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一对蓝色眼珠。
这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文森特自认胆子大，心理承受能力强，是警察翘楚中的翘楚，对这那具被切成两半的尸体，他没有吐。
但是那个罐子，那把人体器官当成装饰物一样的摆放，那背后透露的漠视冷酷可怕的感觉，让他的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个人放置的尸体是在炫耀他杀了人，而这一对蓝色的眼珠就像是把所有霍伦斯人的眼睛都挖了出来，装进了罐子里。
他靠在墙角，干呕不已，但是没有吐出来任何东西，为了赶这个早上和凯瑟琳女士的“约会”，他根本没吃早饭。
现在他有点害怕了，他甚至开始关心起独自调查的兰斯警官。有没有一天，他的眼睛，那双如同鹰一样淡的双眼，也会被装到罐子里面，被人观赏。
有一双手会慢慢地滑过玻璃表壳，用手指在上面勾勒着瞳的线条，把自己的眼睛贴在玻璃上，直到里面漂浮着的东西那细细的瞳孔和自己的瞳孔对上。
高跟鞋特有的脚步声传来，清脆又好听，他侧过脸，只捕捉到一缕漂亮的金发。
没有霍伦斯人会有这么美丽的，像是太阳一样的发色，他们都是棕色或者灰色头发。
悉悉索索的声音，打火机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
凯瑟琳站在他的身后，背靠着一面墙壁，淡淡的女士香烟味从她的身上传来。
她的身边，窗户的阳光照在她金色的睫毛上，照在她的蓝色眼瞳上，也找在她手里夹的女士香烟和红色的指甲油上。
“如果不适应的话，我建议你休息一会，下午你不用陪我检查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给文森特分一根的想法。
文森特艰难得直起身子，转过身，看向凯瑟琳女士，她一如既往得淡然，像是木偶一样，甚至一个木偶或许都要比她情感丰富一点。
但是出乎意料，文森特今天不认为她像是木偶，或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过于明媚，或许是因为她嘴角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微笑，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因为干呕感到脸部滚热。
他看着凯瑟琳手里的香烟，向她伸出了手。
“不给我来一根么。”
凯瑟琳顿了一下，像是程序出错一样卡壳了一会，然后陷入了沉默。
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等待着有人允许她这么做一样，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人偶一样的作态，她慢慢用另一只手从口袋的香烟盒里取出了一卷烟，连着打火器递给了文森特。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细长的香烟。”
“确实它们不是很受男性喜爱。”
文森特接过香烟，手指不自觉得碰到凯瑟琳那只洁白的手，一瞬间，心脏好像漏了一拍。
他若无其事得给自己点上烟，把打火器还给了凯瑟琳。
“但是对我来说，这些东西再适合不过了，雪茄过于辛辣了。”
凯瑟琳点点头，表示赞同。
文森特笑了起来，现在的凯瑟琳可比之前看到的那样有人情味多了，也可爱多了。
“你怎么看这个东西……”文森特问道，头扬了扬，意指那一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睛。
凯瑟琳说道：“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女尸身上的那一对，如果是的话……”
凯瑟琳沉思了一会说：“那么我们就要从东区查起了。”
……
回到霍伦斯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因为边境处有重兵把守，说到底其实就是警察。
但是对于非凡者来说，从东区到霍伦斯就像是从自己家客厅到厨房那么简单。
现在的克里斯汀改了一副面孔，由于要见劳斯先生，她选择了一种一眼看过去不会让人想到自己，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相似处的，仿佛被精心伪装过一样的面孔。
“我再次提醒一遍，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我们……”
克里斯汀还没说完，一个甜甜圈就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消停一点，小姐，我知道我们第一站是拜访受害人的母亲”复眼说着，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巧克力甜甜圈，咬了一口。
复眼现在是摘下面具之后模模糊糊的状态，整个人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闪着白噪点。
克里斯汀咬下一口甜甜圈，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这个只是纯粹撒了糖的，如果可以选择，克里斯汀也想吃巧克力的那个。
