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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绝处逢生

    甄山眉率领着守城军士与各派前来的高手,死死堵住城外想要冲进城内的敌军。城内几乎被如山的火雷夷为平地,裴州奋勇而战的百姓与军士也难免死伤,火雷爆裂之声浑天动地,裴州城的火光将三面大山映亮,昔日山清水秀的多彩美景恍然如梦,因这惨烈的战事,已成昨日追忆。这夜子时,八万大军尽数被歼灭于裴州城内。

    甄山眉打开了城门,将长矛一挥,各路高手与将士们再次集结,与对面的敌军对峙着。对面是两万敌军,黑甲粼粼,乌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天空飘起了零星的小雪,屋顶之上的相和歌仍未停止,在满天的霜雪之中诉说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铮铮风骨。

    上官婉儿从腰间抽出蛇鞭,她的手被风雪侵得通红,长靴踩在还未熄灭的废墟之上,逆风而行,穿过如柱的烽烟。身旁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戈日勒风霜刀刻的脸颊沾染了风雪,在浓浓黑烟中,他如同一匹势不退缩的猛兽,眼中燃着势如山倒的戾气,长刀在地上拖出一串劈爆的火星。他看着上官婉儿,有那么一瞬,慵懒的嘴角微微扬起。

    随后,郭迩,薛麓,疾风,开阳,黑煞同样逆风穿越风雪,加入了甄山眉所剩无几的守军。

    百姓们在掩体后探头探脑,孩子的哭声时断时续,这时,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站了出来:“我在这地界,活了一辈子,我去!”说罢,他仰起头颅,迈着略带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着城门走去。

    “我也去!”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我的孩子以后还要在这方土地生长,我孩子的孩子也要。我去!”说完,与那位老人并肩向着城门走去。

    “我去!”“我也去!”“我也去!”许多百姓从掩体后站了出来,一声声投军之声伴着越下越大的霜雪,听红了将士们的眼眶。

    如山的敌军的嘶吼之声震耳欲聋,黑海般的人潮在悠然飘洒的雪花中飞快逼近。稀疏的将士们守着残破的城,默默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婉儿,你说这一仗,我们能赢吗?”郭迩大笑着,紫金刀在月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赢不了。”上官婉儿望着前方,笃定的回答。她一身红衣,发丝拂过脸颊,一个跨步跳上战马,夜凫朝天嘶吼一声,声音凄厉而决绝。上官婉儿回看着身后众多朴实而勇敢的百姓们,“但,风骨永存。”

    相和歌的鼓声骤起,两军交汇,这茫茫的裴州大地之上,一片星火。

    三日后

    裴州一战,两败俱伤。甄山眉阵亡在敌军的刀下,各派高手死伤惨重,上官婉儿率兵冲锋陷阵,受了重伤,薛麓的右手被火雷炸伤,皮开肉绽。战事到了最后,越来越多的百姓们手里拎着农具,菜刀冲上阵前,溃不成军的将士携着百姓,北狄勇士,各派高手,甚至还有刚刚及笄的孩童筑起人墙,死死守着属于他们的,祖祖辈辈的家园。

    众人在戈日勒,郭迩,上官婉儿,薛麓的带领下死守着城门。黑煞的皮毛被血凝成一缕一缕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它龇着淌血的獠牙,爪下踏着敌军的尸骨。

    一批批将士死去了,一个又一个高手倒下了,全城的百姓死伤无数。最后,高唱相和歌的女子们脱去了钗裙,捡起地上残败的军甲,披挂上阵。在厮杀之中,上官婉儿看到了一个女子被砍破的衣衫下累累的伤疤。敌军将士的利刃穿过她的喉咙,血喷如注。女子倒下了,她的铁甲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露出大片烧伤的肌肤。她看着上官婉儿,笑了。手上的铃铛落了下来,滚落于风雪之中。昙姑娘......

    戈日勒率领部下冲进敌军之中将擂鼓之人斩于刀下,极大振奋了士气。在漫天的烽烟中,敌军的最后一个将领,死在上官婉儿的刀下。剩下的将士们望着残破的城门与宁死不屈的军民,相和歌犹绕耳畔。他们也曾是百姓,也曾安居乐业,结婚生子。他们望着手中明晃晃的利刃与身上沾染的鲜血,慢慢放下了兵器。

    到此为止,这场噩梦般的浩劫,终于告一段落。

    薛麓与戈日勒率人收拾着残局,郭迩望着满目焦黑,尸骸遍地的裴州,那山色秀丽烟波浩渺的好彩村好似就在昨日。一场因利而起的战火,一场蓄谋的洪水,将山清水秀的裴州变成了一片焦土。春冰稚嫩而热烈的笑容恍如昨日,那漫天迸裂的星星铁花好像还跃然眼前。郭迩看着黑烟弥漫,望着从乌云之中挤出的一缕金色的骄阳,默默地想念着那个总是跟在她屁股后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烦人精。因为知晓裴州定然是一场恶战,戈日勒就派山悬和保护着两个孩子,顺便看守半死不活的杜公公。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闯祸,想到这里,郭迩无奈的笑笑。

    薛麓与戈日勒清点着阵亡军士,统计着投降的俘虏人数。二人距离不远,却一直彼此沉默着。薛麓埋头将阵亡将士们的遗物从烧成焦炭的战甲中剥下,存在匣中,来日寄还他们的亲属。戈日勒伟岸的身影被金辉浮上了一层光影。薛麓抿了抿嘴,勉强开口道:“那火雷...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戈日勒没有回身,专注地数点着残存的兵器:“装填火雷的皆是北狄高手,每个箱子上只有一层火雷,剩下的都是用沙土填了的。其余的火雷早已派高手转移至伏击地。”

    这时,在灰黑的土地中,薛麓看见了一个反光的物件,他快走两步,将它捡起。这荷叶露珠模样的小荷晨露坠是他当年不眠不休,亲手做了半个月,专门送给婉儿的。此时这项链已经烧得变了形,薛麓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揣进了怀里。

    “为什么送她这个?”戈日勒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浑厚而低沉。

    经此一战,薛麓对戈日勒已然有些钦佩,但他还是忍不住每句话里都散发着浓浓的醋意:“我俩自幼时便两厢情好,在我眼里她如同露珠一般,在黎明的前夜中拥有一尘不染的剔透和美丽。”

    戈日勒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微笑:“你不够了解她。”

    薛麓听了,愤愤不平地反驳:“我跟她从小长大,又同窗多载,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她?”

