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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梦魇

    整个林府因为昭阳有孕的消息,上上下下都洋溢着阵阵喜意。宫里的皇帝和太后听闻后更是高兴地赏赐不断,流水一样的补品隔三岔五便送一回,太医院的太医差点要踏破林府的门槛。

    清河郡主是上了年纪的人,自是希望可以看到儿孙满堂,心中自是欢喜。就连林信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对昭阳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若说林府有谁不高兴,便只有林泽了。祖母最近笑更多了,但不是对着他的;父亲最近变温柔了,但不是因为他最近更勤奋功课做的更好了;通通都是因为他那个尚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

    清河郡主和昭阳正在等着林信和林泽回来一起用哺食,谈笑风生间便有下人通报父子二人已在前门落了马。

    等了一会,却只见林泽一人前来,待林泽行过礼之后,清河郡主便问道:“怎么只有阿泽一人,你爹爹呢?”

    “父亲说他换身衣裳,片刻便来。”林泽最近见着昭阳就心烦意乱,而昭阳则是这段时间见着林泽就下意识的紧张。怀胎三月便已开始显怀,许是六月中旬的暑气让昭阳额上和脖颈处沁出些细细的汗珠。

    林泽眼里有着淡淡的嘲讽,淡到没有人察觉得出来。前段时间父亲说要让自己随他住在军营,说是随他住在军营便于教导自己的功课。可父亲每隔两三天便会带他回来吃顿晚饭,分明就是家里有牵挂的人。

    他知道,是因为昭阳在害怕,害怕自己像去年一样,对她做点什么。父亲也在害怕,不敢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家中,害怕自己又给他闯出些无法收场的祸事。可林泽不会这么做了,去年的事父亲狠狠地打了自己三杖;若是昭阳再出点什么事,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他毫不怀疑父亲会把自己打死在祠堂。

    何况他实在是不想见到昭阳了,能和父亲多些相处的时间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因此,林泽非常乖顺,毫无抗拒地遂了所有人的愿,住到了军营。

    “母亲看上去似是有些紧张,正逢暑热,母亲可得好生休养,可别累着了。”这话说的不急不躁,只是从林泽嘴里说出来便带上了些阴阳怪气。

    “怎么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尊长。”正巧进门的林信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林泽的阴阳怪气。

    “爹爹。”

    “则诚,等你们好久了,赶紧吃饭。”清河郡主言笑晏晏,又对站着的孙儿招了招手,“阿泽,快过来。”

    待到父亲在上首落了座,林泽才顺着郡主拉着自己的力道坐在了父亲下首。十分平常的一顿家宴,自打林信落了座,昭阳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扫之前的不安成了一个贤惠的儿媳、温柔的妻子、体贴的母亲,先后给郡主和父子二人布了菜。

    本来林泽是从不接昭阳布菜的,但是平日里林信不在,他爱怎么做也没有人告状。今日就在父亲眼皮底下,他若是敢,他今天这顿饭就不用吃了。感受到父亲稍稍瞥过来的目光,林泽强忍下心中所有的不适,讷讷地道:“谢母亲。”

    清河郡主最近格外多话,絮絮叨叨的又说到了昭阳害喜的事:“太医次次来看都说脉象平稳,可是这害喜却害的厉害。”

    “近日暑气正盛,若是身子不适,便少操些心好生将养着罢。补品、纳凉的物件,需要些什么便差人去置办。”父亲这般神情,林泽上次见着还是在娘亲怀弟弟妹妹的时候,如今同样的温柔以前是蜜糖,现在就如这闷热到让林泽说不出来话的暑气。

    “已经三个多月了,害喜已经不那么严重了,很快就过去了。倒是母亲日日辛劳,昭阳这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昭阳又给林泽夹了香煎银鳕鱼,“阿泽最近读书辛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来,吃块鱼。”

    “你最近害喜,这类入不了口的东西便让小厨房少做”,林信见着林泽这几日乖巧,功课也做的好,当他是真懂事了,又问了许多在国子学读书的事。

    孰不知林泽此刻已经难受得一口气堵在胸前,闷闷地捶着心口。他却不想表露出任何的一点不适,因为他不想在昭阳面前被父亲训斥,林信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还主动地说了一则国子学里发生的趣事,一如既往的乖巧。

    饭桌上一片和谐,祖母慈爱的笑声,父亲笨拙的体贴,昭阳温柔的嗓音;林泽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爹爹,孩儿今日还有很多功课,想先告辞了。”

    得了林信的首肯后,林泽慢里斯条地起身、行礼、出门。将将转出了门,林泽回头看到映在窗纸上的身影,听着屋里传出的笑谈声,父亲似乎在谈论着昭阳肚子里的以后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

    透过黄澄澄的灯火,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离着自己孺慕的父亲好远好远。

    突然,林泽觉着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恶心直冲脑门。林泽强忍了一会,将那股恶心劲堪堪压了回去,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晚林泽真的很不舒服,功课做到了很晚。当他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篇窗课,准备自己打盆水洗个脸就睡觉休息。

    “公子,你怎么自己打水,还打了盆冷水。”司棋见林泽做完了功课,便进来准备侍候林泽洗脸,“虽说是大夏天,可这井水这么凉大晚上怎么使的。等着啊,我这就去给公子换盆热水。”

    说着,司棋就准备端走那盆凉水。就这时,林泽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所有的不适、恶心、委屈、难过、落寞全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吓的司棋差点把盆跌落在地上,赶忙放下盆去给林泽顺气,“公子这是怎么了!”

    待到林泽刚喘了口气,司棋便着急向外头喊道:“来人!”没想到林泽却猛地拉着司棋的衣袖,“司棋,不要”话还没说完便又开始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不要……”

    “好好好,我不喊,公子你别着急”,司棋看着自家公子吐得这么难受,自己眼前也渐渐地起了一层水雾。

    终于林泽要把胃里全都吐干净了,吐到最后只剩下浑浊的酸水,混着汗水和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干呕,到最后实在是没力气了,只得软软的靠在案几上。

    司棋见状赶紧把林泽扶到床榻边,又倒了杯热水给林泽,赶急赶忙的打了盆热水给林泽擦脸。

    “司棋,不要把消息传到前院去”,林泽沙哑着嗓音,“明日也不要。”

    “公子!你在想些什么,今夜不叫大夫,明日怎么也得叫大夫来看看!”司棋一面收拾着屋内的狼藉,一面着急道。

    “你若明日说了,我便永远不理你了”,说着,林泽便自己躺下了,抖开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好累眼皮好沉,“永远都不要在我房里做事。”

    “公子!你怎么这样!”司棋将屋子收拾干净之后,发现自家公子已经睡熟了;又将窗子由大开关成了半开,确保屋内透气又不会让风呼呼的吹;夜里又起来看了自家公子好几次,确保没有发热,才打消了半夜去敲开国公爷和老夫人房门的念头。

    那天晚上,林泽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陪自己在秦淮河边放风筝,父亲手里拽着风筝线,他不停的喊着让父亲放的高点高点再高点;于是线越放越长,风筝越飞越高,突然风筝线突然断了;他着急的去寻找断线的风筝,找了好久好久才看见飘落在河边的风筝,湿了大半的风筝,似乎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的回头,发现父亲不见了。他又开始拼命的跑拼命的喊,可是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只剩下他一个人拿着残破的风筝站在河边……

    林泽清晨是哭着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