但是队友是非凡者，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我们首先要知道她住在哪里，所以我们先去拜访劳斯先生。”克里斯汀说，“我已经在报纸上发了消息，如果他能看到就会在这里找我们。”
克里斯汀说着展开报纸，头版头条的几个大字让她眉头一瞬间就拧了起来：“蚯蚓切割案重大发现！尸体眼睛被找到！”
她猜都能猜出来所谓蚯蚓切割案指的是什么，皱眉是因为，即使嘴贱如她的人也觉得把女孩切成两半的尸体和蚯蚓挂钩显然有点恶俗了。
她继续看下去，里面详细描写了霍伦斯美术馆馆长怎么在打扫美术馆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对泡着的蓝色眼睛的，剩下两张版面都是作者在愤怒得抒情。
“这是对霍伦斯的示威！难道我们还要继续沉默不语下去？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那些肮脏的猪猡占领了我们的房间，强奸了我们的女儿，谋杀了我们的儿子，我们才能发出声音么？不！霍伦斯人不是懦夫，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这些寄生虫必须被消灭！清除！”
作者：耳福赖.莫多
克里斯汀把报纸翻到广告页，手指在上面寻找了一会，自己发布的广告就刊登在上面：
“收购一条古董花哨紫色领带，有意者前往三号广场。”
“你确定他会注意到这条信息？”
“确定。”克里斯汀说，“一个会戴那种领带的首席记者一定是会仔细看自己家印出来的报纸，并且每一份都整整齐齐收拾好的那种。”
“另一方面，我相信他知道我如果想要和他合作，就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既然他有心找我问话，自然也会注意这事情。”
克里斯汀的声音不大，只够让榕树下站着的复眼和自己听见，复眼压低了脑袋上的帽子，向上看去，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第三号广场比起名称里所宣称的广场更像是一个公园。在这个近乎纯白的城市，独特的绿意盎然的气息给这里带来了些许安逸的味道。
一些先生和女士正在花圃边散步，几个孩子嬉戏打闹，他们还没有到上学的时候。
这个时候，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跑了过来：
“女士，请问你是收购领带的那位么。”
克里斯汀俯下身，亲切得说：“是的，怎么了，孩子。”
“这个是一位先生拜托我给你的。”说着，女孩子从口袋里珍重其事得拿出了一个纸叠的领带。
克里斯汀拆开领带，复眼也好奇地往这里看，看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点。
“这是一个地址。”克里斯汀小声地说，复眼有点惊奇得多看了她几眼，“他让我们和他在这个地方见面。”
“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一个星座，缺少了一个星星，如果把中心的星星与霍伦斯通用尺寸地图对齐，就可以找到对应位置。”
注意到麻花辫女孩迟迟不肯离去，有点扭捏的站在克里斯汀的面前。
“还有什么事情么。”克里斯汀问到。
“是这样的，这棵榕树底下总是有鸽子往下拉屎......”
“该死！”话音还没落，啪叽一声，复眼的高顶礼帽上多了一坨白色的物体。
......
“我觉得和劳斯会面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复眼在路上第十次这么说道，“你在遇袭的时候他在你的身边，很难排除他和你的仇人是一伙的可能性。”
“.....我说了我们别无办法，我们如果想要从大学和亲属这方面开始调查，就要去找专业的人，警察，侦探或者记者。你觉得侦探把我们交给警察的概率有多少？”
克里斯汀说道，但是复眼依旧在碎碎念，这不怪他。因为劳斯已经通过纸条让他们转移了五次地点了。推开废弃工厂仓库布满灰尘的门，克里斯汀在心底祈祷，不要再看到一张写着地点的纸条了。
从头到尾她除了星座，还解了方程式，填字游戏和历史趣闻小问答。对方就像是在玩弄自己一样得出一些不是很难但是足够偏门的知识，要不是因为克里斯汀本身出色的偏门知识储量，这个工厂仓库她是绝对找不到的。
克里斯汀看向布满灰尘的仓库内部，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复眼退后了几步，脸上带了点嫌弃的神色。看了看复眼，克里斯汀用手在口鼻前扇着风，扇走了呛人的灰尘。
“您果然找到这里来了，我没有看错您，阿多乃小姐。”劳斯从巨大废弃机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身西装，换了一个领带，但是依旧花哨。
很难说他和复眼走t台谁会成为时尚之王……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工人，一个满脸胡子拉碴，肥肉下缀，一个精瘦，嘴巴上有一撇牛仔一样的胡子，还戴着眼镜。
“我就知道是您，阿多乃小姐。”劳斯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希望那些谜题没有让您感到厌烦，这也是出于保密的必要。”
他看起来想行一个吻手礼，思索一会改成了单纯的握手。
“很高兴见到您劳斯先生。”克里斯汀带着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视线却越过那件花哨过头的金色西装，看向了后面两位身上粘着石灰的工人。
