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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暴雨停前的船上

    雨打在船上的动静噼啪做响,就像要击毁船只一样。

    抓到悍挞爷孙,海盗们在饭舱内进食躲暴雨,议论的热切程度抵消了雨势动静。

    “所以说,抠门的人一个没有好下场,”厨子利逊挖苦,“自食恶果。”作为每天一门心思做饭,保证主船体力的忠厨,似乎深谙所言。

    “人言老海王多谋深智,依我看到底是只无能耗子!在我们海王面前,只有被抓住的份!”沃洱玛道。说完觉得自己当真无愧是看得最远的人。

    “我也不笑别人,单笑悍挞少智无谋,我若是他,何必与海王对抗折腾,”巴德道,觉得与弗加伦相抗的人都是如此,话有几分想不通的味道。

    “我又笑其孙,空有匹夫之勇,若我是他,何必追人直追到自己爷爷所在的岛。”兰特道,觉得自己是聪明理智的。

    “俩都是愚蠢的亚特兰人,果然无药可救。”船医利逊道。看有没有人淋雨发热,而伙计们都是一副强壮之躯。

    “亚特兰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是他们的女人也野性难训。其实水会枯、石会烂,然而他们永远不会改变。”达普森深深以为道,曾驻扎在亚特兰,就算是阿拉也都一样。

    “原始,野蛮,脑袋不能开化的丛林中的野兽。”毕尔嘲讽地说道。毕亚跟着得意地说:“而我们是猎人,蹂躏丛林的好猎手。”

    海盗们哈哈大笑,得意如旺洋。

    他们的话在荆晨耳里,变成心底愤火。

    战争这种东西,智谋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老海王被抓,并不能说明其少智,而且老海王本身是一直于背后授意希羽以西岛土对抗的弗加伦,

    所以老海王之智是高,只不过弗加伦手段之阴险,及所派卧底的演技狡诈之深。

    忽面孔相似弗加伦的个高身影进入舱内,海盗们迅速安静。弗加伦之子扫视一番众,道:“到了努阿图,将由我带人去攻占喀里多,你们都留在努阿图。如果有人愿意随我同去,也并不拒绝。”

    这是主船,海盗们点点头,毋庸置疑弗加伦之子的能力。年轻有为,这一下让联兵失去起核心作用的俩重要人物!真挞遗留之兵又群龙无首!届时拿下喀里多,经过与托尔斯的谈判,就可以联合反击了!

    海盗们开始高呼弗加伦之名。

    荆晨暗愤,当下形势让他感到大艰难,本来已经将弗加伦致到垂死,不想人又陡然盘活绝境,翻转到还将悍挞爷孙拿下,为什么会这样!就好似这遥远的海域,命运站在海盗一边似的!

    杰罗忽到荆晨面前道:“你不和悍挞之孙沟通一下?”

    荆晨说:“我将回故土,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其实是保持毫不在意的样子,免生疑窦,现在不能跟希羽见面。

    杰罗平常的眼神看了看他,便走开了。

    一个计划在荆晨心里沉痛的水里升浮出。

    他且先回自己房间。

    到了舱外,昏暗天空,雨水大得落在船板上像无数的小水晶摔碎在船上,踌躇了会儿,船尾楼方向伊利雅打着蓝伞过来。

    她站在船尾楼一直等望着。

    荆晨感激地站到她撑的伞下,忽见旁近处菲娜愣站着看着他,手里拿着两个圆木盆——似乎想这样给他头顶着挡雨过去。

    荆晨问:“你拿木盆干什么?”

    菲娜反应过来,尴尬无措地说:“我…想接雨水洗澡。”

    但明显木盆不够大。说后更尴尬。

    听后,荆晨便欲回船尾楼,却又听布里的声音:“小丫头!你就是我孙女!”从不远处跑过来,抓住她的手。

    菲娜甩开布里年迈的手,是很烦的反应:“臭老头子,我说了我不是!你咋老缠着我呢!”

