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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风

    北雀预期中的事没有发生,魏星沉并没有在意叶千庭的不敬,也没有责罚北雀被发现的事,待北雀说完,魏星沉只是回了一句“传他即刻来见”,北雀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叶府。

    路上北雀总觉得皇上这反应过分平淡,叶将军看上去是早就知道自己在监听将军府了,那皇上莫非也知道自己早就被叶将军发现了?这样想来,自己又是个啥?北雀一个激灵,不敢细想,只能加快脚步。

    叶千庭这次来的不是中和殿,而是那处僻静的宫殿。一回生,二回熟,叶千庭这次来倒有时间看一眼宫殿的名字,那布满灰尘的牌匾上,写着正是“春风阁”。叶千庭默然,春风阁是魏星沉母妃曾经的住处,他母妃和姐姐相继离世之后,这里便被先皇封禁了起来。

    后来宫中传他不祥,命格罕见,是天煞孤星,总会克死身边的亲人后,先皇急于把他赶出皇宫,又不好明面上这样做。恰好赵将军与魏星沉的母妃曾是闺中密友,叶将军也很怜惜魏星沉,二人便求圣上把魏星沉接来叶府住,顺便跟叶千庭做个伴。

    先皇求之不得,大笔一挥,从此之后四年,直到将军府覆灭,叶千庭都与魏星沉同吃同住,亲如手足。

    至少在叶将军和赵将军看来是这样的。

    可是叶千庭装作男儿身久了,自己也不知道深夜里睡不着看向魏星沉的目光中,是兄弟之间的情谊,还是少女对意中人的春心萌动。等她明白之后,两人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年少为活命而女扮男装,到今日便是欺君罔上,叶千庭只能将错就错,得过且过,离他越远越好,希望那一天晚些到来,或者不必到来。

    她轻轻拂去衣摆上沾染的落花,进了春风阁。

    春风阁较上次收拾得整齐多了,魏星沉默默坐在桌边,昏暗的烛光下,他平日里冷峻的五官温柔了许多,眸中有了些无措。叶千庭刚要行礼,魏星沉便挥挥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幅度不似往日里的优雅克制,桌子上的酒杯摇摇晃晃,堪堪泼洒了几滴出来。

    叶千庭眉头一皱,赶紧快步上前,魏星沉的酒杯早就空了,他看着叶千庭,忽然温和地笑了:“你来了,刚好给朕倒酒。”

    叶千庭一手罩住魏星沉的酒杯,一手扶住他,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叶千庭压低声音道:“陛下怎么一个人醉了?”

    “朕没有。”魏星沉见叶千庭牢牢扣着酒杯,有些孩子气地低头闷声道。

    叶千庭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并不是一个谈正事的好时候。魏星沉身边伺候的人少,暗处的锦衣卫虽然能保护他的安全,却不见得能照顾他的起居。他本就身子弱,虽说太医院无时无刻不再医着,只是叶千庭也清楚,他的心病,药石无医。

    见叶千庭不搭理他,魏星沉抬头,雪白的肌肤里透出一抹奇异的绯红,他的眸子里氤氲出雾气:“意真。”

    “臣在。”叶千庭把魏星沉的酒杯拿远,扶着魏星沉坐好后,便坐在了他身边。

    “你还记得你第一进宫面圣么?”

    “这么久远的事,臣不记得了。”叶千庭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酒,酒水晶莹清澈,映出叶千庭面无表情的脸。

    “朕记得那时你不过九岁,因一篇《通富论》而名扬天下,一时洛阳纸贵,帝师向玉亲自向先皇举荐了你,”魏星沉定定地凝视着叶千庭,“当时朕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会有如此才华,朕真想偷偷看你一眼。”

    叶千庭喝干了一杯酒,什么都没有说,任由魏星沉继续道:“那时先皇不喜朕,朕只能骗了教习嬷嬷,然后在你的必经之路上等你。那日你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腰间别着一块美玉,在阳光下面容沉静,眉角眼梢却都是少年郎的春风得意。朕当时看傻了,都忘了嫉妒你。”

    魏星沉兀自笑了,他轻轻咳了两声,叶千庭下意识心里一紧,索性他缓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后来朕寄宿在将军府,总算可以日日夜夜看见你,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偷了郎中令的鸟,他破口大骂的样子么?”

    “那是他从西域买来的一种很名贵的鸟,我们都不知道,把它拔了毛炖了。后来叶将军气得要抽我们,你说是你干的,不关我事。”叶千庭终于自嘲地笑了。

    “我是皇子,叶将军自然不会真的罚我,我只是不愿连累你。”魏星沉低声道,“还有那日夜上,我们在枫晚山并排躺着的时候,你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

    “那日枫晚山顶星陨如雨,你问我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要当一代名相,辅明君创盛世,千古留名。你说你想征战沙场,收复失地,不胜不还。”叶千庭一字一句道,她的心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只是最后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魏星沉伸手想要拿酒杯,却发现叶千庭早就把他的酒杯藏了起来,只好怏怏地收回手。叶千庭摇了摇头:“陛下,臣……”

    “意真,”魏星沉抬头打断了她,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叶千庭,目光炙热得似乎要把人灼伤:“你告诉我,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陛下醉得说胡话了。”叶千庭微愣,片刻后只是把自己的外袍披在魏星沉身上,夜色已深,她没有回答魏星沉的想法,但她不希望他着凉。

    魏星沉乖巧地坐着,任由叶千庭把带着她体温和香气的外袍裹在自己身上,他低着头喃喃道:“意真,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觉得我不祥,是个天煞孤星?”

    “我没有……”

    “意真,你知道么?姐姐走得时候我差两月才四岁,先皇看着姐姐咽了气,反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又把我踹到在地,他说,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是我害死了我的姐姐……”

    “陛下!”叶千庭只觉得心口绞痛,勉强出声打断了他,她望着魏星沉,少年生得眉目冷峻,贵气逼人,可是此刻一双星眸中却是无措与忧伤,像是一块溅了血的碎冰。烛火摇曳,魏星沉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见她面色潮红,神色肃然,只能轻声唤她的小字:“意真,我……”

    叶千庭一言不发地拉近二人的距离,望着眼前的少年,她终于闭上眼,任由理智的弦崩坏沉沦,欺身而上,吻住了少年樱花花瓣般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