事实上，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克里斯汀心里就咯噔一声。
“抱歉，这两位是……”
“我朋友的伙计，”劳斯带着淡淡的微笑，“工人总是伟大的不是么。”
“……”
克里斯汀在心底皱起眉，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组织和工人挂钩，那一定是工会。劳斯是工会的人？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霍伦斯工会早就存在，但是它变得异常极端，是从马克先生开始的。
在自己刚被收养，也就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工会由一位退休的老教授管理，那时候图佩斯财团和工会的矛盾也没现在那么极端。而马克先生接手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克里斯汀对政治没什么兴趣，就结果上看，马克改变了工人的地位，改变了工作时间。现在他们一周只要工作四天，一天工作不到七个小时。
但是这样的代价是什么，克里斯汀难以言明。就她的方向看，明显，工会的名誉已经大不如以前。
“我想你把我一步步引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他们两个的。”克里斯汀抬了抬下巴。
有点胖的那个男人面色明显不善，而那个瘦子发出了一声轻笑。
“当然，当然，只是有个人要见你而已，那个人也是能帮的上你的人，你放心，他是我的朋友。”劳斯笑着，不动声色得用手臂环着克里斯汀的后背，摁住她的肩膀，把她向前拉去。
克里斯汀看向复眼，他跟在自己身后一点的位置，闪烁着白色噪点，而另外几个人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一样。
非凡物品的能力真是好用啊。
有一位没人能看到的非凡者保驾护航，克里斯汀自然放松了起来，和劳斯攀谈道：“你说能帮我的人，是马克？”
“马克会长。”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那个胖子，他带着点威胁的口气开口了。
看到克里斯汀吧注意力移向了他，他又重复了一遍。
“叫他马克会长。”
劳斯大声笑了几声，转身站在了克里斯汀和那个壮男人之间，说：“我的这位朋友很尊敬马克会长，严格来说，马克会长算是他的恩人。”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
那个瘦子发出一声轻笑。
“哦，我们走吧，可不能让马克会长等急了。”他说着用力甩了甩胳膊，做出奔跑的姿
势，拉着克里斯汀向前走去。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见过马克会长，他人很不错，要不然他也不能连任四阶工会会长你说是吧。你应该知道他的成果，哦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不是么。”
劳斯滔滔不绝得谈论着这一切，根本没有给克里斯汀插嘴的机会。克里斯汀皱起眉头，余光看到身后一胖一瘦两个人静静跟着。胖的那个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而瘦的那个走路则有一种轻薄的淡然感。
“克里斯汀，我想马克先生也听说过你，不要有太大的紧张，我想像是马克……会长那么温和的人一定会帮你的。”
“……”克里斯汀下意识想问他帮我什么，但是她思索了一会还是闭上了嘴。复眼看到她没有像是以前一样莽撞，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克里斯汀假装没有看到。
“哦，我们到了，等一会我先进去，你知道马克会长是大忙人——待会我再叫你。”劳斯打了一个手势，推开了眼前和周围废墟一样的仓库格格不入红木门，走了进去，紧接着把门带上了。克里斯汀没有看到门后面是什么。
变得过分活泼的劳斯离开之后，这里陷入了寂静。克里斯汀看向两位工人，思索了一会，向其中胖的一个闲聊似的问道：
“你是工会成员是么。”
“当然。”他的回答相当简短。
“工人里有不是工会成员的么。”
“以前有，现在没有。”
“以前……是上一任会长的时候么。”克里斯汀装模作样得靠在一边，像是不耐烦一样点着地面说。
“是的。”他说完，嘴巴紧紧抿了起来，似乎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
“我听说……马克先生组织了你们很多次示威游行。”
“没错。”
“包括最近一次？拿石头砸人？”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小姐，这是合理的行为……”他的眼睛危险得眯了起来，“你看不惯我们是么，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什么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强大。”
“拿燃烧鸡尾酒丢进婴儿房的强大？”克里斯汀扯起嘴角。
“我们没有！那是报纸杜撰的！我们只会对该死的王国狗和资本混账出手，那些家伙万死都不足惜！”他走上前两步，脸上的横肉抽搐，看起来想要一拳砸死面前这个混蛋。
“哦，如果你说的王国狗是指那些无辜的头破血流的公务员，而资本混账指的是被你们逼到人间蒸发的图佩斯先生的话……我想你说的并不准确。”
