过暗流的力量。实在没办法,只好准备放手了,以目前的水流速度,自己一个人的话应该还能逃得过。

    突然一大群梭鱼密密麻麻的冲过来,小黑大喜,这种喜欢结成群的鱼有些傻气,专门爱溯流前行。虽然单只的个头不大,但这么庞大的一群,力量却不可小觑。心念一转,便不再用力,抓着海龟顺着水流的方向朝着鱼群冲过去。

    海龟带着他撞进鱼群,立时炸了锅一般。原本齐整的鱼群队伍快速散乱开,水流被搅得不再平稳,那股明显的牵引力暂时消失了。小黑心知这也就是片刻的事,忙抓住机会,扯着已经不动弹的海龟拼命向海面游去。

    柳城台闻讯赶来时,小黑仰天朝天的昏迷在沙滩上,手里还死死的抓着皮绳。大海龟跟他一个姿势,仰面朝天的躺在旁边。身边有些渔民正围着他指指点点。

    柳城台蹲下来摸摸他的脖子,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把小黑扛到肩膀上,手里拖着大海龟。朝渔民们欠了欠身子道:“多谢诸位相告,我先将劣徒带回去救治,明日定备了礼物再来谢过。”

    半个月后,小黑才从师父那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海龟,而是一种叫玳瑁的珍奇异种。它闪闪发光的壳是贵重的材料,用它做的首饰价比黄金。这里的人也有捕捉玳瑁去换钱的,不过都是在海边的树林里,因为这家伙一到岸上就会蠢笨无比。

    在他之前,还没听说过有人在海里面赤手空拳捉到过玳瑁。他为此颇为得意了一阵子。

    柳城台在第二天就去给了附近的渔人不少钱财。那玳瑁价值连城,若因此让人心生妒忌起了歹心,自己倒是不怕,却难免无端害了他人。

    “师父!”小黑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别急!就快好了。”

    十五岁的小黑眼睛变得细长,眼角有些上翘,鼻子挺直,薄薄的嘴唇总带着笑意。小时候的他是个圆脸蛋,柳城台总爱捏他的脸,这些年随着个子长了很多,身材和脸型都变得瘦长,已经有了好看的棱角。

    可能是岭南人的缘故,虽然算不上多标致却又另有一种野性的美感。

    由于柳城台长久以来的放纵,他平日里的举止一贯粗俗,偶尔念出些文绉绉的诗赋时,却愈发显得不伦不类。

    不远处几个渔人正在晒网,不时的朝这边看上一眼,又低下头聊几句,随后爆出一阵笑声。知道他们在笑自己,在海边待了半年多,白皙的皮肤竟一点也没晒黑。他甚至听见过那些黑黝黝的渔夫们私下说他“白得像个娘们儿一样。”

    很想把远处嘲笑他的那群家伙揍一顿,又觉得欺负人有些没意思。没好气的背过身,摸了摸耳朵,刚用一根鱼刺穿了耳洞,有些痒。

    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把头埋进水缸,许久才抬起来朝天喷出一片水雾。然后把水撩起来洗着光光的上身。

    一柄长刀从屋里飞出来,被他一把接住。红褐色夹杂着金色纹理的玳瑁刀柄,握在手中温润如玉。刀身雪白,刀刃处似有些透光,那是用前些日子,一条搁浅在海滩上的巨鱼骨头所磨制而成。握在手里,漂亮的不像是把武器。

    小黑左右看看,挥起刀就朝着水缸砍下去。刀身顺着他的力道,从缸沿劈开一道裂隙几乎直到缸底,水缸却没有碎,缸里的水顺着裂隙喷出来。

    “还不赖!”柳城台发髻散乱,只用那根白玉梅花簪挽着,天青色的长衫,藏青的腰带上坠着一块血红的玉佩,背着手站在门口点头:“总算这十来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师父!”小黑露出笑脸,“这刀是给我的吗?可有名字?”

    柳城台笑道:“你的刀,名字自然由你来取。若是在为师手里,它只会被放在房中的刀架上做装饰,还什么名字不名字?”

    将刀鞘抛也给他:“今天是你生日,按汉家习俗,你已到舞象之年,这把刀就送你做生辰贺礼。”

    “师父忘了?我是俚人!”他指了指自己发红的耳朵,一根细短的鱼刺穿在耳垂上。

    柳城台伸出右手,握着的拳慢慢张开,掌心中是一对精致的耳环,也是玳瑁做的,与那刀鞘同色。见徒弟扑过来,迅速将手向背后一收,闪身躲过。小黑哪里肯依,喊叫着来抢。两人你争我夺的玩闹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小黑从身后扑上来抱住他。

    柳城台笑着拍拍他的手:“哎哎!十五岁了!为师背不动你了!”

    “你即将入世,往后再小黑小黑的叫,就不合适了,说给人也不好听。”

    小黑听了这话,忙站到柳城台正前方,随即跪了下去:“请师父赐名。”

    柳城台看着窗下几颗绿竹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天生武骨奇佳,心性却尚需磨炼。为师赠你“君琢”二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