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离乡
于是春节就在这种悠闲且无所事事中，转眼到了初六。初六上午，家属院传达室就有人跑来找周有武，告诉他有位任同志从省城打来电话，希望周有武能给他回个电话。
周有武便起身摸找到记了一堆电话号码的笔记本，然后朝传达室走去。
年前的时候，他专门给各个别墅业主都打了拜年电话，不管怎么样，他跟这些人都签了一年的维修合同，该有的人情礼节，还是要做到的，别管对方愿不愿意继续保持联系，这种态度他总得摆出来。
省城的任同志，那应该就是任平安任胖子了。于是周有武拨通了任平安的大哥大，那边信号似乎很不好，喂了好几声，任平安说：“你等我找一找信号！”边找信号边继续说话，好容易找了个信号稳定的方向。
周有武便说：“任哥过年好啊！”
“你也好！是这么个事儿，小武啊，你准备啥时候回省城？我有个朋友，年前来我这别墅参观，就相中你的装修了，想请你帮忙参考参考。”
“我打算过了正月十五。”
“那个，小武，如果家里没有其他事儿的话，能早些来不？我这别墅选了些家具，但我怎么看也觉得不搭配，你再来帮我指导指导？主要是我找人算了日子，乔迁搬家那一天都定了，你看方便的话，能早点儿来不？”
任平安也觉得过意不去，继续说：“初八初十来都可以，要是你看了觉得哪些家具不合适，我也方便订购更换，这样时间也充裕些，对吧？”
周有武想了想，说：“那行，我争取初八回去！”
“好咧，周老弟，哥哥我谢谢你，保准不让你白跑一趟。那咱们说定了？”
“好的，我到省城了给你打电话！”
两人说好之后，便挂了电话，周有武给传达室放了五毛钱，又递了支烟，便朝着崔林明家走去。
崔林明不在家，于是他又去了宋晓光家，果然崔林明正坐在桌前玩斗牛，周有武凑过去一看，放下心来，一桌子的毛票和分钱钢镚儿，显然大家玩牌，是为了娱乐而不是单纯为了赌博。
周有武喊了一嗓子，崔林明一看，当即放下牌：“这把我认输，你们玩！”他挤出人群，周有武便笑着说：“又输了？”
崔林明有些脸红：“这几天手气不咋好。”
“输了多少？”
“不到十块钱。”
“那还行。刚刚接了个电话，省城有个别墅装修项目，我寻思着离夏天还早，要不咱们再做一单？”
“行啊，听你的！”崔林明答应得很爽快：“这天天呆家里除了打牌就是吃饭，我也烦了！”
“那咱们初八出发，你回去跟家里人说一下，准备一下。”
“好的，周老板！”崔林明笑嘻嘻地说，然后腿上挨了一脚。
周有武有个很直观的感受，崔林明跟着自己去了一趟省城后，性格一下子就变得很活泼，大约是在外面见多了人，于是烙印在他灵魂里的东北人特有的热情和外向一下子就激活了。
到了晚上，母亲带着妹妹从街上回来了。本地风俗，每年初六开始，各乡、镇、村都会组织舞龙舞狮、旱船等诸多民俗表演，各乡里的表演队坐着拖拉机赶到县城，先去各个厂区表演，然后去大街表演。
县里面则会去各个厂区收一笔钱当做是请表演队的费用，至于厂区额外提要求或者给钱，那就看厂里和表演队私下商议了。
只是这两年县里各个厂子效益都差，工资都发不下来，这笔钱自己也出不起了。没办法，县文化局还得继续组织啊，只能从县里拨一笔款，于是到厂区的表演就免了。
也因此，县农机厂家属院里，许多职工都不愿意出门凑热闹，觉得没脸面去，倒是小孩子喜欢热闹，都欢天喜地要去看。街上毕竟人多，梁碧华怕周有玲挤丢，也就只能跟着去。
老爹依旧跑去找棋友，依旧是到了饭点才晃悠悠回来。于是吃过晚饭后，周有武说准备初八就返回省城，老板催了，母亲忍不住指责：“你一个小工，老板让你去这么早干什么？”
周建国摆摆手：“那就不能是老板赏识小武？早点儿去也好，去了多学点技术，年轻人不要怕吃苦，也好过天天在家里打牌睡觉。”
梁碧华顿时没了话，哪个父母不盼着子女有事做呢？倒是周有玲一听二哥要走，就舍不得，眼泪汪汪的。
大哥周有文比她大了十岁，所以从记事起，她就跟在二哥屁股后面跑着玩耍，自己跟二哥更亲近，更关键的是，二哥愿意给她钱啊！
