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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

    厂子终于建成了。出乎意料的是,虎臣在建设过程竟然一点没有作梗,使坏。

    这让耿如春很意外,也有些内疚,他觉得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虎臣提出要办个红红火火的开工典礼时,他虽然不同意,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是在请嘉宾和准备啥礼物时,两人意见分歧十分严重。耿如春只想请黄沟村德高望重的乡亲们。虎臣反客为主,坚持要请郑县长,还要请阳县土地局、交通局、城乡建设局、企业管理局等局的局长和王沟乡的董书记、副乡长刘若水等领导干部。耿如春不想请这么多政府领导,也不想太张扬。他深知办厂靠的是开创、坚守、勤奋、学习的精神,要的是守法经营、良好的运作机制。请这些领导对于工厂的建设和发展没有多大意义。但是虎臣提出意见,他也没有反驳,他想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他知道虎臣是想通过开工典礼巴结领导。为了建工厂他已经得罪了虎臣,这次就借坡下驴,顺势答应虎臣。他不想在今后的事业发展中让虎臣使绊子、坏个事。于是他答应了虎臣,并给虎臣提了个条件,让虎臣去请这些领导。

    虎臣心里一喜,他早就准备好了。如果这次耿如春不答应他,他准备让人在开工典礼上捣乱,不让工厂顺利开业,让耿如春吃个蛆心里膈应着。他没有想到耿如春这么爽快地答应,为此非常高兴,他时常因没有机会接近郑县长而苦恼。耿如春让他去请领导,对于这样的机会,他求之不得,立即爽快地答应。他旗开得胜,还想再下一城。他说:“如春,我不知道你买礼品预算多少钱,我给你提个醒,咱请的这些人都是人前的人,礼品可不能随便。”

    耿如春说:“虎书记你说,大概需要多少钱,咱现在马和鞍子都配齐了,还能不配一套好笼头。我建议给村子里来的男人一个最流行的仿真皮包,女人一条真丝围巾,既实惠又体面。至于领导你看着办,我给你筹钱。”

    虎臣很高兴张口就要了一万元。

    耿如春说:“能花这么多?”

    “我估计还不够?”

    “你准备啥礼品,这还不够?你不要搞成贿赂领导。”

    “好我的耿厂长!你的钱好大呀,那么多领导拿一万块钱的礼物,只要人家不嫌咱寒碜,我们就烧高香了。咱暂且不说礼品的事,缺口你随后给我补上就是。我还想把村里学校的学生组织来,学校里有腰鼓,铜锣和小号,让学生吹吹打打,场面才红火。”

    “虎书记,这不好吧。”

    “我们不能平白无故耽误学生上课”

    “所以我就想,给学生也买点礼品,让学生心里高兴高兴,我们也好组织。”

    “给学生礼品我没有意见,我认为县长来不应该组织学生来欢迎。”

    “咋不应该,我想让县长看一看咱们学校的精神面貌,自从梁诗锦给学生上课以后,学生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正借此展示一下。”

    “虎书记,你还是再斟酌一下,我总觉得这有些不妥!”

    “没有啥不妥,就屁大一会儿,不会耽误他们的课程,我让老师下午补一节课。”

    耿如春也就答应了。

    耿如春正在工厂筹备开工典礼,虎臣来了。他让耿如春把筹备准备情况详细给他介绍一下。耿如春想虎臣作为一个村的一把手,频繁地插手民营企业这种习惯可不好,他虽然这么想,还是认真地把筹备工作情况向虎臣做了认真地汇报。

    他没有想到地蹬着鼻子上脸,说:“如春啊,不是我批评你,在这件事上,你可是小气了。县长作为一县之主,能在百忙中来参加你的开业典礼,这是你我八辈子修的福。你把主席台竟然放在门厅的廊檐下,显得局促而狭小,所以要专门搭建一个主席台,主席台上要搭顶棚。还要邀请一个专业的礼仪公司,礼炮要三十六响,迎宾小姐门口两个,每辆车跟前一个,主席台前两个,至少得二十个。三是这种场合咋能没有领导讲话呢?要增加领导讲话的环节。四是,会后宴请。”

