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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不堪回首

    血腥味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中扑面而来,拨开重重枯枝与残叶,只见山涧之中躺着一名男子,以黑布遮面,腰间受了重创,狰狞的伤口汩汩淌着鲜血,猩红的血在冰凉的河水之中漾开,弥漫,将山涧染红,成片成片的血水到了开阔处被急流冲刷成一缕缕淡红色的血丝,消失在远方。

    上官婉儿警惕地观察着这名男子,见他确实已无攻击性后,才缓缓踏入水中,慢慢蹲下身子,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此人气息尚存,脉象也温和有力,只是这水冰冷刺骨,且此人失血速度惊人,若此时将他弃之不顾,过不了多久定会失血过多而亡。上官婉儿四下张望,周围杳无人烟,只得对伤口进行了应急的止血处理后,大喊一声:“冬草!过来搭把手!”

    冬草本就十分担忧,一直远远偷偷观望,此时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了过来。男子意识模糊,身量又高大,二人好不容易才将他架起,这时,一股熟悉的气味传来,这味道凛冽而沉稳,沉睡的记忆在心灵深处觉醒,上官婉儿模糊地想起了什么,想看清他的面庞,但那男子垂着头,遮面的黑布被风卷得乱飞,挡住了大半个脸颊。

    终于将他挪到了马车上,血已濡湿了包扎的碎布。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医馆,上官婉儿策马扬鞭,马车一路迎风疾驰,终于在暮鼓时分到达了洛阳城郊的镇子,过了这个镇子再行三十里,便是洛阳城的启厦门。

    临近年节,家家户户红灯高挂,远远听得锣鼓声声,人声喧闹,进了镇子便看见百姓沿街排成两条长龙,争相冲着街边引颈观瞧。不久,一队带着傩面具,身着鲜艳衣衫的人们跳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出现在街上,领头的人扮成方相氏,面具涂着重色的油彩,眼睛浑圆一身正气,后面的人扮作十二神兽,张牙舞爪,獠牙飞爪,神色各异。几个壮年小伙子身着薄衫,举棒击鼓,鼓声震天,跳傩的人随着鼓点边歌边舞,方相氏一声高唱,街边百姓便齐声帮喝,声音穿云贯耳,大人小孩笑脸盈盈,一派热闹景致。

    冬草稀奇地瞧着,上官婉儿告诉她,这是跳傩,就是张衡在《东京赋》中所说的“卒岁大傩,驱除群疠”,是洛阳人的习俗,每到除夕,岁除时节,便要跳傩,祈求新的一年驱除邪祟,平安健康。一处跳傩,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奔走而来,每年的跳傩都是顶热闹的事儿。上官婉儿一边解释着,一边心中也有些奇怪,往年都是过了年节才会跳傩,怎么今年跳得这样早?正想着,看到街边有家医馆,赶紧停了马车,告知了医馆内的郎中车上有重病病患,郎中便吩咐了几个学徒,将人抬了下来。

    此时这名男子已然陷入了昏迷,郎中命人将他的面巾取下,人命关天一路疾驰,上官婉儿还未曾看清其面孔,如今面巾一摘,这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她的心脏仿若漏跳了一拍。郎中烫了三七,仙鹤草,白吉等,敷于患处,又行了针,男子很快恢复了模糊的意识。郎中趁热打铁,开了退热醒神的方子,让一个徒弟去煮了,又吩咐人拿来了延胡索用醋灸了,搭配白芷镇痛。

    上官婉儿谢过郎中,付了药钱,听从郎中的建议,在医馆买了几天私间。冬草被浓郁的药味儿熏得有些反胃,她便带着冬草在附近的客栈开了间房,看这小丫头被街上的傩戏勾得丢了魂儿似的,一步三回头,上官婉儿就放她去玩了,再三交代她不要走远,午夜前回来。

    冬草开心地跑了出去,上官婉儿在客栈中放好行李,又交代小二给两匹马儿喂了上好的草料,本想小睡一会儿以解舟车劳顿的疲乏,可街上锣鼓甚喧,毫无止歇之意,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忧那位重伤的男子,便下楼前去医馆查看。

    医馆的私间有些狭窄,床边与墙壁之间几乎只容一人通过。上官婉儿搬了一个圆凳在床边坐下,看着男子熟睡的容颜,思绪一下子被拉回采露阁的那个下午。

    当日,寒山孤月房内,男子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腰肢环住,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粗粝的胡须摩挲着上官婉儿的脸颊,伴随着酥痒的微微刺痛,雄浑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是来采花的,你是什么人?”话音未落,突然男子一个回身,捂住她的嘴,闪躲到矮床后。上官婉儿刚要反抗,却听见瓦片上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二人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顶的动静,男子从后面用肘钳住她的肩膀,这一招使她的手臂动弹不得,无法反抗。

    就这样等待了良久,再无动静,男子才将她慢慢放开:“武功不错。”

    “你也不差。”上官婉儿回敬道。

    “说吧,你是谁。”男子讲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若不是那棕色的瞳仁和刀刻一般的曲线,倒真以为他是个纯正的中原人。

    “你是谁。”上官婉儿问道。

    男人笑了,“再这样下去,你我可以在这里耗上一天。如果你那点银子够的话,也许,”他上前两步,“可以耗上一夜。”

    上官婉儿本能地退后一步:“我是商贾之人,我听闻,你们这里的升婖香可以留香十里,特来讨买。”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你想要升婖香?”