“那是因为你不懂！你没有一个被压在倒塌的城墙下的父亲！你没有一个被饿死的母亲！我们做这么多，得到了什么！那些该死的移民，每天吃着我们教会赞助的食物，白面包还有水果！我们就应该在那些王国狗和资本混账的压迫下修城墙然后被饿死？！”
他一把揪起来了克里斯汀的领子，双眼怒目圆睁，怒吼喷出来的口水一滴不落得洒在了克里斯汀的脸上。
“相信我，我有。”克里斯汀甚至没有擦一把脸上的口水，就这样淡然得说。
那个胖子工人愣住了一瞬，就在这时，身后的那个牛仔一样的瘦工人发出了一阵笑声。
“放过他吧小姐，他没有受过【教育】。”他把后面两个字重读道。
“我受过，马克会长教育的我，我不是只在大学里受到选择性教育的蠢货。”胖工人一边这么说，一边放开了揪着克里斯汀领子的衣服，克里斯汀趁机擦了擦脸。
这句话只让牛仔工人发出更大的笑声。
“没办法，你说是吧，这种事。”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把它塞进泛黄的牙齿间，依然用那样眯起来的眼睛快活得笑道。
“你刚刚提到了【教育】，你上过大学么。”克里斯汀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
“哦，大学，霍伦斯大学，当然，我的父亲就是那所大学的教授，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在这里。”他说着，烟雾从鼻子里散出来。
“教授……您的父亲是大学教授，这么说……”
“是的，他是上一任会长，值得尊敬的人不是么，哦天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麦克，连你的马克会长也这么说不是么。”他笑着，目光又移向克里斯汀，“我知道你，阿多乃小姐，我见过你的父亲。”
“家父经常拜访工会。”
“是的，他是一个好的传教士，他的遭遇我也很抱歉。”
“世事难料。”
“他是一个英雄。”
“没有人是英雄，也没有人应该成为英雄。”
“是啊，不过阿多乃小姐，听我一句话。”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当人们认为你是英雄的时候，你最好不是。”
克里斯汀目光闪烁了一瞬，在她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劳斯喜气洋洋得走了出来。
“阿多乃小姐，马克先生让你进去！”
这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文森特自认胆子大，心理承受能力强，是警察翘楚中的翘楚，对这那具被切成两半的尸体，他没有吐。
但是那个罐子，那把人体器官当成装饰物一样的摆放，那背后透露的漠视冷酷可怕的感觉，让他的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个人放置的尸体是在炫耀他杀了人，而这一对蓝色的眼珠就像是把所有霍伦斯人的眼睛都挖了出来，装进了罐子里。
他靠在墙角，干呕不已，但是没有吐出来任何东西，为了赶这个早上和凯瑟琳女士的“约会”，他根本没吃早饭。
现在他有点害怕了，他甚至开始关心起独自调查的兰斯警官。有没有一天，他的眼睛，那双如同鹰一样淡的双眼，也会被装到罐子里面，被人观赏。
有一双手会慢慢地滑过玻璃表壳，用手指在上面勾勒着瞳的线条，把自己的眼睛贴在玻璃上，直到里面漂浮着的东西那细细的瞳孔和自己的瞳孔对上。
高跟鞋特有的脚步声传来，清脆又好听，他侧过脸，只捕捉到一缕漂亮的金发。
没有霍伦斯人会有这么美丽的，像是太阳一样的发色，他们都是棕色或者灰色头发。
悉悉索索的声音，打火机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
凯瑟琳站在他的身后，背靠着一面墙壁，淡淡的女士香烟味从她的身上传来。
她的身边，窗户的阳光照在她金色的睫毛上，照在她的蓝色眼瞳上，也找在她手里夹的女士香烟和红色的指甲油上。
“如果不适应的话，我建议你休息一会，下午你不用陪我检查了。”
看起来完全没有给文森特分一根的想法。
文森特艰难得直起身子，转过身，看向凯瑟琳女士，她一如既往得淡然，像是木偶一样，甚至一个木偶或许都要比她情感丰富一点。
但是出乎意料，文森特今天不认为她像是木偶，或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过于明媚，或许是因为她嘴角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微笑，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因为干呕感到脸部滚热。
他看着凯瑟琳手里的香烟，向她伸出了手。
“不给我来一根么。”
凯瑟琳顿了一下，像是程序出错一样卡壳了一会，然后陷入了沉默。
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等待着有人允许她这么做一样，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人偶一样的作态，她慢慢用另一只手从口袋的香烟盒里取出了一卷烟，连着打火器递给了文森特。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细长的香烟。”
“确实它们不是很受男性喜爱。”
文森特接过香烟，手指不自觉得碰到凯瑟琳那只洁白的手，一瞬间，心脏好像漏了一拍。
