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堂风与风铃

    阳光灿烂的午后里，公寓里阳台前的书桌上铺着柔和的光和写着工工整整娟秀小字的草稿纸。一个少女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执笔坐在桌前。男孩只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她时而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时而侧头思忖，侧耳听着那只绿皮的中华铅笔的笔尖落在阳光下莎莎的声音。

    他摘下塞在耳朵里的全噪点耳机揉了揉耳朵，又眯起眼睛，像小时候一样逆着阳光看太阳，直至不一会儿，酸痛的眼睛流出眼泪来才肯罢休，

    “姐，高中里是什么样子的啊，”

    张涵默并未第一时间给出她的答案，老半天没得到答案的男孩倒也没恼，只是身子一歪，就势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他当然也没忘了曲起一臂枕在脑袋底下，他眯着眼睛，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能年少时除了耳边的风，他第二喜欢的事物便是这夏天的实木地板了。它冰凉却不刺骨反而让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透入胳膊脑袋总是可以让心情烦躁的种子被连根拔出。

    她一时也没什么新的灵感，干脆反过身来坐着，却好像是忘了要去回答林鄢的问题，

    这张椅子很大，是一张因被多年使用而显得没有一丝棱角的红木椅，因而回过神的张涵默很轻松的就一反身跨坐在了椅子上，她将下巴搭在椅背上，

    “姐，陪我下楼呗，别在家里窝着了，多难受，”林鄢歪着头，央求道，

    可她还是没有回答，

    夏日清凉的海风，带着束在窗边的两条流苏窗帘微微摆动起来，她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远在万里以外的家乡，想起了家乡村子边那天长长的蒲河坝，如今也是夏末了，若是还是从前的光景，他必定又得趁着夜色翻进她家的院子里，翻出那一只大玻璃罐子，那里面装满了一个心脏病女孩的几乎一整个夏天，那里面有萤火虫，蟋蟀，扁地沟儿，有时甚至那只罐子里会装着半罐清水，而清水里伏着一只通体缠满墨绿色条纹的大家伙，那是一只大青蛙。

    其实她也是个骨子里喜欢趁着傍晚跟着那个男孩跑进花丛里的一个性子跳脱的女孩，去体会那份好似能够浸透小小身体的凉意。晚风徐徐，也真的会有如今只能在课本上见到的在远处草丛传来蟋蟀鸣叫，和似提着一盏莹绿色小灯的萤火虫，而他可能就在不远处用膝盖跪开一片空地，开始从口袋里翻出他从姥姥家里带出来的各色糖果，

    有酥皮的花生糖，圆滚滚的西瓜糖，还有吃了必定粘在上牙堂上的橘子软糖，还会有大枣味的早餐饼干，AD钙奶，那可都是偏心眼的林鄢姥姥偷偷背着其他小孩子塞外林鄢小书包里的，

    其实张涵默一直都有些怕那个老太太，那个她熟悉称呼一句鄢姥姥的明明很慈祥的老太太，

    林鄢早就已经习惯了姐姐那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会跑到哪里的少女心思，他仰着头，逆着阳光，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姐姐来，眼前的少女背朝光，勾勒出轮廓但显得有些阴沉，窗外的风吹动她的衣服，

    “她眼睛里有些零星闪烁的光，所以并不是在发呆，”他自娱自乐，倒是玩的不亦乐乎，房间里又恢复宁静了下来，只有屋外的夏蝉在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整个人都趴在椅背上的女孩托着腮，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日西斜，客厅的不知名植物的叶子遮住了大半的午后阳光，但自身的影子也被拉的老长。夏天穿堂风不解风情，转回身的女孩一次次的用手抚平被风卷起一角的稿纸，她被弄得心烦不已，便冲着早就已经出了屋子，在客厅躺着着的林鄢喊了一句，“别开那么多的窗户，都是些过堂风！烦死人了！”

    “屋子里都是些懒人的懒味，我通通风，”

    “你给我滚蛋，要吹风下楼去，别在这烦我！”屋子里传出张涵默喊声，她好像真的很生气，

    “我下楼了啊，姐。”外屋，林鄢招呼了一声便出了门，

    张涵默双手抱着膝盖又坐回椅子上，她看着书桌上铺开的，在阳光下洁白发光的草稿纸竟有了一瞬间的失神，明明是她自己让他下楼去的，可等他真的走后心里空落落的还是她自己。她总是这样别扭，就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叮！”一声来自遥远的遥远的因而已经不知道到底来自何时的悦耳风铃脆响在她的心头响起，她眼中一下子就多了些晦暗不明的东西。宽敞明亮的午后房间里，到处都是阳光与影子，他们正追逐着，而一支刚刚还别在女孩耳朵上的铅笔，也在草稿纸上落笔，她“莎莎”的写道，

    那是一段不知该如何定义的时间，童年？总之那时的我并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