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蛇
工会会长的办公室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克里斯汀见过那位老教授的办公室。那确实是一位伟大的德高望重的办公室应有的样子。深色的胡桃家具上放满了书籍和笔记，几支钢笔夹在笔架上，边缘处的烫金反射出足够耀眼的光芒。
但是当她进入这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仿佛进了某个皇帝的宫殿。
黄色，紫色和红色的丝绸帷幔从房顶顺着天花板滑到各个墙角，簇拥着办公室中心的黄杨木弧形办公桌和红色皮椅。
左右两边的玻璃柜里放着各种闪闪发亮的奖章和奖杯，克里斯汀可以看出他们出自于同一种夸张到可笑的审美被铸造出来。
一种糟糕到和这个房间的主人相得益彰的审美。
“久仰大名，阿多乃小姐。”那个坐在皮椅上的人这么说，两只肥嘟嘟的手交握在一起。他长得就像是克里斯汀上辈子某个分裂了的国家里宣传画上那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敌人”。
克里斯汀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他那双手上应该是芝士虾球，而不是扳手。
“您好，马克先生，这也是我应该说的，我经常听闻你的事迹。”克里斯汀说着，站在马克的面前。她这才发现这个办公室根本没给客人准备椅子。
“啊，那些爱捕风捉影的人总是喜欢偷窥，讨论一些真正伟大的人，不是么。不过我想真正正直的记者，例如说劳斯先生就不是这样的人。”
劳斯露出笑容：“感谢您的信任，先生。”
说完对克里斯汀使了一个眼色，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关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克里斯汀回味那个眼神的意思应该是：注意你的言辞。
劳斯先生也在畏惧着马克会长么。
“哦，阿多乃小姐，你怎么还站着，他们也没有给你准备一个板凳什么的，抱歉，我腰部不是很好，不然我也应该站着的。”马克会长这么说着，摇摇头。克里斯汀没有从他夸张而虚浮的语气里听出一星半点的歉意。
“不用在意马克先生，我想这场谈话用不了多少时间，您叫我来是有事情和我讨论吧。”
“哦，聪明孩子，克里斯汀，你是个聪明孩子，事实上我喜欢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谈话，我身边的人多少都有点愚钝了，他们中哪怕有一个像你一样就好了。”马克先生拉长语调说道。
“那麦克呢？”
“麦克？哦，是他迎接的你是么，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错误决定。他虽然老实，尊敬我，但是如果他对待别人能稍微多一点礼貌，或者说看待问题可以更全面一点，我想我这个位置都可以给他坐。”他满不在乎得谈论着自己屁股下这个皮椅，这个霍伦斯年度最有影响力前十的地位。
“那另一位呢，那位教授的儿子。”
“他？”马克扬了扬眉毛，“阿多乃小姐，你很聪明但是不够聪明。”
“哦？我想是因为我提到了上一任工会会长。”克里斯汀控制不住得讥讽道。
偷偷跟进来的复眼在她面前做了一个嘴巴上上拉链的姿势。
哦，该死，现在我想说什么还要看这只坐在皮椅上的猪的想法，天哪。克里斯汀在心里翻了一白眼，她又不是有求于这位工会会长，而是劳斯先生，而劳斯刚才的表现也看起来不是完全忠于马克的。
“哦，你真的很辛辣，年轻人，我可以理解，孩子。”马克叹了口气说，“我想他向你介绍了自己可笑的那一套的想法了不是么。”
“可笑的想法？”
“我知道年轻人都很理想主义，觉得我们太极端了。”马克拿出了手帕，“他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之前工人是什么水平的生活么，那是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一周一休，我们现在是什么，一周四天工作，一天工作六个小时，如果没有我们的付出，我们会得到这一切么！如果我们不抗争我们会有现在的生活吗！我们只会像是我们以前的工友一样，被埋在倒塌的城砖底下！”
马克开始用手帕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克里斯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慌张得站在原地，半晌才说道：“我很抱歉，先生。”
“哦，不怪你，孩子，是我太激动了。”马克先生擦着鼻子说，“我们失去太多了，太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太多的人背叛我们了。你能理解我们我真的很高兴。”
克里斯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问的问题也被憋在了嘴里。
