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这世上发生的一切 » 第六章 愚弄

第六章 愚弄

    时间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西尔维娅的爸妈没能回来。

    被火炮声惊醒的西尔维娅大口喘着气,瘫软着靠在床边。

    她挪不开这张该死的大床。

    地窖为了躲避官方的检查就建在这床下面。

    火炮声越来越近了。

    “等不到爸爸妈妈回来了......”

    西尔维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深呼吸......

    她站在床前,双手紧握,手臂上再次浮现蓝色蛛网般的铭文。

    起风了。

    “啊啊啊啊!!!”

    少女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竭尽全力,痛苦到直不起腰。

    而面前的床毫发无伤。

    “不行......我做不到......”

    火炮声更近了。

    “呜呜呜妈妈......不行我不能放弃......”

    她再次面对着眼前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整个床......太大了,我推不动,也不可能刮烂它。

    但要是只刮一个地方......

    “集中一点......集中一点......”

    少女默默念着,手臂再次泛起蓝色。

    她已经能听见,听见人们的惨叫声,市场卖菜的大叔好像被炸断了腿,不知道安妮他们家有没有事......

    “西尔维娅你在干什么!别乱想!集中......集中.......”

    爆炸声清晰到仿佛就在身边。

    蓝色铭文自手臂渐渐蔓延至少女全身,西尔维娅的鼻子流出鲜血,接着是耳朵、嘴、眼睛乃至手指缝全部渗着血。

    她想去妈妈的怀里哭,像讨厌的骑士来抢钱时一样躲在爸爸身后。

    她想不明白本来还算幸福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明白自己像法师一样的能力是从哪来的,爸爸妈妈也没告诉她。

    也许再也不能告诉她了。

    西尔维娅的大脑一阵抽痛。

    ......

    ......

    “这是第73次实验。”

    “被实验者对......有明显的......”

    ......

    “这是第99次实验,结果让团队很满意,也许是时候向公爵......”

    ......

    “实验成功了,把她报废吧......”

    ......

    “公爵?实验?什么......”

    “不要......不要......”

    “西尔维娅......”

    “不要乱想......”

    她集中精神,倾尽全力驱使风吹向同一个地方。

    承受不住狂风的持续摧残,木床破了一个刚好够她钻进去的洞。

    几乎在西尔维娅进入地窖的下一刻,记忆中陪了她十四年的小屋被炮火轻易轰成残破瓦砾......

    ......

    已经是喊杀声基本结束的第二天了,西尔维娅只能听见呲呲的烤肉声,她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

    已经是第五天,食物和水在第三天彻底没了,烤肉声也没了。

    西尔维娅知道,蛮国军队撤出去了。

    饥饿使她鼓起勇气直面地狱。

    ......

    食腐鸟类掏着未被烧埋干净的尸体,随着西尔维娅的一声声呼唤惊起,察觉并没有危险后又落下,贪婪吞噬嘴里溃烂的血肉。偶尔有大鸟绕着西尔维娅盘旋,但都被她掷出的石块吓跑。

    相比同龄人而言,她是个勇敢的姑娘。

    身为商人的父母要跑商,时常不在家。总会有缺少管教的小男孩儿嘲笑她是没爸妈的孩子。

    对此,她的做法是殴打。

    平均地殴打每个人。

    一打一从没输过,一打二游刃有余,一打三勉强可以,一打四......一打四她至少会让其中一个见到她拔腿就跑。

    他们可能都死了吧。

    .......

    西尔维娅渐渐习惯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沙哑的喉咙也不再呼喊。

    她知道最近的拉尔森镇怎么走,她舅母一家住在那儿。

    她向光明神祈祷那里没被毁灭。

    ......

    时间拉回蛮国攻城后第三天。

    伊利斯出去找吃的的时候。

    将睡晕过去的科尔拖到木板床上,他掀开门口用来遮风的草帘,没走多远,突兀嗅到的浓烈血腥气以及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令伊利斯的手中燃起火苗。

    他猛地伏下身子,快速向惨叫声靠近。

    他看到:

    躺在草席上不省人事的男人长大嘴,被咬烂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布团从嘴中掉出。

    穿着破布般牧师袍的年轻人浑身血污,他满头大汗、疲惫不堪,手中拿着一柄锯子。

    借着太阳光,他在锯男人的腿。

    伊利斯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同时,年轻人也注意到了他。

    以及他手中燃烧的火焰。

    没有恐惧,没有欣喜,没有平民对法师大人的行礼。

    他只是向伊利斯高声喊到:

    “快来!!帮我止血,他要不行了!!!!”

