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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百态

    “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

    林泽提笔写下的第一句便是此句。

    “爹爹,此句是何意?”

    “山中有水流,大山包罗万象任小溪流水在其间流淌不息。至于后半句,阿泽需要自己以后慢慢体会。”

    自此,林泽的生活彻底规律了起来。

    每日辰时,林泽会被司棋准时叫醒,然后起身洗漱。因着这个点,林信不是去上朝了就是去军营了,他倒不必日日去给父亲晨省。只是家里现在怎么说有着个名义上的母亲,对于给昭阳长公主的晨昏定省,林信向来是不准林泽懒散的。

    昭阳长公主自打进了林府的大门,倒也真安分守己地承担起当家主母的职责,每日管理家宅事务,孝敬长辈。清河郡主倒也乐得放权,若有不妥之处便稍加提点,婆媳妯娌之间倒也和睦。

    “孙儿给祖母问安,祖母万福。”林泽大清早的心情不错,先是面朝清河郡主,恭恭敬敬地行了拱手礼,方才稍微侧身向昭阳问安。“给母亲大人问安。”

    “阿泽不必多礼,家里头哪那么多规矩。”清河郡主一身素净衣裙,发髻也甚是平常,言语很是温和平易近人,拉着林泽坐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

    因着习字林泽前些日子便扎了总角,此时郡主见林泽头上的总角有些松垮,想着孙儿爱动,估计不一会就该散了。“今晨是哪个丫头服侍阿泽洗漱的?扎的这样松,一会散乱给大爷看见了,又要害的你们公子被大爷责备。”

    “太夫人,婢子知错,下回定然不会了。”司棋见老夫人问责,又闻言可能会惹得公子受责,此时略有些惶恐与自责。

    “祖母,不怪司棋,是孙儿嫌扎紧了疼,方才让司棋扎得松了些。”林泽脸上一团稚气,此时却颇为认真,软软地握住郡主广袖外的右手。

    清河郡主怜爱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林泽的软发。“罢了,下回注意些,去拿了篦子过来。”后一句话显然是对司棋说的。等篦子到手,郡主又亲手为孙儿松了发髻重新细细的扎了起来。

    昭阳今日一身交领琵琶袖、合领短袖衫加上膝斓马面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灵蛇髻,举止从容,落落大方。

    “母亲,今晨特地让小厨房做了荷叶山鸡粥并时下最新的几样糕点,您尝尝。”说着,昭阳就动手给郡主盛了一碗粥,正准备给林泽也盛上一碗,林泽却悄然的挪开了自己的碗。

    “母亲大人不必麻烦,阿泽自己来就行。”

    昭阳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又准备给林泽夹一个饺子。

    “这道翡翠芹香虾饺我记得阿泽以前最喜欢了,这几日阿泽辛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阿泽多尝尝。”

    林泽又一次移开了自己的盘子,“母亲大人想必是记茬了,这道点心阿泽并不喜欢。”

    清河郡主眼见气氛尴尬了起来,帮着转移话题,“昭阳啊,你也知道大爷向来廉洁,府里用度也勤俭的很。这日日珍馐美味的,大爷见了怕是不高兴。知道你有心,隔三岔五的吩咐一回倒也罢了。”

    “母亲教训的是,儿媳谨记。”

    “祖母,时辰不早了,孙儿要出去了。”

    “去吧去吧,当心点。侍剑,好生跟着公子。”侍剑是林泽身边的小厮,林府的小厮大多是会一些拳脚的,而侍剑人活泼又机灵,十四五岁的少年和林泽很是处的来。

    待林泽走后,清河倒是宽慰起了昭阳:“这孩子,从小被惯的没边,等大爷回来治他。”语气甚是轻松,拉过昭阳的手拍了拍:“你也别和小孩子计较,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念及你的好的。”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辰时四刻,林泽要去淮河的北岸大大小小的粮市、盐市、牛马市、布市等观察物价,算是林信给林泽布置的功课。美名其曰体验市井百态,顺带强身健体,还可以锻炼记性。

    什么柴米油盐的价格,林信事无巨细,一天让林泽跑一个市。今日问各种米的价格,明日打探一匹布多少文,甚者让林泽去问酒楼的一桌酒席花费几何。

    从林府到淮河北岸的集市与商铺,少说也有五六里路,因是想着林泽多走几步路,自然没有马车可坐,来来回回加上打听的时间,一个半时辰也就堪堪够用。

    林信每晚都要考校林泽白天的成果,两个多月下来,他已经将各种集市基本都走过一遍了。昨夜林信不知为何让林泽重新去问问粮价。

    因着临近年关,集市里愈发的热闹了起来,人山人海,侍剑可紧张会把自家公子给弄丢了。而且林信吩咐过侍剑,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林泽自己开口,侍剑只负责跟着林泽,保证他的安全。