“哦，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我就直说吧。”马克先生把手帕收回去，揉着眼睛说道，“我希望你能把一样东西带给我，然后我可以帮你解决追杀你的人。”
“谁？”
“好孩子，我不能说他是谁，”马克先生摇了摇头说，“这方面的决定权并不在我。”
马克知道有人在追杀我？是的，自己是和劳斯一起的时候被攻击的，如果根据他本身就有的信息渠道，推断出来我的事情事实上并不难，他还要求自己带来一样东西。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红与黑》，杀人凶手，可惜的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工会会长，并不了解这些血腥的东西，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去问劳斯吧，就说是我让你问的。”
克里斯汀这才注意到，一言一行之间，马克已经把自己的退路完全锁死。他明确阐释了劳斯在没有自己的允许下不会跟自己透露任何信息，还暗示自己已经完全知道了复眼的身份。
虽然自己严格来说并不是复眼。
（真的复眼站在会长身后耸了耸肩）
“我相信你，孩子，你不会想伤我的心吧。”
克里斯汀握紧了拳头，对上了马克先生锐利的目光。
如果拒绝，就是和工会交恶。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事实上我有点理解你的暴脾气了，我现在想揍他一拳。”复眼这么说道，用手在工会会长的脸上来回比划着。
克里斯汀捏紧的拳头一瞬间放缓了。
理智冲破了心中吼叫的声音，她问道：“我需要带给你什么东西。”
“图佩斯。”
.......
当文森特和凯瑟琳来到东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破败的灰色街道上有着死亡的气息，来来往往的人无精打采，但是在经过的时候都会盯着衣着光鲜的两个人多看几眼。
一个妇女正在街边给孩子把尿，目送着他们从街道这一头送到另一头。生锈的抽水机边，几个深色皮肤的孩子正在嬉戏，把从坏掉的抽水机喷头里喷出来的水泼到别人身上。一个泥沟旁，小狗在里面打着滚，沾了一身的泥，文森特看到在一边目光炯炯的擦鞋人，拉着凯瑟琳换了一条路。
“这里我没来过。”文森特没话找话似的这么说道。
凯瑟琳没有理他，向前面继续走着，文森特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
凯瑟琳从罗伯特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恢复了工作形态，不向他解释任何事，不在乎任何东西，一股脑冲向目的地。
而他甚至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在哪里。一般来说各种信息都要提前告知自己的队友，保证相互配合，但是凯瑟琳的架势则是像是摆明了自己“不需要配合”。
文森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队友。
关于第七特别调查组的传言暗地里也就多信了那么几分。
随着凯瑟琳在肮脏的小巷里七转八转了几个弯，凯瑟琳最后带着文森特停在了一扇并不起眼的门前。
凯瑟琳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反应。文森特走去窗户边，蹲下身，从破旧的木窗向里面观望着，只能看到蒙灰的防尘布。
“里面好像没有人在住。”文森特说道。
凯瑟琳没有理他，继续敲门。依然没有人回应。
“家具都蒙灰了。”文森特继续说道。
凯瑟琳后退了几步，就在文森特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冲了上去给了木门一脚飞踢。
“彭！”
一声巨响，木门就这样缓缓倒下。
“会惊动到本地居民的！”文森特在心里喊道，和移民起冲突是所有人都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和移民的冲突不管是在调解的手段上，还是在适用的法律上都颇有争议。霍伦斯有一句话叫“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了移民，就会变成一坨浆糊。”
还有一句俗语也从“不要招惹睡着的狗”变成了“不要招惹移民”。
凯瑟琳像是看透了他一样，扫了他一眼，把他的劝告从喉咙里塞了进去。随后大摇大摆得走了进去。
文森特站起来，思索了几秒，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家具上防尘布上的灰尘已经堆了有几毫米厚了，文森特用手在上面划拉了一下，手指立马变成了黑色。他搓着那些灰，说道：“我不觉得这里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话音刚落，凯瑟琳一把扯开一件防尘布，文森特瞬间被杨起来的灰尘呛咳嗽起来。
“草......”
