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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洛水之畔

    上官婉儿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行囊,脑海中总是回想起申訾箬那寂寥而卑劣的神情。冬草也有些心不在焉,此去洛阳,她又兴奋又害怕,洛阳一定很大吧,一定比苏州扬州都要更繁华吧?那里的饭食好吃吗?姑娘也一定比自己漂亮很多吧?那里的糕糖也一定......想到这里,思念与哀痛笼罩了她,她想起了壹清镇的潘爷爷,想起了他夜里帮自己缝补的衣裳,想起了他做的好吃的糕糖,想起了,那场冲天的大火......

    上官婉儿转头瞧见她神情哀婉,明白她是思念潘爷爷。想到潘爷爷一家的惨剧,内心也实在不忍,便安慰道:“昨日收到了卜县令的亲信,潘家客栈已着手修缮,昨日咱们不也亲自上门去城西绸缎铺馈赠了银钱吗,潘莲儿的夫婿也答应尽快带孩子去吊唁二老。”冬草点点头,本能忍住的泪水在上官婉儿的轻言细语中崩溃决堤。看着她这个样子,想来近日自己查案繁忙,属实是疏忽了她,便哄道:“我们快马加鞭,年节前便能赶到洛阳,到时候我带你去宫里转转,好吗?”

    冬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去宫里?”

    “是,去宫里。”上官婉儿笑着回答,“别哭了,再哭,脸哭肿了,怎么对得起这么好看的簪花呢。”

    冬草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

    “你这孩子,这么好看的簪花,也不给我带一支。”上官婉儿皱着鼻子点了点她的额头。

    冬草连忙摇摇头,拿起纸笔解释说这是朋友送的,不是自己买的。

    上官婉儿蛮高兴她能结交到朋友,笑着问:“是哪家的小娘子呀?”

    冬草一愣,低头不言。

    “哦?”上官婉儿打趣,“怪不得我几次回到客栈都见不到你的人影,莫非是哪家俊俏的小公子?”

    冬草连忙摇头,转过身去不理她了。二人就这样在打打闹闹间用了早膳。

    这些时日,冬草觉得自己的心与上官大人靠近了许多,原本她将上官大人当做师长,当做恩人,但如今她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真情中卸下了层层枷锁,如今她已将她看做最亲爱的长姐,是真正的亲人。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日在知命寺中求到的命签,于是问道:“婉儿姐姐,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的下一句是什么?”

    上官婉儿吃着早膳,随口答道:“甘言无忠实,世薄多苏秦。”冬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刘县令听闻上官婉儿要离开,自己公务缠身无法赶来亲送,但他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拍马屁的好机会,赶紧派人送来了一辆簪金四蓬双马套车,又连夜选了一匹西域而来的凌雪驹送到了客栈门口。

    上官婉儿和冬草用完早膳打开房门时,就已经有五六个差役满脸笑容地候在门口,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就已经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抬下了楼。出了门,二人看见这豪华的马车和威武的高头大马,双双愣住了,衙役在大路上牵着马车对着二人点头哈腰,引得来往路人驻足观瞧。

    差役说了一大堆奉承的话后,终于把夜凫套好了马套,正在上官婉儿以为可以出发了的时候,衙役突然清了清嗓子,掏出一张巨大的纸,开始大声朗读:“宽仁的上官大人,刘忙对您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刘忙感恩戴德,谢谢您这些时日对刘忙提携与赏识......”

    “行了行了,”上官婉儿看着过路人诡异的眼神儿,听着他一口一个流氓地念着,觉得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赶紧制止:“替我谢过你们刘忙大人。”说完,赶紧拉着冬草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越往北,空气越是寒冷,沿路多了些单薄的积雪,再也不见南方小桥流水,冬叶不落的碧绿冬景,北方的树木粗壮浑厚,脱去了旧年的绿装萧肃地林立着,干枯的树枝被冰霜覆盖,整个天地之间一片凛冬的苍茫之气。

    圣命难违,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待到了洛水之畔时,比预想的还要早上几日。

    洛水曲折而浩荡,弯折处甚多,生出了许多瀑布与小川,景色甚好。如今已入深冬,河道上

    结了薄薄一层清冰,大块大块的薄冰随着河水奔流而缓慢移动,遇到深谷便随水而下,碎成冰星,消失在激荡的白浪间,寥落在偌大的湖水中。

    二人将马车停在水岸边,冬草带着兔绒小帽,裹着厚厚的风袄,风将她的望仙髻吹得有些凌乱,望着壮美的洛水,冬草不禁有感而发:“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想必洛水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上官婉儿斜倚在马车上,一只脚蜷起,手肘搁在膝盖上,慵懒地喃喃:“好一首应景的《上林赋》。”看着冬草的背影,这些时日这小姑娘又长高了些,性格也开朗了,学识也长进了许多,颇有亭亭玉立之相。心中欣慰,便说道:“等有空了,带你去看长安八水。天太冷了,回车上来吧。”

    冬草点点头,回到了马车上。马车内置有一方绣花软褥和一对软枕,这一路虽赶的急,却不甚辛苦。上官婉儿看了看四周,梳了梳两匹马的背毛:“再有几日,便到洛阳了。今日等马儿喝足了水,我们再往前头赶一赶,在镇子上找处落脚之地。”

    冬草一边听着,一边从车里拿了一个萝卜,喂给白马。

    上官婉儿见了,笑着说:“这一路,我见你十分喜欢这匹凌雪驹,不如,你为它起个名字吧。”

    冬草摸着它纯白的鬃毛,认真的想了想,写下两个字:没(mo四声)雪

    “银白素裹,隐没冰雪中。好名字,它是你的了。”上官婉儿拍了拍冬草的小脑袋。

    冬草瞪大了眼睛,揉了揉冻得红红的小鼻头,不敢相信地望着上官婉儿。再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大喜过望,蹦蹦跳跳撒着欢儿抱住了没雪的脖子。

    夜凫趁机把萝卜叼走,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

    没雪浑身净白,没有一根杂毛,在冬日的冰雪之中傲首挺立,身姿高大,骨相英武。乌黑的瞳仁如那镶嵌在天山雪幕之中的黑色湖泊。饮罢了水,浓浓的白气从它硕大的鼻孔中喷出,喷到了冬草的脸上,暖暖湿湿的。

    突然,没雪昂头长嘶一声,鬃毛抖挺如同白浪,冬草一个趔趄,险些被拱倒在地。上官婉儿连忙拉住她,又牵住了缰绳。没雪仍长嘶不止,二人向着它嘶鸣的方向一看,远处的山坳溪谷中,水渐渐被染成了鲜红色,树丛窸窣,树影间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

    上官婉儿让冬草先回车中,自己则默默握紧了蛇鞭,踏着残雪,缓步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