    林泽上门问价,有些店家见着林泽人小鬼大聪明伶俐,衣着也不简单,面对询问倒也耐心告知;有些店家则在林泽开口询问不到三句,见林泽没有买意,便将人赶了出去。今日林泽显然是碰上了后者。

    “掌柜的,两月前这一石栗谷才四百文,今日怎么就涨到了四百三十文。”林泽看着粮店外写着各种粮价的牌子,奇怪才过了两月,几乎各种粮食都涨了价。

    “哪来的臭小子,若是不买便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那家掌柜对着今日店里的车水马龙甚是开心,一脸谄媚地迎来送往,显然对于林泽的只问不买很是嫌弃。

    见着两人站着不动,那掌柜很是一副小人嘴脸,立刻指使两位伙计动手赶人:“怎么还不走,你们两个把他们赶出去。”只见两伙计上前就对林泽两人推推搡搡。

    侍剑立马护在林泽的身前:“走就走,动什么手!”

    结果那两伙计变本加厉,直接粗暴的一把把两人推倒在地,侍剑迅速起身伸手挡住了想要对林泽继续动人的两人:“别欺人太甚。”

    周围的客官都朝这边看了一眼,却没有人想要说句公道话,个个都等着看戏。

    “阿兴哥、顺子哥,这两位客官刚刚是我接待的。都怪我不好,我这就让他们出去,两位大哥去忙吧。”只见一个大不了林泽两岁的小伙计跑了出来,对着人高马大的两个伙计连连拱手打千。

    “卫小子,你要是再不好好干,待会让掌柜的扣你工钱。”一个长得甚是粗暴的伙计恶狠狠的指了指他。

    “是是是,打烊后卫小子给两位大哥赔礼,给大哥打酒喝。”

    趁着这个空当侍剑连忙扶起了林泽,在那两个凶狠的伙计走后,那个叫卫小子的伙计连忙将两人送出了店。

    “多谢这位小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小就在店里做工?”侍剑问道。

    “两位客官没事就好,我得赶紧回去,若是晏了,掌柜的要骂的。”

    “欸”,眼见着卫小子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侍剑也不纠结,转过身对林泽问道:“公子摔着哪没?”又抬头看了看门店的招牌:“顺裕粮店,欺人太甚,回去我让府里伙房永远不要来这采买!”

    “没事。罢了,不是多大的事。”林泽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侍剑,我们去另一家看一下。”

    一圈走下来,林泽将今天需要问的都问的七七八八了。回去的路上,秦淮河边到处都是摊贩卖着各种奇巧玩意。糖人、彩色泥人、用竹子编的蚂蚱……林泽被一个站的全是半大童子的风筝摊给吸引了:“侍剑,你身上有银子吗?”

    “公子,国公爷没给咱银子。”

    “一个铜板也没有吗?”

    “国公爷不准我们带银子出来。”侍剑很是无奈。

    林泽很是不甘心地走了开,心情郁闷,走了一阵就停在一棵柳树下,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侍剑,今日稷谷一石多少文来着,一石黍米又是多少?大麦一斗几文,小麦一斗几文?侍剑,我全不记得了。”林泽垮起了个小脸。

    “公子,小的不记得了。”侍剑很是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侍剑,你就忍心看我今夜挨爹爹手板吗?”林泽一脸可怜相。见侍剑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装作思索了一会,自顾自地念了起来:“小米一石五百六十文,黍米一石四百五十文,菰米一石四百九十文,栗谷二百七十五文……”

    “公子,菰米比小米贵,记反了。”

    “好你个侍剑!你还说你不记得了。”

    “公子,国公爷说要让你自己记的。”这下侍剑更加为难了。

    林泽又装作一脸苦想的样子:“哎,今日的粮价怎么涨了这么多……”

    “因为临近年关了嘛,家家户户都……”侍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住了嘴。

    “侍剑你真是太好了!若是爹爹问到,便不用挨手板了。”林泽一脸得逞,笑意盈盈,转头不知怎么又叹起了气,“哎,好累啊,侍剑,我们坐马车回去吧。”

    “公子,咱没有银子。”

    “先坐马车回府,回府不就有银子了。”

    “公子。”侍剑还能说什么呢,在心里暗道自家公子可真真是个机灵鬼,又一面提醒道,“公子,若是还不走,回府可就晏了,午间写不完大字,国公爷照样要打手板的。”

    “侍剑你可真真是个没趣的。”说完,林泽便起身走了。无奈的侍剑只得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