在防尘布下，是一个长得像是蛇一样长脸长扁鼻的光头男人，他的脸上有一条刺青的黑蛇，在他的脸上大张着嘴巴。
他一手拿着酒瓶，一脸晕乎乎的样子，在凯瑟琳掀开他的被子时眯起眼睛，好像非常不满于有人打扰了他的好梦。
“哦，该死，这是干什么。”
“喊你起床，毒蛇。”
被称作毒蛇的人一瞬间清醒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称呼还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声音。他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宿醉的标准姿势。
“你是谁，哪边的人，你就没点礼貌么该死的婊子。”
“警察。”凯瑟琳展示了自己别在外套内侧的警徽，“现在我有礼貌喊你起床了么，毒蛇。”
“哦.......”毒蛇顿了一会，狠狠得说道，“哪个婊子养的把我供出来的，该死！”
“希望你可以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做没有意义的抵抗。”凯瑟琳拿出手铐，文森特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毒蛇的视线范围内。
毒蛇看了一眼两个人，多看了一眼凯瑟琳的三角形瞳孔，摊了摊手说。
“好吧。”
说着，非常自觉得把两只手背在身后，递给了凯瑟琳。
文森特还没从刚才凯瑟琳突然发现疑似犯罪嫌疑人的可疑人员的信息里缓过神来。眼睛看到毒蛇的手腕处闪出一道寒光。
“小心！”
晚了，在他出口之前，一只黑色的蛇就从毒蛇的袖口滑出，一口咬上凯瑟琳拿着手铐的手腕。
“当！”
凯瑟琳用手铐一挡，闪着绿色寒光的毒牙钉在了手铐上，一段手铐在这份力量下扭曲变形。
这不是普通的蛇。
“嗯，你果然不是可以简单解决的人。”毒蛇耸耸肩。
他宽松的黑色衣服里响起细碎的摩擦声，一段布条从肩膀上滑下，上面黑蛇纹身在缓缓爬动。
那个纹身！趁着再一次的攻击到来之前的空隙，凯瑟琳向后跳去，一只手摸向了身边的防尘布。当黑蛇的血盆大口又一次进攻来的时候，锋利的毒牙咬穿了被甩来的防尘布。
“注意身后。”
克里斯汀偏过头，高速的运动可以带起呼啸的风声，转瞬间，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克里斯汀弓下身，险之又险得避开了那一击，连着几个翻滚站稳了身子。
“推理学徒不是擅长战斗的非凡者不是么，不过你还是躲开了我这一下。”他在尘土中走出来，嘶嘶的蛇声不绝，几只有着黄澄澄双眼的黑蛇从他的衣服下摆，口袋和各种缝隙钻出脑袋，直起上半身，盯着显得狼狈的克里斯汀。
“因为我们差一阶么。”
克里斯汀双眼中的三角形转了一圈，盯着那几只毒蛇，脑内高速运转，心跳却在感性的冲击下迟迟不能平复下来。
那一拳是冲着脸来的。
她想起罗伯特的话：“你要下定决心，当你成为警察，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人优待你。”
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性，是移民，是不擅长战斗的非凡者，是弱者优待你。所以你要站起来，要学会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
克里斯汀，罗伯特，他们教会了朱莉，也是凯瑟琳这个道理。
双眼的神采坚定起来，凯瑟琳手想要摸向身后，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格斗上自己对这个人处于绝对的劣势，拿出手枪很可能会变成他人对付自己的武器。
这一切思考都只不过在一个呼吸之间，而毒蛇绝对不会给她下一个呼吸的喘息时间。几条蛇头张开血盆大嘴，向凯瑟琳咬来。
凯瑟琳滑到蒙尘布罩着的桌子下，随即感觉顶上一沉，没有丝毫犹豫，连着上面的人和桌子一起推翻在地上。
站起身来，裹成一团的蒙尘布里传来不住的咳嗽声和喷嚏声。
“草，婊子，我有鼻炎，你死定了。”
“抱歉。”
凯瑟琳向后退了几步，左手趁机抽出手枪，对着过在布里面的毒蛇连开三枪。
“噗噗噗！”
手枪穿过实物声音传来，打中了！凯瑟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从枪口打出的洞里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随之，颈脖处一痛。
凯瑟琳倒飞出去，撞在蒙尘布盖着的柜子上。
毒蛇在他身后保持着出腿的姿势，滑落下去的布条露出了他干净的手臂：“要我说，这比我想象中容易的多。”
从蒙尘布里，漆黑的油状液体缓缓流向他，顺着他的裤腿爬上他的身体。
凯瑟琳摇摇晃晃得站起来，手在地上摸索着，却摸不到手枪，手枪已经滑到了离她较远的地方
“厉害，我还以为你站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在我手底下站不起来的女人，嗯，你不是唯一一个。”