    “是。”

    男子饶有兴味地问:“用来做什么?”

    “入菜。”

    男子听后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最后笑倒在矮床之上。上官婉儿不懂他在笑些什么,有些局促,问道:“笑够了吗?”

    男子从床上斜倚着坐起,望向她的眼神不似从前那般戒备,而是慵懒地说道:“你们唐人的喜好,还真是独特。”

    上官婉儿更加一头雾水,只见男子从小匣中取出一个石罐,拔出罐塞,里头是熟悉的橙黄色的香膏。男子从取出一个小匙,将香抹在灯捻上,随后点燃。

    上官婉儿走近,见灯烧得比平日更旺,如此使用,溢出的香气不像二公子院落处那样浓香刺鼻,反而是浓淡相宜,长久不断。

    不一会儿,上官婉儿便觉得筋骨酥软,周身发热,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男子斜倚在床脚,看着她的变化:“有什么感觉?”

    “没有。”上官婉儿直了直身体,嘴硬道。方才被他两招就牵制住了功法,又被他大肆嘲笑,面上实在无光,这会儿明明有些发晕,却仍死鸭子嘴硬。

    男子本想适可而止,但看见她偷偷调息内力,使劲保持清醒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于是缓慢起身,靠近油灯:“再过一会儿,这香啊,就全部渗进了捻中。”

    “嗯。那又如何?”上官婉儿故作冷静地问道。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实际上她的双目盯着焰心,只觉得心口发烫,男子俊朗的双目与她凑得那样近,她觉得一股股热浪从身体中涌出,呼吸有些急促,身体渐渐无力,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我,我把外面的厚袄脱掉。”说罢她便解开了系带,将赤红色的晴云红缎厚袄脱去,里面是胭脂色的齐胸半臂衫裙,上头印染着小荷蜻蜓戏的花样,白皙的脖颈间戴着一只荷叶坠,上头的露珠晶莹剔透,将锁骨点缀得精巧好看。她并未出汗,却总觉得胸口像有只软绵绵的小手在抓挠,心痒痒得很。

    男子盯着她的荷叶露珠坠,微微蹙眉。她突然抓住男子的手,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看着她英武的面庞和她极力克制却呼之欲出的千娇百媚,有一瞬间的失神。

    上官婉儿的指尖传来丝丝冰凉,她的心瞬间好似得到了慰藉,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火热的温度终于降了几分,她便得寸进尺,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男人没想到这女人胆子这么大,被她这么毫无防备地一扑,直接向后栽倒在了床上。上官婉儿躺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脸上红扑扑的,好似吃醉了酒,现在的她与方才英气四射,咄咄逼人的模样天差地别,男人看着她迷离的眉眼,鬼使神差地没有将她推开。

    而上官婉儿只觉得肌骨像水一般,几乎要化了。不知不觉间手便伸向了肩膀,将自己的半臂向下扯。

    这时,她的手腕处被人狠狠地点了两下,神智猛然清醒,见自己一侧香肩半露,整个人趴在男人的身上,甚至还淌了哈喇子,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恨不得刨个地缝钻进去。赶忙将衣裙拢好,飞快地爬起来,心里已经在崩溃尖叫,但面上还是强行装作镇定,问道:“我,我怎么了?”

    “这就是你要入菜的升婖香。”男人挑了挑眉,将厚袄扔给她,“这才是升婖香的真正用途。现在还要吗?”

    “这是催情用的?”上官婉儿双颊通红,接过厚袄,刚要穿上,却隐约听到脚步声。

    她与男子双目相接,男子飞速反应,冲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随后翻身上床,拥着上官婉儿一个滚身,将她放在上面,一只手拉紧幔子,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上官婉儿被他摁在胸膛上,他的身体初触只觉得寒凉,久了便慢慢炙热起来,虽有衣衫相隔,他肌肤的轮廓却是那样清晰,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打在耳畔,再次烧红了上官婉儿的脸颊。

    刚要逃脱他的桎梏,便听到门缓缓打开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踏入房内,从步伐听来,这几人武功颇深。

    突然,男子开始晃床,上官婉儿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男子眉宇之间本燃着一股肃杀之气,见她盯着自己,旋即嘴角微翘,轻轻一笑。他的眼眸仿佛漾着粼粼春水,看得上官婉儿的呼吸一滞。

    门口的脚步声瞬间停住,男子挑着眉毛看了看远处的升婖香,又看了看上官婉儿。上官婉儿顿时觉得头痛。咬咬牙,将自己的衣服拽了拽,用兽皮捂住胸口,爬起身来,掀开床幔,看见几个头戴幞头身穿圆领袍衫的男子站在屋内,佯装惊讶:“你们是谁呀?!怎么这么无礼!打扰了老娘采花,我要喊鸨儿过来评理了!你们堂堂采露阁,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几个男子见她要喊,便赔着笑脸退了出去,其中一个离去时,狐疑地回头望,上官婉儿瞪了他一眼,钻进了幔子,用那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小宝贝,别怕,就是几个不长眼的,姐儿明儿还叫你来伺候。”

    脚步声渐远,男子严肃的表情才慢慢松弛下来,双臂枕在脑后,结实的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揶揄打趣道:“演技不错,炉火纯青。”

    “滚。”上官婉儿气不打一处来。

    男子走下床,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此地不宜久留,把衣服穿好,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便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