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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逢生

    林泽无力的靠在卫铮身上,艰难的抬头看见了从茅草缝隙处漏下来的光点。他在想,若是真的要去见娘亲了,爹爹会偶尔想起自己吗。爹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自己了,为何这么多天爹爹都没有派人找过自己。

    林泽费力的抬手扯下了挂在脖颈上的玉佩,再一次抚了抚玉佩上的纹路,便悄悄的塞进了茅草堆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盯着太阳底下明晃晃的利刃,若是真的要被打断腿沿街乞讨,不如……。几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名大汉又一次破门而入。

    “给我挨个搜身!”

    “王五,抓的都是一些穷到吃野菜的人家,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大汉对王五的话嗤之以鼻,讥讽道,“你这般扯旗放炮的把大伙喊来,就是为了搜一些破烂啊。”

    王五上前一把抓起了那大汉的领子:“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干隔涝汉子,你知不知道京城定国公府的公子不见了!”

    “京城有人传信来,说是两天不到,定国公就查到了我们头上,快到京城眼线都没来得及传信,就被整窝端了。有几个受不住酷刑,招的一干二净。山下已经被围了,官兵正在搜山!”

    “你们哪个不长眼的,说了不要抓当官的孩子。这下好了,大家都得去见阎王!还不赶紧搜身!”

    “可是我们没抓过一个官家子弟啊,你看看这些人,哪个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是不是给其他人抓了,要不就是今早刚给卖了?”

    所有人都被粗暴的扒开衣服搜身,那大汉手伸过来的时候,林泽厌恶至极的撞开那人的胳膊,却还是上上下下都被搜了一遍,林泽差点要干呕出来。

    “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下可遭了,要是定国公的公子真是在我们手里,所有人都别想逃了。”王五一拳捶在墙上,脑中飞快的捋着思绪。

    “要不我们现在赶紧逃。”

    “下山的路都是官兵,你以为我们逃的掉吗!”

    脑中不知闪过什么,王五突然看向了林泽,冲上去扒开了林泽的衣襟,拽起他的贴身中衣,瞬间瞳孔震惊。

    “该剐的杀材,真是定国公的公子。”

    王五清楚的看到,林泽麻布外裳下却是细棉制的亵衣。不仅如此,亵衣上还有细致的暗纹,暗纹不同于明纹,不易发现,却昭示了只有上层贵族才会有的内敛的奢华。

    “不好了!有一队人马出现在半山腰,离我们很近了。”

    “看清有多少人了吗?”

    “不到十人,但身手极快。”

    “把这小子带走当人质,以防万一。其余人全锁在这,放把火烧了,拖延时间。”

    那大汉把林泽拽了出去,其余大汉从隔壁木屋搬来酒打破洒在屋外,接着就是屋前屋后各一把火点燃了木屋,然后一众人就钻进了林子里。

    “放开我!”林泽挣扎着,换来的是打在后颈上的一掌。

    “安分点!小王八蛋。”

    但林泽有意识的偏了一下,那一掌并没有把林泽打晕。林泽却不再抵抗,由着大汉扛着他跑。

    “待会官兵若是没有追上来,等过了芦苇桥,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了,到时候就把这小王八解决掉。都是这个混蛋,害我们损失惨重。”

    林泽在经过一颗茂盛的橡树时,一脚踹了上去。

    那群大汉瞬间变了脸色,发疯似的狂奔。

    深秋时节,天干气燥,林信一行人赶到时木屋已经完全着火,里头不断传来孩童的哭喊声和木材茅草烧着之后的“劈里啪啦”声。关震朝里喊了几声公子,但是嘈杂声太大,什么也听不见。

    因为怕打草惊蛇,每队人数不能太多,但林信千算万算,还是没能将京城的眼线拔除干净。那伙人四散在京城中,林信速度已经够快的了,却还是没能防住京城向这的通风报信。

    “关震,灭火来不及了,先救人。”林信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伙人应该刚逃的不远。

    突然,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上空惊起飞鸟连连。

    林信脸色骤然一变,“义之,阿泽不在里面,是芦苇桥的方向。”

    林信和齐泰往那伙人逃跑的方向追去,而关震则领命带着其余人继续营救木屋里的孩子。

    “则诚,这里有处绝壁,我从这翻过去,绕到他们后方包抄。”

    “太危险了!”

    “来不及了,过了芦苇桥,他们到时候把阿泽往悬崖下一扔,再砍断吊桥,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林信有预感这群人绝对不只是普通的亡命之徒,以他和齐泰的武艺竟然一直没法追上。况且芦苇桥极其隐蔽,就连在山里住了四五十年的老山民都不知道,一路上都是峭壁,普通人也不可能上的来。

    “没你娘鸟兴!齐泰,没想到你们还真追上来了。”那名名叫王五的大汉带着一众人到了芦苇桥边正准备过桥,却没承想齐泰已先一步堵在了桥头。

    “万俟丑奴!?”齐泰惊呼道。

    林信紧随其后赶到,只见王五已经将刀架在林泽脖子上了,赤裸裸的挑衅。林信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可真是命大,上次在北境从雪山上跳下去都没死。”

    “林大将军,好久不见”,万俟丑奴最见不得林信这副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样子,自以为掌控得了所有的局面,将刀往上移了移,抵在了林泽的脸上,挑衅意味十足,“拜你所赐,捡回一条命来。”