    ......

    “他因疼痛挣扎地太剧烈,将我系得不够紧的止血带挣脱开导致了大失血。”

    感受到仍有微弱鼻息的手缓缓放下,长舒一口气的年轻人对伊利斯解释:

    “我差点杀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

    注意到男人已经被锯下来的小腿上的大面积溃烂,伊利斯安慰道:

    “如果你不给他截肢,得了败血症的他一样会死。”

    ......

    根据伊利斯的记忆,塔文大陆的医疗水平不但不低,而且相当先进。

    矮人独特的炼金体系不但拥有精度极高的手术设备,甚至研发了相当于X射线、核磁共振的含放射源仪器。

    帝国早在几千年前就用高倍数的透镜发现了细菌的存在,更不用说强者仅靠目力就能看到空气中的小小生物。

    治疗各种疾病的特效药、绿色药剂在各大城市的医院成架成架的摆着,供有需求的体面市民购买。

    ......

    但这些又和眼前一看就是苦难人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呢?

    和更多更多,病死在城外的穷人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没有战争,他可以去祈光教堂排队。

    24小时不间断的接诊治疗早晚会轮到他,而体面市民生病往往也不会去教会治,掏几十克朗买瓶药喝了就好了。

    他只要撑着别在排队的时候死了。

    圣光会帮他活下来。

    可帝国广袤的疆域,不是每座城市都驻着祈光教会。

    在这些城市居住的穷人害怕生病甚于死亡,被土地或债务绑死的他们离不开庇护他们的城市去有幸受圣光垂怜的地方。

    在城内乞讨是违法的,城外的情况都和自己差不多。

    想活着除了卖儿卖女便只剩偷盗抢劫。

    ......

    帝都郊外的行刑区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热闹的好像菜市场。

    真正的穷凶极恶者觉得自己无比突出,在他前后排队的有拖欠数月税款的佃农,有还不上债务、自我了结前被守卫队按在地上的小商人,还有剧烈咳嗽的、发着高烧的杀人犯......

    “一口......给我喝一口就好了......”

    他听见排他后面杀人犯不断小声念叨着:

    “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不给......”

    ......

    帝国医疗研究中心内,神清气爽的尼尔伯爵被灵族护工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手术相当成功,没有任何疼痛。

    矮人医师操刀去除了他体内的所有肿瘤。

    困扰他多年的胃癌被根治了,眼前的大胡子向他承诺永远不会复发且没有任何后遗症。

    至于费用,只要允许医学院的贵族学徒们观摩手术过程,就仅仅需要支付相当便宜的五千克朗。

    他欣然接受。

    他深爱的妻女就在手术室门口吃着糕点等着他,甚至还有给他留的那份。

    看到爸爸,顽皮的小女儿立刻向自己冲来。谁会阻止女儿奔向自己的父亲呢?

    何况所有创口已经被圣光主教的神术愈合。

    在场所有人看到这温馨一幕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连灵族护工也微微翘起嘴角。

    尼尔伯爵紧紧搂着拥进怀里的小女儿,透过窗户望向山清水秀的帝都郊外,感叹着世界的美好。

    ......

    ......

    帝都郊外行刑区。

    铡刀落下。

    他的病也好了。

    ......

    ......

    伊利斯打算继续帮助名为艾凡的年轻牧师治疗病患。

    艾凡带他去了简陋的病房。

    受了轻伤的孩子躺在木床上,缺胳膊少腿的成人躺在铺的稍厚些的草席上不断呻吟。

    断肢并非宣判死刑。

    只要能撤到安全的地方,祈光教会的神术能够让断肢处生出新的、稍弱的肢体。

    伊利斯燃起手中火焰,在艾凡的指导下为伤者止血。

    “营地里还有其他牧师吗?”

    伊利斯问道:

    “啊......我不是牧师,我是学生......”

