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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裴州之战(四)

    在开阳的手腕下,卜姚廉终于妥协为敌军送去了情报,甄山眉亲自登上城楼,把大周的旗帜砍倒。正在厮杀的将士们看见这一幕怔在了原地,琅琊,崮川,冈田不远千里而来的高手愤而怒骂,将士中一片哗然。

    甄山眉硬着头皮咬着牙,挥动起断旗。士兵们望着那在夜空中舞动的残破的大周旗帜,紧绷的手松开了,刀掉在地上,发出寂寥的声响。越来越多的守城军士放下了武器,喊杀之声逐渐消失,只剩漫天的火把幽幽燃亮夜空,夜行的孤鸟从远处发出凄厉的鸣叫,火光将地上的鲜血映红,那些用身体死守家国尊严而失去生命的众多将士,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城门轰鸣,缓缓降下。地上的坑洞空空如也,旁边放着如山的火雷。敌军的将领在战车上坐着,战鼓虽停,却没有前行。

    甄山眉派副将将火雷在敌军面前装上木质的封箱,命手下传令,过了一会,手下带着抱翅血色朱雀的旗帜,甄山眉咬着牙的面庞微微颤抖,狠狠将那旗往城楼之上一插,朱雀迎风展翅翱翔,他心如刀割,背身过去。身后的敌军欢呼之声直冲高天,他只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几个副将赶忙过来要将他搀起,甄山眉头发散落,垂着头,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樾王的得力干将先派了一队死士,足有两千余人,浩浩荡荡行进了裴州主城,他们在城中勘探了一番,又把守了各个街道后,发射了信号烟,越王的大军转换阵型,变为长龙阵,缓缓向裴州城门走来。

    上官婉儿躲在一处商铺的二层门楼中,身边是疾风所率领的几位北狄顶尖高手,门楼中还藏匿着许多百姓。

    “究竟以何为号?”上官婉儿压低声音问道。十万大军眼看就要行入城中,若号令不明,则会耽误大计。

    疾风有些为难,缄口不言。上官婉儿正奇怪他为何如此反应,突然瞥见城门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冬草!

    冬草被押解在囚车里,看守十分严密。进城前,敌军将车门打开,扯着冬草的头发将她拉下马车,看得上官婉儿心疼万分。丛明几乎翻遍了洛阳的近郊,也迟迟寻不到冬草的踪迹,原来她竟然不知何时被绑入了敌营,这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这时,上官婉儿还注意到,囚车后还放着一架石椁,石椁四角皆刻印绿竹,她的心猛然一坠,上官家族的棺椁速来以梅兰竹菊排布,此椁绘着竹,定是祖父上官仪的棺椁无疑。上官婉儿眼中布满了血丝,眼泪溢出眼眶,可也只能将这锥心的痛楚饮恨吞声,平生她头一次体悟到何为入骨之恨,这切齿的恨意爬满了她的全身,啃咬她的骨髓,让她浑身剧烈地战栗。

    戈日勒安顿好一切后,在对面的门楼中藏匿起来。

    甄山眉带着所剩无几的守城将士迎接了樾王的大军,那巨大的抱翅血色朱雀旗帜在夜空中飘扬,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声响。

    领头的敌军将领扫视着空荡的街道,最后目光落在了甄山眉身上。此人身披黑甲,须发茂密,体型健硕,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声音雄浑:“甄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们不要使诈。”

    甄山眉心中愤恨,压着脸色回应道:“之前埋伏的火雷俱已挖空,十万将士都看在眼里,守城军士也所剩无几,甄某认输了。”

    敌军将领轻哼一声,冲着街道大声喊道:“上官婉儿!我知道你在此地!你的家妹与祖父的棺椁俱在此!你若胆敢耍什么花招,我便叫他们尸骨无存!”

    上官婉儿看着祖父还沾染着泥土的棺椁,看着冬草被拖在马后踉跄的身影,恨海难填。她查得清媪妖案的种种谜团,参得透大军作战的智识谋略,但聪明如她,却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何敌军要针对于她。如今看着长眠多年的祖父因为自己被敌人挖土掘坟,看着自己疼爱的冬草被人凌辱,她实在是犹如受了酷刑。

    此刻她几乎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恨不得立马下令将这群混蛋歼灭殆尽。隔着窗棂,她望见了对面戈日勒复杂的眼神,这眼神如山涧般温柔,饱含着心疼与怜爱,却也如洪水般威猛,藏着不可遏制的怒色。

    这一刻,上官婉儿觉得,对面的这个人,与她不是同一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从小生长天各一方,但好像,他懂她。

    大军已然缓缓行入城中,待一多半的大军进入城内之时,突然,裴州的各处房顶响起了丝竹之声,与此同时,开阳从角楼中破窗而出,砍断城门的铁锁,城门猛地上合,八万多人马刹那间喧哗了起来,外面的敌军想要往城内冲,却为时已晚。这时房顶传来了悠然的歌声,唱着《饮马长城窟行》的故事,因为着没有由来的歌声,军中明显有些慌乱,街道狭窄,他们无法变换队形,敌军将领大吼一声,军中的嘈杂之声才隐了去。他骑在马上,从容的看着,他不相信这断壁残垣的裴州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就算出什么意外,他也能用他的八万军士踏平这小小的裴州城。

    借着月色,飘渺的烟雾之中出现了许多窈窕的身影,这些女子身着汉代服饰,手脚皆系着铃铛,脚下踏着圆鼓,击节而歌。歌声如泣如诉,哀啼婉转,字字句句讲述着背井离乡征战远离妻儿父母的思乡之情。

    “放弃抵抗吧,裴州已是樾王囊中之物!”敌军将领吼道,话音未落,女子们的歌声突然急转,变得昂扬激越,铃声与鼓声发出清脆而浑厚的声响,广袖开合,裙裾翻飞,她们神情决绝而刚毅,姿态如峨峨山巅之势,鼓声响彻天际。突然,所有女子连击三响,北狄的众多高手从高处扔下火雷,爆炸声与惨叫声响遏行云。上官婉儿心惊肉跳,在这冲天的毒燎虐焰之中,她拼命寻找着冬草的身影。可战火熊熊,青砖崩裂,哭嚎声漫天,冬草的身影早已不见。见敌军中了计,百姓们欢呼雀跃,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参与进来,火雷如雨般落下,爆裂的火光裹挟着残肢断臂,雄浑的火焰一次又一次地炸裂,整个裴州城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

    屋顶的女子们面上毫无惧色,他们仍然昂着头大声高歌,清冷的月光铺陈在她们挥洒的长衣宽袖上,熊熊火光中,她们用孱弱的身子与细嫩的双手击着鼓,踏着飒爽的节奏,唱出了最雄壮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