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年夏天，漂子流

    夏天，午后。

    在一个宁静的村子的不远处，那条安安静静流淌过好多年的无名小溪边，一个正背着书包，从镇里徒步走回来的黑黑瘦瘦的女孩，她就蹲在这条溪水清凉的小溪边，掬起一捧凉丝丝的溪水，使劲的搓着一张本来就不那么好看，又带着些许泪痕的大花脸。

    这是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只是岸边多沙，多石子，其余的没什么特殊之处。可从小就不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女孩，一天的时间基本都浪费在了村口的大树下。女孩坐在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上，她总是双手撑着黑瘦黑瘦的脸庞，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每每农忙，总会有一群踩着从天边蔓延过来的橘黄橘黄色的黄昏洒下的最后一抹斜阳的人，那是些扛着锄头或是挎着篮子的男人或者女人，那是些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高大身影。小小的张涵默总是会静静的蹲在一旁，只是静静的打量着他们。

    而有一次，他们确确实实的，很开心的谈起了眼前这条流淌着的，泛着点点腻人光亮的溪水，具体情形记不太清了，可大概是，她们小时候，每到放学就有许多小伙子跑到这打水漂，因此这条无名的安静小溪就得了个漂子流这么个极通俗的名字。

    张涵默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狠，伸出手一下子拍了上去。溪水被搅乱，水面映出的女孩的脸开始成波动性的扭曲起来。她想起了那些高大身影里冷漠，戏谑，甚至嘲弄的几张脸孔，

    妈妈是精神病，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就是疯婆子带大的爸爸也不愿意要的野孩子，村子里有许多吃了干饭而噎到胃胀的闲人，会嚼她们家的舌根子，尤其，尤其姥姥去世以后…

    “姥姥，”张涵默望着平静的水面，忽然这样喊了一声，可，却注定没有人会回应她了。

    她第一次确诊先天性心脏病，是小学时，学校的体检，当时恰好在南方做生意的二叔回来找大哥大嫂，却发现自己哥哥的手机号变成了空号，大哥在城里的房子里，也住进了陌生人，他不得已，只得来到这个宁静的夏天午后还会有咿咿呀呀唱着二人转的老太太出现的小村子，

    “喂，老师你说什么？我家孩子心脏有问题？不可能不可能，我家孩子身子硬的很，不会这样的，”一个女人尖着嗓子，说道，

    可尴尬着，坐在炕沿上的二叔却听出了不对，他拽了拽嫂子沾满泥土的套袖，他说道，“嫂子，这正好我在这，我就去看看吧，正好好久没看看孩子了，而且孩子心脏可不能马虎啊，”

    “啊，张二啊，那，那你去吧，要不嫂子给你那点钱，你就带她去咱镇上的诊所看看得了，小孩子哪能生什么大病啊，那医院都是坑咱们钱的啊，”女人一脸肉疼，却翻箱倒柜，找出了个小兜，里面码满钞票，可面额都不大，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疯婆娘，也是出了名的吝啬，可这时候却随意的抓了一大把钱在手里，抓在手里又看了看，感觉分量不够，有在包里少的可怜的钞票的里又抓了一把，这才慢慢的蹭到看傻了的男人面前，

    “这钱你得拿着，你看看，这孩子，短什么笔本什么的，你就给她买点，我这最近睡过去的日子更多了，不知道这孩子咋就不跟我亲了，说啥也不敢拿我的钱，是真的不敢，我这虽然没啥文化，到我这眼睛那可不白长啊，那孩子肯定在学校受人欺负了，”女人低了头，掐了掐自己跪在地里而弄的满身未干泥泞的裤子，又轻轻拽了拽胳膊上的套袖，

    男人这才转过身，他拗不过女人，只得抓了这一大把钱在手里，转身出门去了，

    果然，张涵默在转院到大医院后，确认，患有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

    一个只要几次发烧中再严重些就会危机生命的，随便摔一跤都会哮喘发作喘不上气会死于窒息的孩子，就这么活到了5岁，

    同年，张家邻居家一个姓林却出生在鄢家的7斤八两重的男孩子，今年刚刚满一周岁。

    “呀，这是谁家的孩儿？”一个好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张涵默猛然回头，却被阳光晃了眼，

    其实这座乡村，最美的便是那近黄昏的小溪。溪水反射出些楚楚动人的光来，而棵棵老柳也都任由着发丝轻轻点触着浮光跃金出的金黄光泽，耀得人眼睛发花。

    只不过不管是今时还是往日这些生活中的美好，在未来那个在喜欢头发上簪满漂亮小花的女孩心中，都是些朦胧的片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