他若无其事得给自己点上烟，把打火器还给了凯瑟琳。
“但是对我来说，这些东西再适合不过了，雪茄过于辛辣了。”
凯瑟琳点点头，表示赞同。
文森特笑了起来，现在的凯瑟琳可比之前看到的那样有人情味多了，也可爱多了。
“你怎么看这个东西……”文森特问道，头扬了扬，意指那一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睛。
凯瑟琳说道：“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女尸身上的那一对，如果是的话……”
凯瑟琳沉思了一会说：“那么我们就要从东区查起了。”
……
回到霍伦斯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因为边境处有重兵把守，说到底其实就是警察。
但是对于非凡者来说，从东区到霍伦斯就像是从自己家客厅到厨房那么简单。
现在的克里斯汀改了一副面孔，由于要见劳斯先生，她选择了一种一眼看过去不会让人想到自己，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相似处的，仿佛被精心伪装过一样的面孔。
“我再次提醒一遍，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我们……”
克里斯汀还没说完，一个甜甜圈就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消停一点，小姐，我知道我们第一站是拜访受害人的母亲”复眼说着，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巧克力甜甜圈，咬了一口。
复眼现在是摘下面具之后模模糊糊的状态，整个人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闪着白噪点。
克里斯汀咬下一口甜甜圈，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这个只是纯粹撒了糖的，如果可以选择，克里斯汀也想吃巧克力的那个。
但是队友是非凡者，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我们首先要知道她住在哪里，所以我们先去拜访劳斯先生。”克里斯汀说，“我已经在报纸上发了消息，如果他能看到就会在这里找我们。”
克里斯汀说着展开报纸，头版头条的几个大字让她眉头一瞬间就拧了起来：“蚯蚓切割案重大发现！尸体眼睛被找到！”
她猜都能猜出来所谓蚯蚓切割案指的是什么，皱眉是因为，即使嘴贱如她的人也觉得把女孩切成两半的尸体和蚯蚓挂钩显然有点恶俗了。
她继续看下去，里面详细描写了霍伦斯美术馆馆长怎么在打扫美术馆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对泡着的蓝色眼睛的，剩下两张版面都是作者在愤怒得抒情。
“这是对霍伦斯的示威！难道我们还要继续沉默不语下去？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那些肮脏的猪猡占领了我们的房间，强奸了我们的女儿，谋杀了我们的儿子，我们才能发出声音么？不！霍伦斯人不是懦夫，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这些寄生虫必须被消灭！清除！”
作者：耳福赖.莫多
克里斯汀把报纸翻到广告页，手指在上面寻找了一会，自己发布的广告就刊登在上面：
“收购一条古董花哨紫色领带，有意者前往三号广场。”
“你确定他会注意到这条信息？”
“确定。”克里斯汀说，“一个会戴那种领带的首席记者一定是会仔细看自己家印出来的报纸，并且每一份都整整齐齐收拾好的那种。”
“另一方面，我相信他知道我如果想要和他合作，就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既然他有心找我问话，自然也会注意这事情。”
克里斯汀的声音不大，只够让榕树下站着的复眼和自己听见，复眼压低了脑袋上的帽子，向上看去，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第三号广场比起名称里所宣称的广场更像是一个公园。在这个近乎纯白的城市，独特的绿意盎然的气息给这里带来了些许安逸的味道。
一些先生和女士正在花圃边散步，几个孩子嬉戏打闹，他们还没有到上学的时候。
这个时候，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跑了过来：
“女士，请问你是收购领带的那位么。”
克里斯汀俯下身，亲切得说：“是的，怎么了，孩子。”
“这个是一位先生拜托我给你的。”说着，女孩子从口袋里珍重其事得拿出了一个纸叠的领带。
克里斯汀拆开领带，复眼也好奇地往这里看，看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点。
“这是一个地址。”克里斯汀小声地说，复眼有点惊奇得多看了她几眼，“他让我们和他在这个地方见面。”
“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一个星座，缺少了一个星星，如果把中心的星星与霍伦斯通用尺寸地图对齐，就可以找到对应位置。”
注意到麻花辫女孩迟迟不肯离去，有点扭捏的站在克里斯汀的面前。
“还有什么事情么。”克里斯汀问到。
“是这样的，这棵榕树底下总是有鸽子往下拉屎......”