    耿如春说:“我觉得还是简单一些好。第一,没必要搭建主席台。一两个小时的开业典礼,没必要浪费时间和花冤枉钱。第二,没必要请礼仪公司。我让报名进厂的女娃娃来端茶倒水,算是对她们的一种测试和锻炼。当然要给她们发工资。第三,没必要让领导发言,再说请郑县长讲话,要提前跟政府办公室主任联系,要看县长有没有空闲的,还要看愿不愿意讲。第四,我原来准备会后请乡亲们吃十大碗,你看行么。”

    虎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如春,我知道你是怕花钱。这么正式的事,竟然准备得这样简单!第一,搭建主席台的事,我让你虎威哥拉一些钢管模板帮你搭建,但是你得出工钱、管饭、管运费。第二,村里的女娃娃笨脚笨手的,哪能端茶倒水?还是礼仪公司好。第三,县长讲话,必须有,这才能显示县长重视。第四,十大碗不行,县长来了,我们没能力准备满汉全席,也得来个“十三花”,就这么定了。”

    “十三花”不知在寡妇洼一带流传了多少辈子,是六道凉菜和六道热菜,外加一个汤。多用于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等重大事情招待嘉宾的招牌菜,在寡妇洼周边地区相当于“满汉全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耿如春只好答应了。

    耿如春正在工厂忙活,刘若水和虎臣陪着政府办王主任走了进来,他忙着招呼他们进办公室让座倒水。一干人并不坐,要先参观参观工厂。原来政府办王主任是来审查郑县长的调研路线和典礼方案。

    耿如春正要向政府办主任介绍典礼准备情况,虎臣抢先开始汇报。

    虎臣详细地汇报了典礼参加人员、发放礼品、议程、时间及会后宴会用餐等事宜,但是没有汇报给县长送古董的事。听完虎臣的汇报,王主任肯定并表扬了虎臣,还说郑县长将出席典礼并要发表重要讲话还要剪彩,随后又作了重要指示。这几点指示对于典礼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没有几点指示,似乎显示不出王主任的水平。

    刘若水等王主任作完重要指示接着说:“虎支书,今天的调研就这样了,接下来你安排。”

    虎臣知道刘若水说“你安排”的意思,他对耿如春用命令的口吻说:“耿厂长,你现在作为我们村的企业家,要和县乡领导多接触,向领导多汇报,这有利于工厂的发展。今天给你安排一个接触领导的机会,便饭就安排在你家吧。”

    耿如春说:“虎书记,咱们今天在厂子食堂吃。”

    虎臣说:“你听我的,还是在你家。”

    中午十二点多,王主任临时有事回了。虎臣陪着刘若水等人到耿如春家时,饭菜早已准备停当。

    耿寡妇好客,听说县政府干部要来做客,对于她家来说,这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自然轻视不得。一般来说,在寡妇洼来了客人都会拿出家中的腊肉。何况今天来的是县、乡和村三级领导干部,腊肉自然必不可少,要不多炒几个菜,就有怠慢客人之嫌,于是她做了“十大碗”。

    虎臣刚进门,就嚷嚷道:“如春,时间不早了,刘乡长想必一定饿坏了,酒、饭、茶一起上。”

    刘若水不紧不慢地说:“虎支书真是性情中人。管啥天王老子的事,混个肚儿圆才是大事。”

    耿如春说:“家里小锅小灶,只能做点粗茶淡饭,领导们将就着点。”

    刘若水也不谦让,大大咧咧地脱鞋子上炕,盘盘腿坐在炕中央。虎臣坐在他左侧,朱明山坐在他右侧。

    菜上齐了,耿如春给来宾们倒满酒,说:“时间仓促,招待不周,我先敬大家一杯,请各位领导多多包涵。”

    虎臣端起酒说:“刘乡长,咱俩在寡妇洼喝酒还是第一回,我敬你一杯。”然后又敬耿如春一杯,说:“兄弟,哥敬你一杯,你给咱村长脸了。”

    耿如春说:“还得感谢刘乡长和虎书记指导和支持。”

    刘若水笑着:“狗日的虎臣,几时成书记了,我还不知道?”