    伊利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的祈光牧师治疗病患都是直接用圣光,哪还需要这么麻烦的手术。

    经过艾凡迟来的自我介绍,伊利斯了解到:

    艾凡·布鲁克斯是帝都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他的父亲是议员,母亲是男爵的女儿,算是小贵族家庭。

    但因他父亲在政治场上的失利,家道些许中落,他为了能稍微补贴家用和免一年的学费在家人的支持下报名了学院的实习项目。

    因为他成绩优异而且有父亲托的关系,学院将他送去了距帝都相对较近、薪资待遇高、工作轻松、山清水秀的阿尔甘城中的祈光教会。

    实习期共两年,相比在学校的繁重学习,他在阿尔甘城可谓相当轻松。

    牧师们虽然沉默寡言,但都非常好相处。

    拜圣光术所赐,需要艾凡做的事并不多。

    洗衣烧饭的有专门的仆人做。

    为牧师们打打下手,偶尔帮农民挑出钻进皮肤里的水蛭,清洗一下伤口里的沙石,做过的最大手术无非是帮倒霉的猎人拔出不小心扎进大腿的吹箭。

    骨折、划伤、感冒发烧、伤口的愈合甚至消毒都不需要他这个医学生来做!

    “无论日或夜,光明神必向受难的馈赠救赎。”

    老牧师向他如此解释道。

    唯一偶尔骂他不干活、一天天就顾着吃喝的法黛主教,在他想家时也会为他施展圣光通讯,与爸妈交谈。

    在交谈中,他得知爸爸的提案被公爵大人采纳,薪水随着升职提高不少!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细心的他观察到,每当他与爸妈聊到开心的地方,平日里冷漠的法黛主教也会跟着一起轻轻微笑,聊到伤心处,法黛主教也会跟着难过。

    当他与家人告别时,法黛主教总会显出颇为落寞的神色。

    她的家人也在帝都吗?

    他没问,也没和任何人说起过。

    ......

    自伊利斯苏醒的九个月前,战争爆发了。

    东境外的蛮族多次无故挑衅帝国军人,忍无可忍的帝国皇帝向蛮族宣战。

    根据报纸以及魔导传音机的播报,战事一片大好。

    帝国军人势如破竹,轻易粉碎了蛮族落后的军队,正准备一劳永逸地解决卧榻之侧的不稳定因素。

    但令艾凡奇怪的是,父亲曾一再写信让他提前回去,但都被他以想拿全勤奖的理由拒绝了。

    甚至在最后一次的圣光通讯中父亲假装勃然大怒,强行叫他回去。

    但他知道向来温和的父亲怎么会对自己真的发火呢,最终也耐不住自己的软磨硬泡,同意让他把剩下的五个月干满。

    ......

    夜晚,结束了与家里的通讯、艾凡准备像往常一样,感谢法黛主教与圣光的帮助后离开。

    突然,法黛主教拉住了他。

    圣光自她身后爆发,包裹整间圣堂,双眸纯白、眉头紧锁的法黛主教紧握艾凡的手,急切说道:

    “艾凡,快点走吧!回去找你的家人!”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黛主教。

    ......

    联系起父亲的焦急、法黛主教的反常和帝国连连大捷却从未有明确战果的报道......

    难道帝国失利了?

    不至于吧,偌大的帝国怎么可能被区区蛮族击溃。

    更何况只要西境的具装骑士、北境的狼骑兵和帝都的禁军全面出动,别说蛮族,南边的精灵都未必能挡住。

    但他仍然准备回去,只是因为他想家了。

    绝对不是因为对帝国的不信任。

    只是因为想家了。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

    他准备在这个月的月末走。

    但让他害怕的是,他的父亲在信中让他暂时别回帝都了,在阿尔甘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一切都好,我和你母亲永远爱你,勿念。

    自此他再未收到来自家中的一封书信,能帮他与家中联系的法黛主教也许久未在人前露面。

    阿尔甘城又突然颁布了严格的封城法令。

    从市政厅中被赶出来的艾凡站在漫天大雪中,苦笑命运对他的戏弄。

    这下,他想走都走不了了。

    ......

    封城的最初的两个月,经常有连身下的战马都武装到牙齿的具装骑士在扛着门板般钢制巨剑的军团长的带领下来到教会暂时歇息,接受圣光的祝福。

    艾凡曾尝试过向他们打听有关战况的消息。

    从军团长到骑士的扈从,没人理他。

    ......