凯瑟琳的三角形瞳孔转了一圈，她闭上眼睛，又睁开。
“要用自己的脚站起来，我不会一直扶着你，要学会反击，姑娘。”
克里斯汀的话响在耳边。
“那这样呢。”毒蛇说着，又一次袭来。
三角形的瞳孔转一圈，毒蛇的动作在凯瑟琳的眼中变得缓慢了起来。这不是毒蛇变慢了，而是凯瑟琳思考的速度变快了。
身体前倾，直拳，同时想要用手臂上的毒蛇作为辅助，如果我躲开，他就会瞬间切换姿势，用右腿给我来一脚。如果我拉住他的手臂我就会被蛇咬上一口。
他身材精壮，一招一式很有正式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非凡者，可能是地下非法拳击的参与者，那一脚正常情况下可能会直接把一个人脖子踢断。
那么，在思考之后，如何应对已经相当显而易见了。凯瑟琳俯下身躲开直拳，左手由下而上攻向毒蛇腋下，瞬间用手臂拿下他的左手臂。
左手臂上的黑蛇也因为没刹住车，暂时无法支援，但是更多的黑蛇开始向凯瑟琳进攻。
毒蛇本体也不是吃素的，他左手抓住了凯瑟琳右腿膝盖，如果凯瑟琳后退，他就俯下身把凯瑟琳掀翻，如果凯瑟琳不后退，他就会让凯瑟琳失去重心。
凯瑟琳显然计算到了这一步，黑拳老师的一招一式在她的眼前浮现，右手已经趁机化为凤眼状直直攻向毒蛇送到眼前的咽喉。
毒蛇反应过来了，毒蛇很快，但是在超高速计算下的凯瑟琳更快！
凯瑟琳一击得手的同时，手腕被毒蛇的右手擒住，原本对她虎视眈眈的毒蛇也没了攻击她的兴致。
她赌对了，这些蛇是被毒蛇控制的，只要凯瑟琳让毒蛇失去一瞬间的行动能力，这些蛇也就没有了操控它们的人，也会陷入停滞状态。
凯瑟琳用空出的右手猛推毒蛇的下巴，毒蛇措手不及，被推到了下去，身上的毒蛇化为漆黑的粘液，洒在他四周的地上，像是被枪击的人身上流出的血。
凯瑟琳趁机拿起了手枪，站起身来用枪口指着他，在飞舞的灰尘为光画出来的通路下闪闪发亮，胸膛不住得起伏。
“你还真有几下子，婊子养的。”毒蛇也不恼，在额头上擦了几把说。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不然我立马开枪。”凯瑟琳喊道。
“哦，该死，吓唬谁呢，你们要是想杀我早就开枪了。”毒蛇丝毫不害怕黑洞洞的枪口，直起身来，把自己的额头肆无忌惮得对准了那把漂亮的银白色左轮手枪。
“你不开枪，只能说明你们有求于我，或者我身后的人。而且，婊子，你知道在这里开枪会有多大的问题吧。”毒蛇笑嘻嘻得说。
“带上手铐。”凯瑟琳没有理他，从身后拿出手铐。
“是的是的是的我知道。”毒蛇把手送了上去，在凯瑟琳准备为他戴上手铐的一瞬间，他的手臂上一道黑影向凯瑟琳冲去。
“砰！”
“嗷呜！”
发出痛呼的是毒蛇，那只新产生的黑蛇脑袋已经没了，只有粘稠的黑色液体从颈脖处向下流着。
凯瑟琳看去，文森特手上拿着手枪，枪口冒出白色的烟，脸上一副在茫然和紧张之间的表情。
“他想攻击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文森特突然这么说道。
在这个世界，你只能靠你自己。克里斯汀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浮现，但是凯瑟琳看着这家伙的样子，突然，第一次觉得这句话似乎也并不完全准确。
“哦，草，忘了你的小男友了。”毒蛇哀嚎了一声，说，“只是想吓你一下而已，你在等什么，等我下一只蛇么。”
咔咔，清脆的两声，凯瑟琳把毒蛇的手牢牢铐住了。
但是当她进入这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仿佛进了某个皇帝的宫殿。
黄色，紫色和红色的丝绸帷幔从房顶顺着天花板滑到各个墙角，簇拥着办公室中心的黄杨木弧形办公桌和红色皮椅。
左右两边的玻璃柜里放着各种闪闪发亮的奖章和奖杯，克里斯汀可以看出他们出自于同一种夸张到可笑的审美被铸造出来。
一种糟糕到和这个房间的主人相得益彰的审美。
“久仰大名，阿多乃小姐。”那个坐在皮椅上的人这么说，两只肥嘟嘟的手交握在一起。他长得就像是克里斯汀上辈子某个分裂了的国家里宣传画上那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敌人”。
克里斯汀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他那双手上应该是芝士虾球，而不是扳手。
“您好，马克先生，这也是我应该说的，我经常听闻你的事迹。”克里斯汀说着，站在马克的面前。她这才发现这个办公室根本没给客人准备椅子。
“啊，那些爱捕风捉影的人总是喜欢偷窥，讨论一些真正伟大的人，不是么。不过我想真正正直的记者，例如说劳斯先生就不是这样的人。”
劳斯露出笑容：“感谢您的信任，先生。”
说完对克里斯汀使了一个眼色，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关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克里斯汀回味那个眼神的意思应该是：注意你的言辞。