周有武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不要哭。等二哥回来，给你带一堆东西，衣服、吃食、玩具，要啥有啥！”
小女孩嘛，有时候情绪是带有表演成分的，也未必就是心眼儿多，于是周有武安慰了两句后，也就好了。
母亲当即表示要张罗着给周有武收拾行李，被周有武拦住，说：“妈，我去省城坐车就得十个小时，在那里租的房子啥都有，我不带那么多东西的，我待会儿自己收拾就好了。”
于是初八一早，收拾妥当的周有武，提着个新的黑色大提包，背着个挎包，就出了门，他也不让家里人送，出门坐个人力三轮车也快。
结果父母和妹妹还是送到了家属院门口，崔林明也在父母陪同下，提了俩包站在旁边。
看到小妹依依不舍，周有武便招了招手：“来，让二哥抱一下，在家听话，好好学习，将来读高中，上大学，除了认真学习，别的啥也不操心！”
周有玲别扭地给二哥抱了一下，才发现手里多了一叠钱，周有武小声说：“给你五十块钱零花，别跟爸妈说，都是你的。等我走了，让爸妈看我的褥子下面。”
他朝妹妹眨眨眼，便提着包，拦了辆人力三轮车，朝着众人挥手，向县长途汽车站而去。
回到家后，周有玲便说：“妈，二哥跟我说他在褥子下面放了东西的。”她还在犹豫该不该拿那五十块钱，是不是要说出来，梁碧华便在折叠床上一翻，拿出一摞大团结，数了一下，又是五百块钱。
梁碧华顿时急了：“我非得追上去问问，小武到底是干什么的？哪里有这么多钱？”
周建国拦住他：“行了，孩子都走了，还追什么追。小武真要做了什么坏事，警察早就找上门了，你以为国家严打是白给的啊？”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梁碧华叹了口气，仍旧抱怨地说：“你就这么惯着小武吧。”然后转身进了里屋要把钱收起来。
看到二哥给家里又留了五百块钱，周有玲这才放下心来，这五十块钱捏在手里也不出手汗了。反正就是被父母发现了她也有理，二哥说了，这是给她的零花钱！
与周有武想象中不一样，初八出行的人挺多的，至少到省城的这一趟长途汽车上，坐得满满当当的。
县里其实是有火车站的，但却是货车站，要坐客运火车，得去市里，但坐火车的话方向就有些偏了，因此许多前往省城方向的旅客，更愿意坐长途汽车，反正沿途站多，可以停靠。
再一次回到那个长途汽车站点时，周有武没有看到年前遇到的那位讨钱的老太太，他希望是老太太也能够回家，哪怕子女再不孝顺，至少也能过个春节。
当夜幕再一次降临时，颠簸了一路的长途汽车，总算是进入到省城的城区。周有武紧了紧外套，他觉得省城比县城可冷太多了。
下了车，打了辆黄色的出租车，回到出租屋所在的小区时，这里显得有些清冷，修自行车的高哥没有开业，于是两个人拎着包，打开了出租屋的院子。
院子里还挺干净的，年前周有武将大门钥匙留给了房东，显然房东老太太是来打扫过的。
崔林明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一股潮气扑面而来，俩人不由得一起皱眉头。于是将提包放下，去屋里看了看，周有武便将电热丝炉找了出来，插上电，把被子抱过来架在椅背上烘烤。
“先去吃饭，看有没有饭馆开业。回来再换你的被褥烘烤！”周有武说，他不怎么习惯在汽车上吃东西，颠簸晃得人发昏，所以他现在饿得难受。
于是俩人带上门，在小区外面转了一大圈，没看到一家开业的饭馆，又走了一条街，才看到一家饭店，于是便走了进去。
依旧是两荤两素，每人两碗米饭一瓶啤酒，周有武看了看，又要了一份羊肉。上完菜后，老板便坐在不远处盯着看，饭店也没有太多顾客，他看两个人吃得爽快，就觉得很开心。
大抵厨子看到饕餮的客人，总归是有这样的开心。
等到两个人吃了多半，老板抽完一支烟，便端了两碗汤放在桌子上：“送你们的！”
等两个人结账出了门，老板收拾着桌子，然后得意地对老板娘说：“你看吧，还是有人觉得我厨艺好的！”
