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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锅底塘啊锅底塘

    抬头的瞬间顿悟:锅底塘并不在锅底,而是在离云彩最近的地方,一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天地如此空阔,小村异常宁静,牲口味儿怡然安心,牲口的眼神神秘有趣。

    步入锅底塘就像走进天堂秘境。

    粉紫色格桑花如梦似幻在风中摇曳,附子花酷似薰衣草,装点出一个紫气漫溢的世界。

    天,蓝得离谱,弄得跟舞台剧的布景似的。悠悠白云悬浮其间,失去了飘浮记忆似的定格在那儿,如一团团上了釉的闪着质感光芒的玉色锦帕。

    山道弯且窄,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若是驾驶技术欠火候还是谨慎进入为妙。若不是运气好,寻找锅底塘的我们差点儿成了一粒粒种子撒向崖底了。那儿美得像天堂是真的,寻找它的过程像贴着地狱走了一趟也是真的,领略到险境中的无限风光更是真的。

    吃过早饭出发,驶出维西县城闹市区才刚到八点。上省道。沿途都是崇山峻岭。不知不觉已把好路走完,前方道路越来越窄路况越来越差,行驶中的车子非常颠簸。

    打盹是不行了,只能欣赏风景。渐渐地,赏景兴致消失,内心泛起阵阵恐惧。因为左边山体坡陡,浮土堆叠,虽在表面拉上了防护网,并用水泥墩子砌了一格格加固层,可凶险依旧。因为照样有山体下塌留下的恐怖画面:下滑的山体把原本用水泥固定好的水泥网格也冲击得支离破碎。

    转眼已在山道绕了一个多小时,可锅底塘仍离我们很远。一打电话就说不远了,快到了,可跑着跑着还是一山接一山绵绵无尽的样子。

    锅底塘在哪儿?到底离我们有多远?

    耐着性子沿路打听。运气好能碰到个人,停下来询问锅底塘。运气欠佳,跑了很久也见不到一个人一辆车。除了再现惊悚片的山体,就是一个接一个的S弯。

    佛徒比我坚定,相信大方向没错,钻出深山老岭一定能找到传说中的锅底塘。他不时用手机再跟沙玉中联系,问距离,问方向。沙先生在手机里频频为我们指路,可他指的路听得我们一头雾水,我甚至怀疑手机那头不是沙先生。因为,他说的跟我们行驶的找不到衔接点。没办法,只能询问路边的筑路工人。有趣的是,筑路工人大多不是本地人,告诉我们从没听说过锅底塘,只是奉命在此修筑政府出资的维(西)巨(甸)二级公路。

    绝美的山中云雾吸引了我们,暂时搁下锅底塘,下车拍美景。

    美景带来好运,佛徒放下相机告诉我,他记起多年前跑过的一条路,而且确认昨天我们跑的方向是对的,只是一时间忘了采石场边上的一条小路,现在只须把车拐到通往山上的小路就行了。美景拍好了,路也找对了,谈笑间,车子来个左转,一溜烟开到山石路上,开始在窄小的泥泞路上行驶。路面坑坑洼洼,弯道多叉路口也多,好在是昨天的弯路已被我们跑直了。

    不明白彝族头人为何非得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转眼又有半小过去,忍不住问佛徒还要多久才能到达锅底塘。佛徒苦笑着说他也不清楚,好在方向对了,而且随时可以和沙先生联系。紧接着又开了半个多小时,与另一辆车会车的时候,佛徒向对向司机打听锅底塘的沙玉中。

    对向司机有着彝族同胞才有的皮肤和面容,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说他认识沙玉中,让我们再往前开上五百米,绕过前边修建中的隧道,再继续往前开几公里就能找到锅底塘的沙玉中。

    山路障眼,真实情况是锅底塘很近了。问路时我注意到彝族同胞提起沙玉中时面带笑容满眼崇敬,说明我们寻找的这个人在本族同胞眼里很不一般。这感觉像吃下一颗定心丸。此前真的不确定能否找到锅底塘,是不是真有沙玉中其人。毕竟,在我的记者生涯中,无功而返的事常常有。

    尽管走了大把弯路,七绕八拐捱到中午11点,终于抵达海拔3200米的锅底塘。

    佛徒在停车。我下车了。我在打量锅底塘:崇山峻岭变成清一色的丘陵,满眼都是袭人心魄的绿。村居民宅散落点缀其间,房屋之间有大片平地。唯一的一条山溪在丘陵间汩汩而下,在强烈的日照下扯成一条闪着银光的缎带。清脆的流水声很好听,捎来了雪域高原的味道。溪水两端是散放的马匹和牛羊。它们悠闲自在地吃着青草发着呆踱着步打着响鼻儿,一准儿的旁若无人的模样。

    抬头的瞬间顿悟:锅底塘并不在锅底,而是在离云彩最近的地方,一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天地如此空阔,小村异常宁静,牲口味儿怡然安心,牲口的眼神神秘有趣。

    锅底塘啊锅底塘总算找到你了。路途艰辛霎时间化为乌有。

    两个多月后我已回到上海。那一天,佛徒发来一条视频,乍一看不明白,仔细看才知道是风雪中的锅底塘。那里北风呼啸,羊群喧闹,沙玉中站在栅栏边呵斥群羊入栏。天地一片混沌,看不清沙先生面庞,也许他的眼睛让风吹得无法睁开,也许牙关咬得很紧,也许脸庞冻得乌紫,可他顽强地管理着锅底塘。面对暴风雪中依旧用自己的方式恬静而洒脱生活的彝族同胞,除了敬佩我也说不出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