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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龃龉

    林泽见爹爹和齐叔叔谈事情谈的认真,在想,“要不要装作不小心将石头踢到齐叔叔身上”。转念又想,“不行不行,齐叔叔平时对自己那么好,不可以捉弄他。”

    林信和齐泰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中帐。走到帐门口时,林泽在想,“要不要装作不小心将帘子扯下来。”转念又想,“不行不行,太傻了,弄坏了还得关大哥来修。”

    林泽这几日越想越心烦,整日心烦意乱神思不属。清早练箭一连着三箭脱靶。齐泰在一旁看着,终于看不下去了:“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练。”

    “齐叔叔,我不想练了。”

    “说练就练,说不练就不练,你当校场是什么地方。”齐泰管了军队这么多年的操练,在对待士兵操练这件事上一丝不苟,林泽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成功挑起了齐泰的火气,“战场上也是你说不想打了就可以不打了的吗!”

    “现在拿上十支箭,若是有一支脱靶,今早就什么都别练了,给我绑上沙袋绕着校场跑圈去!”

    齐叔叔明明知道自己最讨厌这种磨人的东西,还专门拿跑圈来罚自己,一连着几日的情绪全都爆发了,“我不练,不练,不想练了!”林泽将弓往地下一摔,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箭筒。

    齐泰顿时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阿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放肆!”是林信的声音。林信其实在校场边上看了有一会了,自然也见到了林泽连着三箭脱靶,只是齐泰和林泽都是背对着他的,没有注意到他。“林泽,怎么回事。说不练就不练,如此无礼,谁教你的。”

    就知道骂他,林泽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虽然害怕,但还是将头扭向一边,倔强的默不作声。

    见到林泽这副像是又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林信就气不打一处来,抽出一根箭杆就朝林泽身上招呼。

    齐泰见林信要动手打人,连忙将林泽护在身后,“则诚则诚,有什么话好好说。许是我这几天把孩子逼紧了,阿泽就是累了。”

    “义之,今天你别管,你看看他这样。整日惯着,有一点不顺心就闹脾气。”

    齐泰一面挡着林信,一面劝林泽说:“阿泽,和你爹认个错。”

    “林泽,你自己站出来。别和个小孩一样躲在你齐叔叔身后。”林信是很生气,但是齐泰求情,他也不好拂了齐泰的面子。

    林泽当然怕挨打,自己站了出来,“爹爹,阿泽知道错了。”

    “现在绑上沙袋去跑圈。”林信说到做到,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又没有说跑几圈,意思就是没叫停就不准停。

    林信和齐泰就在边上看着,林泽不敢惹怒他父亲,惹怒他父亲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孩子最近怎么回事。”林信负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林泽一圈又一圈的跑着。

    “前几日还好好的,可能这几天累了。”齐泰清楚林泽,这十来圈下来快到林泽难受的那个坎了。果不其然,很快林泽就慢了下来。

    “再磨趁就跑一个早上。”林信对着跑到眼前的林泽斥到。

    “这几日忙着调军的事,这孩子我也没怎么上心,”林信缓了语气,“孟允那边名册基本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等兵部派将领过来交接。”

    “大帅,靖北军的旗号真的要摘?”齐泰默默的叹了口气,明明刚刚还聊着阿泽,转眼间就又谈起了军务。“就剩下这一万人,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靖北军散了,可林信等一众将领如何安排对于晏平帝来说是个问题。林信自然是有本事可以将众将领安排进中军或者调回军事六镇,可林信自己何去何从必须得皇帝发话。

    林信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赋闲在家。晏平帝倒是不愿意让这么一个有才干的大活人清闲下来;况且平白无故就罢免一位军功显赫的大将军,难免使得朝野人心浮动。

    “陛下有意让我接手中军,零零总总算起来有五万人。加上靖北这一万将士,不足六万。”

    “中军?就中军那群酒囊饭袋?将领们一个个整日里花天酒地。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军士又大多是些世兵,早就没有了战力,整日里就赖着朝廷的那点军饷。听说还有一些被强行拉来充军的囚犯。”

    林信看了眼齐泰,见齐泰愤愤不平,笑了笑:“所以陛下才打算重新整编。到时候最头疼的还不是你,中军编制混乱,各军各营人数也相差极大,将领责权不一分工不明,整个中军乌烟瘴气一片混乱,接手过来后估计孟允要忙的脚不沾地了。”

    “不过我估摸着,陛下如今也不愿意我继续掌兵,中军统领的人选不止我一人。不管如何,你和孟允他们我都会想办法安顿进中军。”

    林信又和齐泰谈了一些其他军务,大大小小的事都谈了个遍,才不带拖沓的离开了。

    齐泰见林信走远了,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连忙让林泽停了下来。齐泰一手搀着林泽,另一只手动作迅速的给他将身上的沙袋解了下来。

    “怎么,难受的紧?”