    “我从悬崖上跳下去还可以活,不知道林小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呢?”万俟丑奴脸上露出嗜血的神情,残忍至极,“要不我先将他这小脸划花了,然后再让他给我那些弟兄陪葬怎么样!”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刹那之间,林信慌了神,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不可遏制的爬上心头。林泽清晰的感受到了刀刃的冰冷,那不是冰冷,是死亡。他还不想死,他还舍不得父亲,舍不得祖母。

    “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你无非就是想逃出一条命去。”

    “不止呢,你儿子现在在我手里。你又拿得出什么筹码来换你儿子呢。”

    林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想怎样。”

    他现在离万俟丑奴只有十步之遥,出其不意掷出匕首解决掉他不难。但是万俟丑奴身后站的那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军中之人,那是亲兵才会有的架势。尽管只有十步之遥,林泽也不可能跑的过那几人的刀。

    “我要你用三刀六洞来换!”

    “成交!”

    三刀六洞,三处刀口,六个窟窿。江湖规矩,一刀右臂,二刀左腿,三刀胸膛。

    “但是我信不过你,难保你最后不会食言。”林信面上毫无波澜,“我们换种更公平的交易方式。”

    “哦?说来听听。”万俟丑奴饶有兴致,感觉事情变得好玩了起来。

    “你我现在相隔十步之遥,你身后有十个人,我每刺一刀,你需要上前三步,齐将军便放你三个兄弟过桥。只能你一个人上前。”

    “林信啊林信,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你不会真的以为三刀下去,你还能从我手里救得了你儿子吗。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本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信唇角渐渐绷紧,抿出个薄而又薄、利如刀锋的冷笑。

    三刀六洞,万死一生。齐泰不知道林信还有什么后手,但作为跟了林信二十多年的副将,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浑然天成,他选择相信林信。

    其实林信根本没有什么后手,他只是在赌,用自己的命去赌。

    “腰刀踢过来。”

    林信照做,将自己腰间的环首刀解下。

    “我知道你们靖北军将领都会贴身带一把匕首,你那把可是一把好刀。”万俟丑奴仿若就要大仇得报,他要将他所受到的痛苦一五一十的还给林信,“用自己的刀来三刀六洞,似乎别有一番滋味呢。”

    林信从怀里掏出匕首,那确实是一把好匕首,刀刃在太阳底下散出摄人的寒光。林信反握住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右臂。

    “不要!唔唔……”林泽被万俟丑奴捏住下巴,动弹不得,“爹爹,不要……”

    只一瞬,刀锋就完全没入了身体,刀尖从另一侧露了出来,已然贯穿。

    万俟丑奴似乎很乐意见到林信自残的样子,面容残忍却又似乎很满意的上前了三步。而另一边齐泰也放了三个人过桥。

    “让那三个人到对岸上去。”林信见那三人只是站在桥上,再一次和万俟丑奴谈判。

    万俟丑奴挥了挥手,那三人便退到对岸去了。

    林信咬牙拔出了匕首,瞬间鲜血淋漓,没过几息,血就开始顺着指尖不断的滴落。林泽被那抹血光刺激到了,发疯似的做些无用的挣扎。

    第二刀,依旧是贯穿,血流如注。林信勉强维持着身形,刚才那一刀拔出时,血直接喷了出来。只有四步之遥了,后面那四人依旧在原地警惕着四周。

    “最后一刀了,动手吧。”看着摇摇欲坠的林信,万俟丑奴痛快到了极点。

    林泽又一次看见他父亲举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不知哪来的力气,林泽手肘狠狠的撞进万俟丑奴的腹部,同时左脚向后一踹,狠狠踹上了万俟丑奴的裆部。与此同时,一抹寒光飞过,林信手里的那把匕首,已经深深没入万俟丑奴的心口。

    趁着万俟丑奴失力的这个间隙,林泽用力挣脱了桎梏,林信见状,箭步上前,将林泽拉到了身后。

    混战一触即发!

    警戒在原地的那四人,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右手动不了,但他们不知道林信其实是左撇子,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只有齐泰几人知晓。

    为了从对方夺过一把刀,却不小心将林泽暴露在后方的刀刃下,林信脸色一变,立即撤步和林泽调了个位置,生生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那一刀。同时林信反手一捅再顺势抽刀,那人便应声倒地,喷出来的血溅到了林泽的脸上。

    齐泰本想第一时间支援林信,却被桥那边折返的六个人缠住了,一时间无法脱身。但短短一会,六个人就被解决了两。

    其余四人见齐泰身手不凡,心生退意。他们本是落草为寇的强盗,并不是王五的心腹,又何必管那人的死活,转头就跑。

    留在桥这边的才是万俟丑奴的亲兵,他们见那四个怕死鬼跑了后,加之齐泰脱身后又加入了这边的战局,也不恋战,背起万俟丑奴就逃了。

    血流的太多了,林信再也支撑不住,砰然倒地。

    “则诚!你再坚持一会,一定坚持住。”齐泰迅速给林信把伤口包扎上,手法干练且老道。

    林泽看着浑身是血的父亲,跪坐在地上,害怕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混帐东西!这下你满意了!”齐泰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安慰丢了魂的林泽,反而是迁怒一般的斥骂了一句。

    “齐叔叔,我……”

    林信动了一下,反握住了齐泰,似乎是让他安心:“义之,我没事,就是可惜了我那一把好匕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齐泰背起了林信,一刻也耽搁不得的奔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