劳斯先生也在畏惧着马克会长么。
“哦，阿多乃小姐，你怎么还站着，他们也没有给你准备一个板凳什么的，抱歉，我腰部不是很好，不然我也应该站着的。”马克会长这么说着，摇摇头。克里斯汀没有从他夸张而虚浮的语气里听出一星半点的歉意。
“不用在意马克先生，我想这场谈话用不了多少时间，您叫我来是有事情和我讨论吧。”
“哦，聪明孩子，克里斯汀，你是个聪明孩子，事实上我喜欢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谈话，我身边的人多少都有点愚钝了，他们中哪怕有一个像你一样就好了。”马克先生拉长语调说道。
“那麦克呢？”
“麦克？哦，是他迎接的你是么，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错误决定。他虽然老实，尊敬我，但是如果他对待别人能稍微多一点礼貌，或者说看待问题可以更全面一点，我想我这个位置都可以给他坐。”他满不在乎得谈论着自己屁股下这个皮椅，这个霍伦斯年度最有影响力前十的地位。
“那另一位呢，那位教授的儿子。”
“他？”马克扬了扬眉毛，“阿多乃小姐，你很聪明但是不够聪明。”
“哦？我想是因为我提到了上一任工会会长。”克里斯汀控制不住得讥讽道。
偷偷跟进来的复眼在她面前做了一个嘴巴上上拉链的姿势。
哦，该死，现在我想说什么还要看这只坐在皮椅上的猪的想法，天哪。克里斯汀在心里翻了一白眼，她又不是有求于这位工会会长，而是劳斯先生，而劳斯刚才的表现也看起来不是完全忠于马克的。
“哦，你真的很辛辣，年轻人，我可以理解，孩子。”马克叹了口气说，“我想他向你介绍了自己可笑的那一套的想法了不是么。”
“可笑的想法？”
“我知道年轻人都很理想主义，觉得我们太极端了。”马克拿出了手帕，“他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之前工人是什么水平的生活么，那是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一周一休，我们现在是什么，一周四天工作，一天工作六个小时，如果没有我们的付出，我们会得到这一切么！如果我们不抗争我们会有现在的生活吗！我们只会像是我们以前的工友一样，被埋在倒塌的城砖底下！”
马克开始用手帕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克里斯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慌张得站在原地，半晌才说道：“我很抱歉，先生。”
“哦，不怪你，孩子，是我太激动了。”马克先生擦着鼻子说，“我们失去太多了，太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太多的人背叛我们了。你能理解我们我真的很高兴。”
克里斯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问的问题也被憋在了嘴里。
“哦，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我就直说吧。”马克先生把手帕收回去，揉着眼睛说道，“我希望你能把一样东西带给我，然后我可以帮你解决追杀你的人。”
“谁？”
“好孩子，我不能说他是谁，”马克先生摇了摇头说，“这方面的决定权并不在我。”
马克知道有人在追杀我？是的，自己是和劳斯一起的时候被攻击的，如果根据他本身就有的信息渠道，推断出来我的事情事实上并不难，他还要求自己带来一样东西。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红与黑》，杀人凶手，可惜的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工会会长，并不了解这些血腥的东西，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去问劳斯吧，就说是我让你问的。”
克里斯汀这才注意到，一言一行之间，马克已经把自己的退路完全锁死。他明确阐释了劳斯在没有自己的允许下不会跟自己透露任何信息，还暗示自己已经完全知道了复眼的身份。
虽然自己严格来说并不是复眼。
（真的复眼站在会长身后耸了耸肩）
“我相信你，孩子，你不会想伤我的心吧。”
克里斯汀握紧了拳头，对上了马克先生锐利的目光。
如果拒绝，就是和工会交恶。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事实上我有点理解你的暴脾气了，我现在想揍他一拳。”复眼这么说道，用手在工会会长的脸上来回比划着。
克里斯汀捏紧的拳头一瞬间放缓了。
理智冲破了心中吼叫的声音，她问道：“我需要带给你什么东西。”
“图佩斯。”
.......