    林泽已经累得说不上话来了,腿脚都开始发软打颤,整个人完全的挂在齐泰身上,几乎可以说是齐泰拖着他走了一路。

    “送你回营帐,去换身衣裳。”齐泰见林泽缓了过来,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不要……”林泽的声音沙哑的厉害,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那好吧,去我营帐歇息一会。”齐泰又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别哭了,这几日是不是累了。以后要是实在累了就和齐叔叔说。今日下午和明日都不练了,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去找你季叔叔玩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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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擦黑,林泽缓了一下午才有点力气去吃点东西,把自己收拾干净,忙上忙下的又去把衣裳洗了。终于可以做会功课然后休息了。可是真的好累啊,林泽浑身酸疼,提笔都累。

    林信掀开帐帘进来,见到的就是林泽弯腰驼背趴着桌案的模样。

    箭这种东西在军营里真是随处可见,此时营帐门边就放了一筒,林信随手捡了一支,下一秒就招呼上了林泽的背。

    “啊!”突如其来的责打让没有丝毫防备的林泽侧身一翻,差点摔在地上。

    “把背给我挺直了。”

    “唔。”林泽捂着挨打的地从地上站起来,浑身都疼,腿也发软。

    林信负手而立,“多大了,小时候就知道的事,现在怎么就做不到了。”看着委屈巴巴的儿子,林信也心软了不想骂人:“把这段时间的课业全都拿上,到中帐来。”

    林信先走一步,林泽心想:“今日是彻底不能善了了。”林信不查他功课已经一月有余,前半月他到还规规矩矩的完成,后半月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应付了事,有些就根本没有写。本来想着过几日再补上的。

    “什么时候养成这么拖沓的习惯了。”林信等了好一会,才等到慢吞吞的林泽。

    林信从前往后翻,前面的倒还行,动手批注了几个地方。但是越看到后面脸色越难看,翻了几翻,最后干脆不看了。

    “怎么回事,不查你课业,你就不能好好写了是不是。”林信看着拘谨的林泽,瞬间拿他没办法了:“阿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事事都要爹爹盯着了。”

    林泽眼眶有些涩涩的,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么。

    “怪我这段时间没顾得上你,我也不追究了,从二月十二开始,这日之后的功课全部重做。今日二月二十五,三月初十我再查。再马虎了事可就不是今天这般轻轻揭过了。”林信将那沓宣纸推到一旁,“这只是我布置的,还有国子学的呢?”

    林泽听后如同雷击,神色慌张。这副模样自然是没能逃过林信的眼睛。

    “我问你,国子学的课业呢?”

    “在营帐中。”

    “去拿。”

    林泽走在路上,有些麻木。他之所以害怕,不是因为没写,而是因为有一半是他找言恂如帮他写的。国子学的那些博士查课业根本不认真,就算发现有人代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没有人会给自己找事。况且国子学里找人代笔的课业多的是,不差他一个人。

    林泽回到营帐翻了翻,本想将那些是恂如笔迹的纸全部抽出来。却发现很多张纸上,要么上面是自己笔迹下面是恂如笔迹、要么正面是自己笔迹背面是恂如笔迹。

    都怪自己当时太随意了,现在几乎找不出几张完全是自己笔迹的纸了。况且国子学的课业每过一旬就会被装订成册,他已经有两沓课业装订上了。若是撕下来,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算了,林泽一咬牙,心一横,一张都没动,直接一起抱着去了中帐。

    这厢林信也好奇,他一个多月没管过的儿子究竟能做出些什么,神色如此慌张。

    待到把课业拿在手中翻看时,林信才知道林泽那见了鬼的神情是如何来的了。课业事小,可若是在为人处世上,偷奸耍滑漫不经心,连基本的尊师重道都做不到,那就不是小事了。

    林信“啪”的一声把课业摔在案上,喝斥声不可不谓威严:“跪下。”

    林泽白日里本就被折腾的够呛,又担心了一路,林信发怒起来直接让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又用手撑起跪直了。

    “我看你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了。”林信不是一个易怒的性子,相反他底下人都很少见到过他发怒,可是林泽总能非常轻易的就挑起他的怒火。

    “今日欺师,明日想做什么。尊师重道的道理你启蒙的时候就教过你了,过了这么几年就忘的一干二净。课业马虎我就不骂你了。对着长辈大呼小叫,国子学这课业你是想糊弄谁,这笔迹是恂如的吧,如此随意是一个身为学生该有的态度吗。是不是需要我重新再教你一遍如何尊师重道。”林信的脸色已经沉的可以滴水了。

    这话已经说的极重了,理智告诉林泽此刻最好识相认错不要还嘴,可他就是受不了林信如此严厉的责骂。“可是不是我一个人,他们都……”

    “闭嘴!”林信强硬的打断了林泽,“他们,他们是谁。明日他们斗鸡走狗你也要学,后日杀人放火你也要跟着吗。”

    “哭什么!我委屈你了吗,整日里大家就得哄着你宠着你是吧。眼泪擦了,再哭一声你试试。清儿三岁都没你爱哭。”

    林泽听到之后更忍不住了,眼泪擦了又落、落了又擦,含糊不清的说道:“爹爹眼里,我就是谁都不如。”

    “是,周岁孩童都比你听话。”林信强忍着怒气,告诉自己此刻应该冷静一下,“滚出去。”

    周岁孩童是谁,是谁。是家里天天软绵绵叫爹爹的那个,自此有了他,在家里爹爹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林泽悲愤大过了一切,他泪流满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脚踹翻了父亲的书架,反正自己怎么做也不会让爹爹喜欢,还做什么乖孩子,拿起东西就砸,见到东西就踢。

    人在极怒的情绪下是会丧失理智和思考能力的。

    林信见到又哭又闹的林泽,愤怒掩盖了一切,一把捉住林泽按在案上,随手抓起三只箭杆就朝林泽身后招呼上了。

    值守的亲兵自然是听到了帐内的动静,为什么会有砸东西的声音?之后他们便听到林泽的痛呼声。

    关震吓了一跳,但他又不能擅离职守,正好见到一位小队长巡逻路过,抓住就说:“赶紧去找孟将军,让他赶紧来中帐。孟将军若是不在,就去找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