    又过了两个月。

    新年伊始。

    好消息是,艾凡的实习期终于结束了。

    坏消息是大批大批遍体鳞伤的、奄奄一息的阿尔甘城守备军被抬到已经塞不进人的祈光教会。

    艾凡再也闲不下去了。

    他觉得这些天他缝合过的伤口比他做过的题还多。

    伤兵的数量多到累晕了众多牧师。

    甚至有两位牧师在已经透支的情况下仍坚持施展神术而受到圣光反噬化作蒸汽的情况出现。

    艾凡和每一位牧师都很熟,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终于露面的法黛主教主持了简单的葬礼。

    在圣光眼中,因救人蒙主召唤是神圣的。

    从终于出现的法黛主教到新入会的牧师,都只埋头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依圣光之意,向受难的施以救赎。

    圣光并不在意现世。

    但艾凡在意。

    处理完所有伤兵、终于清闲下来的艾凡才察觉到已是深夜,脸上、手上都是血。

    满身血污的他要去找法黛主教。

    他知道法黛主教前段时间一直在圣堂中祈祷,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但他仍然要去。

    咚咚咚————

    艾凡扣响圣堂的门。

    没有恐怖小说中的“吱呀”声,门自己开了。

    感到一阵暖风拂过自己的艾凡发现身上的血迹已被圣光净化。

    “艾凡,这些天你做的很好,”

    背对着他在圣像下祈祷的主教仿佛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古井无波道:

    “圣光因你的善照耀你......”

    艾凡微微躬身,说道:

    “我祈求圣光原谅我的鲁莽行为。”

    “我为克利芬牧师与肯尼牧师的蒙主召唤感到欣喜,并谨希望了解众多的受难者为何遭此罪,望圣光......”

    “帝都毁了,艾凡。”

    “最后一次通讯中我曾询问过你父母的情况,没有确切消息,但圣堂那边说大多官员已经前往西边......”

    “你的父母失联了,艾凡。”

    她的声音不夹杂一丝情感:

    “圣光愿他们平安。”

    “帝都毁了......帝都毁了......爸妈......”

    艾凡噗通跪倒在地,突然像看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望向法黛主教。

    “圣光......圣光不是能预言吗,您能看到我的爸妈吗?求求您......求求您.......”

    “圣光......不应被用来窥探个体的命运,这有悖于圣光之名。”

    她依然面无表情对跪倒在面前的学生说道:

    “艾凡......他们仅仅是失联,圣光愿他们寻得自己的路。”

    “艾凡......”

    ......

    法黛不得不用圣光让艾凡熟睡。

    唤来牧师将他送回住处。

    他已经累坏了。

    ......

    她的眼眸霎的转为纯白,蒸干自眼角流向脸颊的泪。

    她在圣堂中虔诚了祈祷六十个日夜。

    第一个月,她在质问自己的神,为何让她抛弃一整座城的男女老幼。

    圣光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第二个月,她一动不动跪在无面神像前整整一个月。

    她在祈祷艾凡以及他的父母能够平安。

    她已失去自己的家。

    她要保住艾凡的。

    她会遵循圣光的旨意,她会抛弃一切。

    抛弃这座她守护了三十年的城市,抛弃曾在她的冷漠下紧紧搂住她腿的孩子们,抛弃那些受圣光之恩深深鞠躬乃至跪地磕头的穷苦人家,抛弃曾经只是个流浪女孩儿的自己......

    以及自己的父亲。

    但她会遵循的,她虔诚相信圣光必有其意。

    但艾凡不是这座城的一部分。

    她要带他走,哪怕违背圣光。

    ......

    深夜。

    没有任何人知晓,法黛化作一团微光穿过艾因住处的屋门。

    面无表情的她凝视着熟睡中的艾因,左手食指轻点于他的额头。

    她虔诚祈祷。

    悄无声息,艾因渐渐化作一片人形的圣光附在她身上......

    ......

    ......

    “呵呵呵呵呵.........”