    布里拿出小木偶:“这是从你身上掉落,这是我雕刻给孙子孙女的,每人一个,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他虽不知道长大后的模样,可至死都记得所雕刻的木偶,而且上面眼部还有极昂贵的粉色宝石。

    对此,菲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道:“我是海盗女,这是我捡到的,看到觉得不错,就拿来给我和弟弟喽。”

    老布里听不得这话,几乎希望破灭,不死心问:“你在哪里捡到的?”

    菲娜像小女孩那样的毫不在乎回话:“海边,死人堆里。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几乎都忘了,你想要你就拿去吧。别再来烦我了。”

    说后,转身将木盆去放回原位,看不到她的表情。

    在海盗肆虐的大环境下,哪里看到尸首,哪里看到孤儿,或是见跪地祈求天的人,都很正常。

    布里无法接受孙子孙女的死,挺拔之躯像树在狂风里摇晃,一瞬间成了佝偻的老人,腰弯无力,跪地,失神地看着菲娜身影,低头,流出泪。

    荆晨拍了拍老布里的肩,道:“既然木偶在她身上会掉落,在你孙子孙女身上也可能会掉落啊,不一定人死了。”

    老布里抬头看着他,死掉的希望又如火星着了起来,点了点头,将木偶死死揣在心处,仿佛可以融化进去一样。随后撑着口气站起来,踉跄中向己房间去。

    这哪还有一点硬汉的样子,完全就只是个孤独可怜的老人感觉了。荆晨叹了口气,和伊利雅回船尾楼。

    大雨打在伞上,荆晨个高,心想自己七尺男儿怎么能让女子给撑伞,便表示自己来打伞。

    伊利雅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荆晨道:“救你是举手之劳。”说后握住伞柄。

    她坚决不让。

    回到四楼房间里。

    伊利雅收好伞,风刮的窗打开,咣当响。

    她和荆晨同时爬上床,都是要将窗关上的意思,互相对视,风忽刮,雨冲进窗淋了他俩满脸,然后各窗户一半整关上。

    她又去将门关上,然后坐在桌边凳子上。

    荆晨背靠着窗,坐在床上,一只腿伸直,一直腿弯起来,陷入沉思。

    密集的雨点猛打在舱顶,但他却能浑然不觉地沉浸在深思之中。

    她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伊利雅端着热茶到他面前。

    荆晨接过道:“你是斐拉公主,不用为我做这些。”

    伊利雅道:“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但她脸上无身份的失落。

    荆晨以为她向失去屈服了,道:“不,有一天,斐拉会回到你手里。”

    伊利雅并没有扎起她的马尾辫,仍然是发丝披肩,在床边坐下,道:“其实我不是斐拉人。”

    荆晨将茶在旁边放下。

    “斐拉遭遇的,曾经发生过一次,我们不是斐拉人。十几年前,也是弗加伦。那时我还小,父王是弗加伦帮手,得益成了斐拉王。”

    伊利雅说这些话时,觉得父亲是罪有应得,只是太多无辜丧生了,这是她的一个伤心。

    打小,她就希望父亲能改变海盗身份,虽然父亲是斐拉王,可是并没有与海盗身份分开。

    当下,荆晨感到深深动容,这才完全明白她为什么要做一些事了。

    她不是任性,也不是弗加伦说的自作聪明,更不是易碎的陶瓷,反而是颗灿烂的珍珠。

    海盗的女儿,却不是海盗,而且善良又漂亮,可是,她对父王城堡的期望和斐拉的未来转眼成了深渊。

    她居住在城堡外,会跟父亲赌气。

    身为公主,却做辛苦的海警。

    终于有一天,她知道父王已被自己改变了许多,然而,还没来得及好好喜悦,弗加伦的血红旗帜与屠刀来了。

    伊利雅痛苦,就像沉在漆黑无光的海底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不会让海盗有了分离感。我父亲,我亲人都是因我而死。”

    荆晨道:“你做的不能说是错。人不是在坏里死,就是在好里死。后者比前者好,你是你父亲的好女儿,他该庆幸生了你。”

    伊利雅眼眶倏紧,有股要流泪的冲动,道:“我庆幸遇到你。”虽沉在漆黑无光的海底,却有一双手一艘船,把她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