    戈日勒仰起头,望着穿越云雾射下的光柱,看着那层层乌云慢慢散开,悠然道:“露珠虽难得,却终将归于江河湖海,变得与那众多江水没有什么不同。她不是挂在荷叶上的那脆弱而终将落俗的露珠,她是一盏永不熄灭的孤灯,执拗而坚韧地照亮长夜里昏黑的汪洋大海。”

    薛麓刚想反驳些什么,突然听见冷箭划过空气的声音,二人猛地回头,见远处长街之上一女子正追赶郭迩,那女子功夫了得,飞箭出神入化,郭迩几次躲闪不及险些被命中要害。

    郭迩正飞速奔跑,突然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回头一看,那女子挟持着春冰,匕首的尖刃已然刺进春冰的脖颈,鲜血慢慢涌出。

    戈日勒连忙吹起口哨,却迟迟不见黑煞,转头一看,那家伙躺在敌军的尸山上,吃得直打嗝,正在翻着肚皮晒太阳。戈日勒的人生从没有这么无语过。

    刺痛传来,春冰盯着尖刀,吓得泪水接连滑落,抽噎着哀求:“郭迩姐姐,救我......”

    郭迩拔出紫金刀,直指那女子:“花锦!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花锦啧啧地砸吧着嘴,轻蔑地笑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啊,那就一命换一命,你自尽,我就放了她。”

    郭迩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鼻头发酸:“你我二人的恩怨,我们之间解决。若你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只要你不伤害她,我听凭你处置。”

    “好,”花锦扔来一个荷包,里头是一颗钩吻丸。眼神如利剑般死死盯着郭迩。

    接过荷包,那个夜晚所发生一切又如洪水般涌来,哀毁骨立,悼心疾首。她捂住心口,原来人的心在触碰到最深重的痛苦时,真的会疼。

    “少装模作样了!你踩着她的尸骨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花锦咬紧牙关,眼睛通红。

    郭迩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好,你放开春冰,我吃下它。”她将毒药捏在手中,这颗毒药混黑圆润,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花锦缓缓放开春冰,但并没有让她离开自己的攻击范围。

    郭迩的眼睛里写满了落寞,她望着花锦,语气轻柔而孱弱:“姐姐,你恨我的,不止于此吧。”

    花锦闻言握紧了弓弦,怒气令她浑身颤抖,血气涌上面颊:“是!你本就该死!你害死了母亲,让你我姐妹永无翻身之日!你不愿享有权贵,可我想!皆是出身皇族,凭什么太平就可以风光万丈,奴仆簇拥,而你我却除了安乐,安逸两个破封号之外什么都没有!”花锦怒目切齿,愤恨到了极点:“就连一个贱婢生的李若仙都配享仪辇,婢子二百,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而你!我的好妹妹,你却对我步步紧逼!我投奔了樾王麾下,认他做了父亲,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披上龙袍将一切原本就属于我的还给我!结果你伙同上官婉儿对媪妖案不依不饶,效忠早已把你我抛弃的朝廷,将樾王的大军歼灭!你亲手碎了我的梦!你,到底为什么偏偏要与我作对!”

    “我没有效忠什么朝廷,也从来没有要与你做对。”郭迩的声音微不可闻,她垂着头,肩膀轻颤:“我只是不愿固守着仇恨,遮住了心中的光。”

    话音未落,花锦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凭什么别的皇家之女一下生就可以轻易拥有的东西我却要拼命争取,费尽全力也永远得不到!!”

    三根火毒针正中花锦额头。花锦双目圆睁,额头转瞬变得乌黑,她直勾勾地向后倒下,郭迩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了她僵硬的身体。

    花锦挣扎着将瞳孔挪向郭迩,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我恨你”

    郭迩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她咬着牙,任凭唇瓣涌出鲜血,也止不住泪洒衣襟。春冰惊魂未定,但还是忍着脖颈的痛楚蹲下身,轻轻抱住了抖得如筛糠一般的郭迩。

    “你这暗器功法也太准了,怎么练的?”薛麓看着戈日勒问道。

    戈日勒耸了耸肩:“不是我。”

    开阳站在远处的屋顶上,他的栗色发丝染上了金辉,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锦倒下的背影。

    “你为什么这么信她?”薛麓问道。

    “真正的将相之才,即使在最难的时刻,也不会将将士拱手送出,更不会让百姓以身犯险。”

    薛麓看着戈日勒,没有立马参透他话中的意思。他望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松了口气微微笑道:“好在,春天来了。”说完,重新踏上战争后的废墟。

    戈日勒眯起眼睛,感受着早春凉寒的风拂过脸颊。

    “一切都会好的吧。”薛麓深吸一口气,清冽的空气混着烽烟与焦味儿滚入喉咙,可他已经十分知足。

    戈日勒没有回答,心事重重地望向远处的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