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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深宅大院——采露阁

    假山石后空无一人,其他地方也没有寻见那人的踪影。大雨滂沱,上官婉儿念及冬草前些天发热刚好,便没有耽搁,加快脚步,回到了上房之中。

    冬草自小体质就有些羸弱,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冷,于是准备去小厨房熬碗姜汤驱寒。厨房中只有一个婢子背身站在灶台前,冬草的脚步声将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嘴唇上油光锃亮。冬草一眼认出,她就是昨晚被上官大人吓哭的胖婢女。胖婢女慌忙把手藏在身后,口齿不清地解释说:“我没偷吃!我就是尝尝味道!”

    冬草被她这个滑稽的模样逗笑了,走过去想看看她背后的手里藏了什么,冬草往左,她便往右藏,冬草往右,她便往左躲,几个回合下来,胖婢女累了,把手中的一整只烤鸭往灶台上一扔:“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嘛!府上的餐食根本填不饱我的肚子,我就来拿点小零食垫垫肚子!你罚我吧!”

    小零食?

    冬草头回听说有人拿一整只烤鸭当小零食垫肚子的。

    胖婢女见冬草没有责罚她的意思,便扬扬眉毛:“姑娘来厨房是做什么的呀?是不是上官大人饿了?”

    冬草摇摇头,指了指灶台上的姜,又指了指水和锅。胖婢女马上理解:“哦,煮姜汤是吧,哎呀这天儿也确实又寒又湿。”说着,麻利地切起姜。冬草虽然跟了上官婉儿一段时间,但仍无法习惯被人伺候的日子,赶忙要帮忙,胖婢女手一挥:“多大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冬草见她性格爽利,就随她去了。

    姜汤熬上了,胖婢女托着下巴看着冬草,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姑娘,您能不能不要把我今天偷吃烤鸭的事儿告诉上官大人呀,我怕统管知道了责打我。”

    冬草见她两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脸又如同鹅蛋般白生生,圆嘟嘟。觉得这姑娘可爱实诚,就点了点头。

    胖婢女拍了一下手乐开了花:“姑娘您真是好人!这样,为了报答您,我给您做一道香薰鸭!可好吃了!”说罢,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里头是一小块橙黄色的香膏。

    冬草马上认出这便是今日在二夫人那里见到的升婖香,正奇怪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胖婢女美滋滋地对她说道:“姑娘您是不知道,这香啊,可珍贵了!我姐姐是大夫人那的婢子,养鸟养得好,大夫人就赏了一些,我就发现用它烧鸭子好吃得很,一会儿给您尝尝!”

    冬草又被逗笑了,这升婖香如此名贵,别人都用它凝神养心,再不济也是用来熏香衣裙,她倒好,竟然研究起菜谱来,真是有趣。

    过了一会儿,鸭子熏好了,果然奇美飘香,令人垂涎三尺。胖婢女撕下一只鸭腿,恋恋不舍地递给冬草:“吃了我的鸭腿,可要信守承诺哦。”

    冬草笑眯眯地点点头。突然,厨房里不知从哪儿飞来了许多蜂子,胖婢女把冬草护在身后,挥舞着围裙,把蜂子赶跑,又将门窗紧闭,回身一笑:“我老家好几户养蜂的,我从小就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不怕。”冬草也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胖婢女啃着鸭子,嘴也闲不下来:“大夫人就喜欢摆弄些动物,我姐姐在农村时就特会伺弄家畜,来了府上,特别讨大夫人欢心。我呢,就比她差远喽,就会吃,昨儿还惹了上官大人不高兴。”

    冬草听她说起农村,家畜,觉得亲切,见她语气有些低落,抚了抚她的后背。

    “唉,大夫人也是无辜糟了难,对下人那么宽厚的一个人。唉。自从五年前,这府里就没安生过。我还记得那年春夏,府里还没有这么多可怕的事,二夫人怀了孕,老爷的两个小妾也陆续怀了孕,府里洋溢着的全是喜气,二公子跟我们几个小婢子玩闹时还炫耀他得来的香……”

    冬草停住了嘴,眼下又没有纸笔,着急地晃了晃她的腿,想追问二公子当年是如何说的,可胖婢女不解冬草的意思,奇怪地问:“你晃我的腿干嘛?鸭腿能吃,我这腿可不能吃!”

    冬草听了这话又着急又想笑,胖婢子也嘿嘿一笑:“我逗你呢,我看你对这个香很感兴趣嘛,我也不知道这香叫什么名字,只是五年前我还在二夫人处伺候时,有一天见二公子兴冲冲地回到府上,对我们几个常玩闹的小婢子说他终于把此香拿到手了,说是能飘香十里,名贵得很。”

    冬草听罢,放下鸭腿,拍了拍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跑了。胖婢子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拿起冬草的鸭腿塞进了自己嘴里。

    回到房中,冬草将一切转告上官婉儿,上官婉儿马上将胖婢子传来,又将当年在二公子处伺候的几个婢子都召来,证实了此香确是五年前的春夏时分带进府中的,而二夫人流产就是在那年的夏末,刘员外的两个小妾和大小姐滑胎,都是在那年的初冬。

    这难道是巧合吗?上官婉儿在房中来回踱步,不知来历的北狄奇香,相继流产的女人们,大太太产下的怪胎……可是墙上渗出的红色鲜血又如何解释?二公子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的?员外府上下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奇诡之事,莫非,媪妖真是修行深厚的精怪,可以上天遁地,掳人于无形?而墙壁上渗出的鲜血,也真是鬼神诅咒所致?