    虎臣满脸堆笑地说:“是咱兄弟抬举我。”又回头板着脸对他说:“耿厂长,以后再不能这样称呼。”

    接着就满面笑容地给刘若水敬酒说:“刘乡长,我给你敬酒。”

    刘若水看着敬酒的虎臣说:“我就开开玩笑,看把你紧张的。我是副乡长,你还不是一样叫我刘乡长。”说完爽朗地大笑。刘若水这样一说一笑,场面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他提议和虎臣猜拳,便吆五喝六地开始了。两人划毕,刘若水要和耿如春划拳,他不会。

    刘若水说:“兄弟,实话告诉你,当老板,不会吃喝玩乐,不会猜拳,就不是个好老板,也成不了大老板。来我教你猜拳。”

    耿如春还是推辞。刘若水脸色一沉,说道:“耿厂长,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耿如春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第一台六杯酒,刘若水赢了五个,刘若水说:“幺五铜锤,咱俩先不喝酒接着划拳,要是接下来第一拳我赢,酒归一家,六个酒你都得喝;要是第一拳你赢,酒分二四,我俩接着划,直到酒归一家为止。”结果,第一拳耿如春就输了,接下来又划了两台,他都输了。刘若水和他划完,虎臣接着又和他划了两台,结果是四比八,他依然是输,和朱明山划拳时,已经有些醉了。

    虎臣见状说:“兄弟,你酒量不行,你可以让人替你喝酒。”

    他说:“虎书记,你看你们几个像饿虎一样,都虎视眈眈地对着我,谁会替我喝酒?”

    虎臣面带微笑地说:“没有想到兄弟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他虽然喝得有点多,但是他明白虎臣是想让梁诗锦给他代酒,他也就明白了虎臣的用心。他故作不明白。

    虎臣说:“你可以让梁诗锦给你代酒呀。”

    他没有想到,虎臣竟然这么厚的脸皮。他黑着脸说:“梁诗锦不在。”他心中就来了气,几杯酒下肚,肚子火辣辣的,他觉得要吐,他强压着,说:“姜还是老的辣,这才几杯酒我咋就不行了。”

    虎臣哪能放过他,给刘若水和朱明山使了个眼色,三人轮流和耿如春划拳。不多一会儿,耿如春头昏脑涨,两眼迷离,面色变成土黄色,接着成为煞白色,肚子里翻江倒海,直往嗓门涌。他强忍着站起来,想走到外边去吐。他还没出门,胃一阵阵紧缩猛抽,强行打开胃口,里面的东西沿着食道逆行倾泻而出,喷涌在门槛上。他斜靠着门框不停地呕吐,把胃里的东西全吐掉,最后吐的全是绿水。

    虎臣见状,笑着说:“真是乳臭未干的小子,还嫩得很,想和我玩,没那么容易!”说着过来把耿如春踢了一脚,说:“来来来,咱几个再喝几杯。”

    朱明山说:“虎支书,他喝醉了。”说着用眼睛示意,小心让其他人看见。朱明山下炕把耿如春扶上炕,让耿如春靠着被子睡下。

    虎臣又回头把耿如春的头拨了拨说:“就你这怂样。还想干事?再长几年吧。”

    刘若水一脸坏笑地说:“虎支书,你想见的人没见到。也用不着把别人男朋友灌得不省人事吧!看来你这毛病还没有改啊。”

    虎臣笑着接过话茬:“人常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是人,不是神啊。”几个人说着笑着走了。

    他醒来已是半夜,梁诗锦用凉水毛巾一直在给他降温。见他醒了,他俩又把典礼的各个环节,各个细节仔细地再梳理琢磨了一遍。

    “如春,我总觉得让小学生参加典礼不太合适。要是出点啥事,我们担待不起啊。”

    “我也知道不合适。但是虎臣坚持要安排,我们也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得罪虎臣。明天你多操心,防止意外发生。”

    “如春,这咋就是小事?你知道这件事会产生多大的社会影响?”

    “诗锦,我也想过了,可是虎臣一定要这样安排。我真不想在这些事上和虎臣弄翻。”

    “如春,你就知道一味地退让!所有的后果将来会合在一起让你还的!”

    “那咋办?我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算了算了。你脸色蜡黄,酒气浓重,根本还在醉酒状态。明天早上咋参加开工典礼?赶快睡吧!”梁诗锦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像食人的魔鬼的大口一样。她想但愿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