当文森特和凯瑟琳来到东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破败的灰色街道上有着死亡的气息，来来往往的人无精打采，但是在经过的时候都会盯着衣着光鲜的两个人多看几眼。
一个妇女正在街边给孩子把尿，目送着他们从街道这一头送到另一头。生锈的抽水机边，几个深色皮肤的孩子正在嬉戏，把从坏掉的抽水机喷头里喷出来的水泼到别人身上。一个泥沟旁，小狗在里面打着滚，沾了一身的泥，文森特看到在一边目光炯炯的擦鞋人，拉着凯瑟琳换了一条路。
“这里我没来过。”文森特没话找话似的这么说道。
凯瑟琳没有理他，向前面继续走着，文森特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
凯瑟琳从罗伯特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恢复了工作形态，不向他解释任何事，不在乎任何东西，一股脑冲向目的地。
而他甚至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在哪里。一般来说各种信息都要提前告知自己的队友，保证相互配合，但是凯瑟琳的架势则是像是摆明了自己“不需要配合”。
文森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队友。
关于第七特别调查组的传言暗地里也就多信了那么几分。
随着凯瑟琳在肮脏的小巷里七转八转了几个弯，凯瑟琳最后带着文森特停在了一扇并不起眼的门前。
凯瑟琳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反应。文森特走去窗户边，蹲下身，从破旧的木窗向里面观望着，只能看到蒙灰的防尘布。
“里面好像没有人在住。”文森特说道。
凯瑟琳没有理他，继续敲门。依然没有人回应。
“家具都蒙灰了。”文森特继续说道。
凯瑟琳后退了几步，就在文森特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冲了上去给了木门一脚飞踢。
“彭！”
一声巨响，木门就这样缓缓倒下。
“会惊动到本地居民的！”文森特在心里喊道，和移民起冲突是所有人都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和移民的冲突不管是在调解的手段上，还是在适用的法律上都颇有争议。霍伦斯有一句话叫“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了移民，就会变成一坨浆糊。”
还有一句俗语也从“不要招惹睡着的狗”变成了“不要招惹移民”。
凯瑟琳像是看透了他一样，扫了他一眼，把他的劝告从喉咙里塞了进去。随后大摇大摆得走了进去。
文森特站起来，思索了几秒，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家具上防尘布上的灰尘已经堆了有几毫米厚了，文森特用手在上面划拉了一下，手指立马变成了黑色。他搓着那些灰，说道：“我不觉得这里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话音刚落，凯瑟琳一把扯开一件防尘布，文森特瞬间被杨起来的灰尘呛咳嗽起来。
“草......”