    不知何时,雨停了,乌云间透出金丝般的阳光。屋外传来两三声鸽鸣,蜜儿的密信传回,信中写道:

    此香乃北狄奇香,目前苏州城中只流通于常有北狄富商光顾的采露阁中。

    随后小厮来报,平日里二公子交往之人众多,其中最为密切的有四位,一位是幽州司马家大公子王厦孜,一位是按察使家次子辛彦怀,一位是江湖人氏胡铄,还有一位是忒尤千,波斯第一富商,苏州最大的波斯酒楼便是他一手经办。这四人中,三人经常流连于采露阁,分别是王厦孜,辛彦怀和胡铄。

    上官婉儿决定亲自会会这个神秘的采露阁。

    傍晚时分,上官婉儿穿过两条街巷,来到了采露阁门前。这里并无气派的高门,而是以丝软的上等红绸垂地。拨开红绸,里面钟锤鼓鸣,一片莺歌燕舞。圆厅前部坠着长长短短的珠帘,随着人来人往挟起的轻风微微摇晃,在明烛的照映下闪着彩辉,珠帘下摆放着几条长案,形形色色的主客中男女皆有,沿长案席地而坐,几位北狄女子香肩半露眼波流转,为客人斟酒传蔬,媚艳非常。更有几位俊朗的娈童发髻半束,一袭薄衣半敞开怀,吹笛奏乐,好不消遣。

    刚踏进厅中,一位俊俏的少年穿着薄纱的衣裳,他宽肩窄腰,行如花间月,声如梦中磬。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块木牌,上下打量着上官婉儿,见她气宇不凡穿着不菲,便言笑晏晏:“客官是新客吧,赏酒还是采花?”

    瞥了一眼少年的衣衫,他结实的肌肤在轻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上官婉儿硬生生移开目光,接过木牌:“采花。”

    “好嘞客官!”少年喜笑颜开,“这就给您点花,您稍坐。”说罢,轻巧的跨了几步,行入后方的红绸之中。

    上官婉儿观察着四周,这里烛火摇曳,红袖添香,中原西域各色优人俱全,微微不慎便使人跌入温怀软玉之中,丢盔卸甲。不一会儿,少年跑来,撩开红绸,递给上官婉儿一把钥匙。钥匙上刻着寒月孤山四字。走上明红色的楼梯,整个二层都是封闭的雅间,每个雅间上都刻有独特的雅号。

    上官婉儿很快找到了寒月孤山,用钥匙打开了门。雅间内有种清寒凛冽的独特香味,地上铺着兽皮,带着铜铃的矮床挂着厚重的幔子,墙上绘着山鬼图,挂着风麻编纂的带子,长短不一,色彩鲜丽。上官婉儿看着这浓郁的北狄风情,觉得相比中原,确别有一番韵味。

    床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来了。”是北狄的语言。上官婉儿只懂极少数的北狄语,只能硬着头皮用北狄语回应:“是的。”

    床幔被掀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从矮床上坐起。古铜色的身体雄壮而浑厚,一段黑灰色的古银将须发束起,眉毛锋利,脸颊风霜刀刻,他的腰带松束,浓密的发辫用一截断骨系在脑后,整个人如同一匹凛然雄傲的孤狼。

    男人深邃的眼眸枭视狼顾,盯着上官婉儿,用大唐官话问道:“你是谁?”

    上官婉儿丝毫不惧:“采花人。”

    男人挑起一边的眉毛:“哦?有意思。”他站了起来,腰间的麻制靴裤松垮地挂在腰下,露出一侧清晰可见的人鱼线。他看着上官婉儿,见她一身火红的衣裳,绣着晴云的纹饰,十分新颖好看。霁风丝绦系在腰间,与她垂下的青丝交叠,眉间勾着一朵精巧的焰心。这姑娘的眉眼不似寻常的美人,眉梢眼角间带着凌厉的英气,她的眸子如潺潺林泉,眼神却如风霜利剑,年纪尚轻,却好似写满了深邃的故事。

    “说吧,你一夜要多少银两?”上官婉儿勾着唇瓣,故作轻佻的言语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

    男人原本想套出她的来路,却被她的所言惊诧,旋即眼中爬上一抹斜睨的笑意,向前了半步,眯起鹰一般尖利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二人的气息交织,上官婉儿与他对视着,丝毫没有闪躲。

    男人周身好闻的清寒之气笼罩了她,他的身上有种独属于异域男子的,野性的气场,好似从荒原踏雪而来,慵懒而狠厉。上官婉儿很少踏入此等风月场所,有些慌乱,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她换上一副挑逗的神情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想这里的妓子确实姿色斐然,怪不得采露楼生意如此红火。

    “你想给多少?”低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气息扑在上官婉儿的面颊,见男人眼角带笑,她生怕露了自己不是常客的破绽,于是从腰间拽出钱袋,拿出一个银锭在手掌里掂了掂。

    “这么少,就想与我过夜?”男人垂眸看着银锭,眼中笑意更浓,拿过上官婉儿江南丝绣的钱袋,看见底部系着一张小像,生动俏皮,于是将钱袋反手甩到床上,低下头,他单手环住上官婉儿纤细的腰肢,猛地向前一拽,二人便紧紧贴合,他微青的胡茬轻轻摩挲上官婉儿的脸颊:“你不是来采花的。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