周有武便起身摸找到记了一堆电话号码的笔记本，然后朝传达室走去。
年前的时候，他专门给各个别墅业主都打了拜年电话，不管怎么样，他跟这些人都签了一年的维修合同，该有的人情礼节，还是要做到的，别管对方愿不愿意继续保持联系，这种态度他总得摆出来。
省城的任同志，那应该就是任平安任胖子了。于是周有武拨通了任平安的大哥大，那边信号似乎很不好，喂了好几声，任平安说：“你等我找一找信号！”边找信号边继续说话，好容易找了个信号稳定的方向。
周有武便说：“任哥过年好啊！”
“你也好！是这么个事儿，小武啊，你准备啥时候回省城？我有个朋友，年前来我这别墅参观，就相中你的装修了，想请你帮忙参考参考。”
“我打算过了正月十五。”
“那个，小武，如果家里没有其他事儿的话，能早些来不？我这别墅选了些家具，但我怎么看也觉得不搭配，你再来帮我指导指导？主要是我找人算了日子，乔迁搬家那一天都定了，你看方便的话，能早点儿来不？”
任平安也觉得过意不去，继续说：“初八初十来都可以，要是你看了觉得哪些家具不合适，我也方便订购更换，这样时间也充裕些，对吧？”
周有武想了想，说：“那行，我争取初八回去！”
“好咧，周老弟，哥哥我谢谢你，保准不让你白跑一趟。那咱们说定了？”
“好的，我到省城了给你打电话！”
两人说好之后，便挂了电话，周有武给传达室放了五毛钱，又递了支烟，便朝着崔林明家走去。
崔林明不在家，于是他又去了宋晓光家，果然崔林明正坐在桌前玩斗牛，周有武凑过去一看，放下心来，一桌子的毛票和分钱钢镚儿，显然大家玩牌，是为了娱乐而不是单纯为了赌博。
周有武喊了一嗓子，崔林明一看，当即放下牌：“这把我认输，你们玩！”他挤出人群，周有武便笑着说：“又输了？”
崔林明有些脸红：“这几天手气不咋好。”
“输了多少？”
“不到十块钱。”
“那还行。刚刚接了个电话，省城有个别墅装修项目，我寻思着离夏天还早，要不咱们再做一单？”
“行啊，听你的！”崔林明答应得很爽快：“这天天呆家里除了打牌就是吃饭，我也烦了！”
“那咱们初八出发，你回去跟家里人说一下，准备一下。”
“好的，周老板！”崔林明笑嘻嘻地说，然后腿上挨了一脚。
周有武有个很直观的感受，崔林明跟着自己去了一趟省城后，性格一下子就变得很活泼，大约是在外面见多了人，于是烙印在他灵魂里的东北人特有的热情和外向一下子就激活了。
到了晚上，母亲带着妹妹从街上回来了。本地风俗，每年初六开始，各乡、镇、村都会组织舞龙舞狮、旱船等诸多民俗表演，各乡里的表演队坐着拖拉机赶到县城，先去各个厂区表演，然后去大街表演。
县里面则会去各个厂区收一笔钱当做是请表演队的费用，至于厂区额外提要求或者给钱，那就看厂里和表演队私下商议了。
只是这两年县里各个厂子效益都差，工资都发不下来，这笔钱自己也出不起了。没办法，县文化局还得继续组织啊，只能从县里拨一笔款，于是到厂区的表演就免了。
也因此，县农机厂家属院里，许多职工都不愿意出门凑热闹，觉得没脸面去，倒是小孩子喜欢热闹，都欢天喜地要去看。街上毕竟人多，梁碧华怕周有玲挤丢，也就只能跟着去。
老爹依旧跑去找棋友，依旧是到了饭点才晃悠悠回来。于是吃过晚饭后，周有武说准备初八就返回省城，老板催了，母亲忍不住指责：“你一个小工，老板让你去这么早干什么？”
周建国摆摆手：“那就不能是老板赏识小武？早点儿去也好，去了多学点技术，年轻人不要怕吃苦，也好过天天在家里打牌睡觉。”
梁碧华顿时没了话，哪个父母不盼着子女有事做呢？倒是周有玲一听二哥要走，就舍不得，眼泪汪汪的。
大哥周有文比她大了十岁，所以从记事起，她就跟在二哥屁股后面跑着玩耍，自己跟二哥更亲近，更关键的是，二哥愿意给她钱啊！
周有武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不要哭。等二哥回来，给你带一堆东西，衣服、吃食、玩具，要啥有啥！”