在防尘布下，是一个长得像是蛇一样长脸长扁鼻的光头男人，他的脸上有一条刺青的黑蛇，在他的脸上大张着嘴巴。
他一手拿着酒瓶，一脸晕乎乎的样子，在凯瑟琳掀开他的被子时眯起眼睛，好像非常不满于有人打扰了他的好梦。
“哦，该死，这是干什么。”
“喊你起床，毒蛇。”
被称作毒蛇的人一瞬间清醒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称呼还是因为这个陌生的声音。他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宿醉的标准姿势。
“你是谁，哪边的人，你就没点礼貌么该死的婊子。”
“警察。”凯瑟琳展示了自己别在外套内侧的警徽，“现在我有礼貌喊你起床了么，毒蛇。”
“哦.......”毒蛇顿了一会，狠狠得说道，“哪个婊子养的把我供出来的，该死！”
“希望你可以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做没有意义的抵抗。”凯瑟琳拿出手铐，文森特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毒蛇的视线范围内。
毒蛇看了一眼两个人，多看了一眼凯瑟琳的三角形瞳孔，摊了摊手说。
“好吧。”
说着，非常自觉得把两只手背在身后，递给了凯瑟琳。
文森特还没从刚才凯瑟琳突然发现疑似犯罪嫌疑人的可疑人员的信息里缓过神来。眼睛看到毒蛇的手腕处闪出一道寒光。
“小心！”
晚了，在他出口之前，一只黑色的蛇就从毒蛇的袖口滑出，一口咬上凯瑟琳拿着手铐的手腕。
“当！”
凯瑟琳用手铐一挡，闪着绿色寒光的毒牙钉在了手铐上，一段手铐在这份力量下扭曲变形。
这不是普通的蛇。
“嗯，你果然不是可以简单解决的人。”毒蛇耸耸肩。
他宽松的黑色衣服里响起细碎的摩擦声，一段布条从肩膀上滑下，上面黑蛇纹身在缓缓爬动。
那个纹身！趁着再一次的攻击到来之前的空隙，凯瑟琳向后跳去，一只手摸向了身边的防尘布。当黑蛇的血盆大口又一次进攻来的时候，锋利的毒牙咬穿了被甩来的防尘布。
“注意身后。”
克里斯汀偏过头，高速的运动可以带起呼啸的风声，转瞬间，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克里斯汀弓下身，险之又险得避开了那一击，连着几个翻滚站稳了身子。
“推理学徒不是擅长战斗的非凡者不是么，不过你还是躲开了我这一下。”他在尘土中走出来，嘶嘶的蛇声不绝，几只有着黄澄澄双眼的黑蛇从他的衣服下摆，口袋和各种缝隙钻出脑袋，直起上半身，盯着显得狼狈的克里斯汀。
“因为我们差一阶么。”
克里斯汀双眼中的三角形转了一圈，盯着那几只毒蛇，脑内高速运转，心跳却在感性的冲击下迟迟不能平复下来。
那一拳是冲着脸来的。
她想起罗伯特的话：“你要下定决心，当你成为警察，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人优待你。”
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性，是移民，是不擅长战斗的非凡者，是弱者优待你。所以你要站起来，要学会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
克里斯汀，罗伯特，他们教会了朱莉，也是凯瑟琳这个道理。
双眼的神采坚定起来，凯瑟琳手想要摸向身后，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格斗上自己对这个人处于绝对的劣势，拿出手枪很可能会变成他人对付自己的武器。
这一切思考都只不过在一个呼吸之间，而毒蛇绝对不会给她下一个呼吸的喘息时间。几条蛇头张开血盆大嘴，向凯瑟琳咬来。
凯瑟琳滑到蒙尘布罩着的桌子下，随即感觉顶上一沉，没有丝毫犹豫，连着上面的人和桌子一起推翻在地上。
站起身来，裹成一团的蒙尘布里传来不住的咳嗽声和喷嚏声。
“草，婊子，我有鼻炎，你死定了。”
“抱歉。”
凯瑟琳向后退了几步，左手趁机抽出手枪，对着过在布里面的毒蛇连开三枪。
“噗噗噗！”
手枪穿过实物声音传来，打中了！凯瑟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从枪口打出的洞里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随之，颈脖处一痛。