“该死！”话音还没落，啪叽一声，复眼的高顶礼帽上多了一坨白色的物体。
......
“我觉得和劳斯会面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复眼在路上第十次这么说道，“你在遇袭的时候他在你的身边，很难排除他和你的仇人是一伙的可能性。”
“.....我说了我们别无办法，我们如果想要从大学和亲属这方面开始调查，就要去找专业的人，警察，侦探或者记者。你觉得侦探把我们交给警察的概率有多少？”
克里斯汀说道，但是复眼依旧在碎碎念，这不怪他。因为劳斯已经通过纸条让他们转移了五次地点了。推开废弃工厂仓库布满灰尘的门，克里斯汀在心底祈祷，不要再看到一张写着地点的纸条了。
从头到尾她除了星座，还解了方程式，填字游戏和历史趣闻小问答。对方就像是在玩弄自己一样得出一些不是很难但是足够偏门的知识，要不是因为克里斯汀本身出色的偏门知识储量，这个工厂仓库她是绝对找不到的。
克里斯汀看向布满灰尘的仓库内部，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复眼退后了几步，脸上带了点嫌弃的神色。看了看复眼，克里斯汀用手在口鼻前扇着风，扇走了呛人的灰尘。
“您果然找到这里来了，我没有看错您，阿多乃小姐。”劳斯从巨大废弃机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身西装，换了一个领带，但是依旧花哨。
很难说他和复眼走t台谁会成为时尚之王……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工人，一个满脸胡子拉碴，肥肉下缀，一个精瘦，嘴巴上有一撇牛仔一样的胡子，还戴着眼镜。
“我就知道是您，阿多乃小姐。”劳斯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希望那些谜题没有让您感到厌烦，这也是出于保密的必要。”
他看起来想行一个吻手礼，思索一会改成了单纯的握手。
“很高兴见到您劳斯先生。”克里斯汀带着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视线却越过那件花哨过头的金色西装，看向了后面两位身上粘着石灰的工人。
事实上，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克里斯汀心里就咯噔一声。
“抱歉，这两位是……”
“我朋友的伙计，”劳斯带着淡淡的微笑，“工人总是伟大的不是么。”
“……”
克里斯汀在心底皱起眉，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组织和工人挂钩，那一定是工会。劳斯是工会的人？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霍伦斯工会早就存在，但是它变得异常极端，是从马克先生开始的。
在自己刚被收养，也就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工会由一位退休的老教授管理，那时候图佩斯财团和工会的矛盾也没现在那么极端。而马克先生接手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克里斯汀对政治没什么兴趣，就结果上看，马克改变了工人的地位，改变了工作时间。现在他们一周只要工作四天，一天工作不到七个小时。
但是这样的代价是什么，克里斯汀难以言明。就她的方向看，明显，工会的名誉已经大不如以前。
“我想你把我一步步引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他们两个的。”克里斯汀抬了抬下巴。
有点胖的那个男人面色明显不善，而那个瘦子发出了一声轻笑。
“当然，当然，只是有个人要见你而已，那个人也是能帮的上你的人，你放心，他是我的朋友。”劳斯笑着，不动声色得用手臂环着克里斯汀的后背，摁住她的肩膀，把她向前拉去。
克里斯汀看向复眼，他跟在自己身后一点的位置，闪烁着白色噪点，而另外几个人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一样。
非凡物品的能力真是好用啊。
有一位没人能看到的非凡者保驾护航，克里斯汀自然放松了起来，和劳斯攀谈道：“你说能帮我的人，是马克？”
“马克会长。”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那个胖子，他带着点威胁的口气开口了。
看到克里斯汀吧注意力移向了他，他又重复了一遍。
“叫他马克会长。”
劳斯大声笑了几声，转身站在了克里斯汀和那个壮男人之间，说：“我的这位朋友很尊敬马克会长，严格来说，马克会长算是他的恩人。”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
那个瘦子发出一声轻笑。
“哦，我们走吧，可不能让马克会长等急了。”他说着用力甩了甩胳膊，做出奔跑的姿
势，拉着克里斯汀向前走去。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见过马克会长，他人很不错，要不然他也不能连任四阶工会会长你说是吧。你应该知道他的成果，哦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不是么。”