    苏醒过来的过来的法黛崩溃了。

    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望向阿尔甘城城门。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是她带领祈光教会第一次出城。

    无论她准备的多么充足、有多少人帮助他们,亦或多么隐蔽,隐蔽到所有人化作微光在影子中潜行。

    他们总会遇到蛮国士兵。

    这次,她以圣光的名义请求具装骑士护送他们至港口,又让所有人带着被圣水浸泡过的圣典与附魔长剑。

    尽管具装骑士的军团长为此不解但她仍然把教堂中的无面神像搬到魔导车上一同行进,而这将为她和祈光教徒提供无穷无尽的力量。

    天空中的狮鹫骑士几乎形成一片阴凉,地面上有装配最先进炼金巨炮、机枪的领主私兵和雇佣军,一整团武装到牙齿的具装骑士整装待发,时刻待命着。

    这已经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没什么能阻挡他们前往港口。

    ......

    ......

    他们遇到了蛮国联军。

    全部的主力。

    引起狂风的狮鹫与喷吐火舌、雷电、冰霜的亚龙们捉对厮杀。

    两方士兵怒吼着倾泻火力,子弹打光、枪管融化就抽出刀剑继续厮杀。

    已经凝成白带的圣光笼罩着祈光教徒,他们虔诚祈祷,施展神术将蛮国军士净化为一团团蒸汽,蛮国巫师的血魔法同样让一个个阿尔甘士兵皮肉外翻、向内塌缩。

    具装骑士团的漆黑长枪在蛮国士兵堆里绽放出一朵接一朵的血花,蛮国的钢甲犀骑兵也嘶吼着践踏阿尔甘城的军队。

    一身黑甲染得赤红的军团长单手拎着门板大的巨剑。

    他对上了赤手空拳、腰间挂满头骨的蛮国狂战士。

    骨裂声、喊杀声、嘶吼声、惨叫声、爆炸声、亚龙沙哑的咆哮、火焰烧灼皮肤的爆响、利刃划开肉体的撕拉声。

    这已经不亚于一场战役。

    蛮国联军庞大的军力迅速压缩着阿尔甘方的防线。

    巨剑破碎的军团长在徒手搏斗中渐落下风。

    而法黛。

    她在前进。

    她在撕碎面前的一切。

    蛮国士兵也好,亚龙也好,钢甲犀也好,都在圣像加持的她的面前化作一片片血雾。

    她被全副武装的蛮国士兵包围,但他们没一个敢上前。

    军团长的头骨被蛮国狂战士捏碎,濒临极限的法黛听见了一声悠长而威武的吼叫。

    那身影甚至遮住了太阳,仅仅是飞过就碾碎了阿尔甘城在空中的一切力量。

    黑龙。

    蛮国联军的黑龙。

    不是什么亚龙、魔龙,而是货真价实的远古巨龙。

    祂向阿尔甘城军队的方向俯冲,自巨口倾泻出的黑色光柱吞没了一切。

    但祂没攻击聚在法黛周围的祈光教徒。

    八层楼高的身影盘旋着降至法黛身前,掀起的狂风将幸存的具装骑士轰成碎片。

    祂张开双翼,漆黑的瞳孔中充斥着远胜法黛的、无穷的智慧。

    祂轻微张口,低沉嘶哑的声音通过龙语魔法传至法黛的脑海中:

    ......

    ......

    “你的神,为何愚弄你?”

    ......

    ......

    望着熟睡的艾凡,法黛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狮鹫、铁甲犀、机枪、厮杀声、具装骑士、黑龙都是她的幻想。

    不过是一场噩梦。

    她才刚刚潜进少年的家,才刚刚被选为圣光主教,才刚刚收到第一条祈光长袍,刚刚过完自己的十岁生日......

    当天深夜。

    脱下主教长袍的法黛拎着附魔长剑粉碎了圣堂,无面神像被她切成六段。

    她多么希望自光明神的惩戒就此落下,将她化作蒸汽。

    但什么都没发生。

    即便她咒骂圣光,以她掌握的最恶毒的词汇侮辱光明神、尽情怒斥祂的伪善。

    什么都没发生。

    头颅滚落在地的无面神依然平静地望着她。

    无殇无悦。

    ......

    两天后。

    正午时分。

    身着主教长袍的法黛带着祈光教会走大路离开了阿尔甘城。

    他们没带武器,也没有卫队护送。

    不到半天便抵达了港口。

    一路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