凯瑟琳倒飞出去，撞在蒙尘布盖着的柜子上。
毒蛇在他身后保持着出腿的姿势，滑落下去的布条露出了他干净的手臂：“要我说，这比我想象中容易的多。”
从蒙尘布里，漆黑的油状液体缓缓流向他，顺着他的裤腿爬上他的身体。
凯瑟琳摇摇晃晃得站起来，手在地上摸索着，却摸不到手枪，手枪已经滑到了离她较远的地方
“厉害，我还以为你站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在我手底下站不起来的女人，嗯，你不是唯一一个。”
凯瑟琳的三角形瞳孔转了一圈，她闭上眼睛，又睁开。
“要用自己的脚站起来，我不会一直扶着你，要学会反击，姑娘。”
克里斯汀的话响在耳边。
“那这样呢。”毒蛇说着，又一次袭来。
三角形的瞳孔转一圈，毒蛇的动作在凯瑟琳的眼中变得缓慢了起来。这不是毒蛇变慢了，而是凯瑟琳思考的速度变快了。
身体前倾，直拳，同时想要用手臂上的毒蛇作为辅助，如果我躲开，他就会瞬间切换姿势，用右腿给我来一脚。如果我拉住他的手臂我就会被蛇咬上一口。
他身材精壮，一招一式很有正式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非凡者，可能是地下非法拳击的参与者，那一脚正常情况下可能会直接把一个人脖子踢断。
那么，在思考之后，如何应对已经相当显而易见了。凯瑟琳俯下身躲开直拳，左手由下而上攻向毒蛇腋下，瞬间用手臂拿下他的左手臂。
左手臂上的黑蛇也因为没刹住车，暂时无法支援，但是更多的黑蛇开始向凯瑟琳进攻。
毒蛇本体也不是吃素的，他左手抓住了凯瑟琳右腿膝盖，如果凯瑟琳后退，他就俯下身把凯瑟琳掀翻，如果凯瑟琳不后退，他就会让凯瑟琳失去重心。
凯瑟琳显然计算到了这一步，黑拳老师的一招一式在她的眼前浮现，右手已经趁机化为凤眼状直直攻向毒蛇送到眼前的咽喉。
毒蛇反应过来了，毒蛇很快，但是在超高速计算下的凯瑟琳更快！
凯瑟琳一击得手的同时，手腕被毒蛇的右手擒住，原本对她虎视眈眈的毒蛇也没了攻击她的兴致。
她赌对了，这些蛇是被毒蛇控制的，只要凯瑟琳让毒蛇失去一瞬间的行动能力，这些蛇也就没有了操控它们的人，也会陷入停滞状态。
凯瑟琳用空出的右手猛推毒蛇的下巴，毒蛇措手不及，被推到了下去，身上的毒蛇化为漆黑的粘液，洒在他四周的地上，像是被枪击的人身上流出的血。
凯瑟琳趁机拿起了手枪，站起身来用枪口指着他，在飞舞的灰尘为光画出来的通路下闪闪发亮，胸膛不住得起伏。
“你还真有几下子，婊子养的。”毒蛇也不恼，在额头上擦了几把说。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不然我立马开枪。”凯瑟琳喊道。
“哦，该死，吓唬谁呢，你们要是想杀我早就开枪了。”毒蛇丝毫不害怕黑洞洞的枪口，直起身来，把自己的额头肆无忌惮得对准了那把漂亮的银白色左轮手枪。
“你不开枪，只能说明你们有求于我，或者我身后的人。而且，婊子，你知道在这里开枪会有多大的问题吧。”毒蛇笑嘻嘻得说。
“带上手铐。”凯瑟琳没有理他，从身后拿出手铐。
“是的是的是的我知道。”毒蛇把手送了上去，在凯瑟琳准备为他戴上手铐的一瞬间，他的手臂上一道黑影向凯瑟琳冲去。
“砰！”
“嗷呜！”
发出痛呼的是毒蛇，那只新产生的黑蛇脑袋已经没了，只有粘稠的黑色液体从颈脖处向下流着。
凯瑟琳看去，文森特手上拿着手枪，枪口冒出白色的烟，脸上一副在茫然和紧张之间的表情。
“他想攻击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文森特突然这么说道。
在这个世界，你只能靠你自己。克里斯汀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浮现，但是凯瑟琳看着这家伙的样子，突然，第一次觉得这句话似乎也并不完全准确。
“哦，草，忘了你的小男友了。”毒蛇哀嚎了一声，说，“只是想吓你一下而已，你在等什么，等我下一只蛇么。”
咔咔，清脆的两声，凯瑟琳把毒蛇的手牢牢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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