小女孩嘛，有时候情绪是带有表演成分的，也未必就是心眼儿多，于是周有武安慰了两句后，也就好了。
母亲当即表示要张罗着给周有武收拾行李，被周有武拦住，说：“妈，我去省城坐车就得十个小时，在那里租的房子啥都有，我不带那么多东西的，我待会儿自己收拾就好了。”
于是初八一早，收拾妥当的周有武，提着个新的黑色大提包，背着个挎包，就出了门，他也不让家里人送，出门坐个人力三轮车也快。
结果父母和妹妹还是送到了家属院门口，崔林明也在父母陪同下，提了俩包站在旁边。
看到小妹依依不舍，周有武便招了招手：“来，让二哥抱一下，在家听话，好好学习，将来读高中，上大学，除了认真学习，别的啥也不操心！”
周有玲别扭地给二哥抱了一下，才发现手里多了一叠钱，周有武小声说：“给你五十块钱零花，别跟爸妈说，都是你的。等我走了，让爸妈看我的褥子下面。”
他朝妹妹眨眨眼，便提着包，拦了辆人力三轮车，朝着众人挥手，向县长途汽车站而去。
回到家后，周有玲便说：“妈，二哥跟我说他在褥子下面放了东西的。”她还在犹豫该不该拿那五十块钱，是不是要说出来，梁碧华便在折叠床上一翻，拿出一摞大团结，数了一下，又是五百块钱。
梁碧华顿时急了：“我非得追上去问问，小武到底是干什么的？哪里有这么多钱？”
周建国拦住他：“行了，孩子都走了，还追什么追。小武真要做了什么坏事，警察早就找上门了，你以为国家严打是白给的啊？”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梁碧华叹了口气，仍旧抱怨地说：“你就这么惯着小武吧。”然后转身进了里屋要把钱收起来。
看到二哥给家里又留了五百块钱，周有玲这才放下心来，这五十块钱捏在手里也不出手汗了。反正就是被父母发现了她也有理，二哥说了，这是给她的零花钱！
与周有武想象中不一样，初八出行的人挺多的，至少到省城的这一趟长途汽车上，坐得满满当当的。
县里其实是有火车站的，但却是货车站，要坐客运火车，得去市里，但坐火车的话方向就有些偏了，因此许多前往省城方向的旅客，更愿意坐长途汽车，反正沿途站多，可以停靠。
再一次回到那个长途汽车站点时，周有武没有看到年前遇到的那位讨钱的老太太，他希望是老太太也能够回家，哪怕子女再不孝顺，至少也能过个春节。
当夜幕再一次降临时，颠簸了一路的长途汽车，总算是进入到省城的城区。周有武紧了紧外套，他觉得省城比县城可冷太多了。
下了车，打了辆黄色的出租车，回到出租屋所在的小区时，这里显得有些清冷，修自行车的高哥没有开业，于是两个人拎着包，打开了出租屋的院子。
院子里还挺干净的，年前周有武将大门钥匙留给了房东，显然房东老太太是来打扫过的。
崔林明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一股潮气扑面而来，俩人不由得一起皱眉头。于是将提包放下，去屋里看了看，周有武便将电热丝炉找了出来，插上电，把被子抱过来架在椅背上烘烤。
“先去吃饭，看有没有饭馆开业。回来再换你的被褥烘烤！”周有武说，他不怎么习惯在汽车上吃东西，颠簸晃得人发昏，所以他现在饿得难受。
于是俩人带上门，在小区外面转了一大圈，没看到一家开业的饭馆，又走了一条街，才看到一家饭店，于是便走了进去。
依旧是两荤两素，每人两碗米饭一瓶啤酒，周有武看了看，又要了一份羊肉。上完菜后，老板便坐在不远处盯着看，饭店也没有太多顾客，他看两个人吃得爽快，就觉得很开心。
大抵厨子看到饕餮的客人，总归是有这样的开心。
等到两个人吃了多半，老板抽完一支烟，便端了两碗汤放在桌子上：“送你们的！”
等两个人结账出了门，老板收拾着桌子，然后得意地对老板娘说：“你看吧，还是有人觉得我厨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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