劳斯滔滔不绝得谈论着这一切，根本没有给克里斯汀插嘴的机会。克里斯汀皱起眉头，余光看到身后一胖一瘦两个人静静跟着。胖的那个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而瘦的那个走路则有一种轻薄的淡然感。
“克里斯汀，我想马克先生也听说过你，不要有太大的紧张，我想像是马克……会长那么温和的人一定会帮你的。”
“……”克里斯汀下意识想问他帮我什么，但是她思索了一会还是闭上了嘴。复眼看到她没有像是以前一样莽撞，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克里斯汀假装没有看到。
“哦，我们到了，等一会我先进去，你知道马克会长是大忙人——待会我再叫你。”劳斯打了一个手势，推开了眼前和周围废墟一样的仓库格格不入红木门，走了进去，紧接着把门带上了。克里斯汀没有看到门后面是什么。
变得过分活泼的劳斯离开之后，这里陷入了寂静。克里斯汀看向两位工人，思索了一会，向其中胖的一个闲聊似的问道：
“你是工会成员是么。”
“当然。”他的回答相当简短。
“工人里有不是工会成员的么。”
“以前有，现在没有。”
“以前……是上一任会长的时候么。”克里斯汀装模作样得靠在一边，像是不耐烦一样点着地面说。
“是的。”他说完，嘴巴紧紧抿了起来，似乎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
“我听说……马克先生组织了你们很多次示威游行。”
“没错。”
“包括最近一次？拿石头砸人？”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小姐，这是合理的行为……”他的眼睛危险得眯了起来，“你看不惯我们是么，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什么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强大。”
“拿燃烧鸡尾酒丢进婴儿房的强大？”克里斯汀扯起嘴角。
“我们没有！那是报纸杜撰的！我们只会对该死的王国狗和资本混账出手，那些家伙万死都不足惜！”他走上前两步，脸上的横肉抽搐，看起来想要一拳砸死面前这个混蛋。
“哦，如果你说的王国狗是指那些无辜的头破血流的公务员，而资本混账指的是被你们逼到人间蒸发的图佩斯先生的话……我想你说的并不准确。”
“那是因为你不懂！你没有一个被压在倒塌的城墙下的父亲！你没有一个被饿死的母亲！我们做这么多，得到了什么！那些该死的移民，每天吃着我们教会赞助的食物，白面包还有水果！我们就应该在那些王国狗和资本混账的压迫下修城墙然后被饿死？！”
他一把揪起来了克里斯汀的领子，双眼怒目圆睁，怒吼喷出来的口水一滴不落得洒在了克里斯汀的脸上。
“相信我，我有。”克里斯汀甚至没有擦一把脸上的口水，就这样淡然得说。
那个胖子工人愣住了一瞬，就在这时，身后的那个牛仔一样的瘦工人发出了一阵笑声。
“放过他吧小姐，他没有受过【教育】。”他把后面两个字重读道。
“我受过，马克会长教育的我，我不是只在大学里受到选择性教育的蠢货。”胖工人一边这么说，一边放开了揪着克里斯汀领子的衣服，克里斯汀趁机擦了擦脸。
这句话只让牛仔工人发出更大的笑声。
“没办法，你说是吧，这种事。”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把它塞进泛黄的牙齿间，依然用那样眯起来的眼睛快活得笑道。
“你刚刚提到了【教育】，你上过大学么。”克里斯汀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
“哦，大学，霍伦斯大学，当然，我的父亲就是那所大学的教授，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在这里。”他说着，烟雾从鼻子里散出来。
“教授……您的父亲是大学教授，这么说……”
“是的，他是上一任会长，值得尊敬的人不是么，哦天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麦克，连你的马克会长也这么说不是么。”他笑着，目光又移向克里斯汀，“我知道你，阿多乃小姐，我见过你的父亲。”
“家父经常拜访工会。”
“是的，他是一个好的传教士，他的遭遇我也很抱歉。”
“世事难料。”
“他是一个英雄。”
“没有人是英雄，也没有人应该成为英雄。”
“是啊，不过阿多乃小姐，听我一句话。”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当人们认为你是英雄的时候，你最好不是。”
克里斯汀目光闪烁了一瞬，在她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劳斯喜气洋洋得走了出来。
“阿多乃小姐，马克先生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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