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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榕山

    无数飞鸟横过江河湖泊越过山川大岳,它们的爪子上抓着一个个茧于榕山上方,如空降兵一般将高度降到合适的位置后陆续松开爪子将茧投放。被投放的茧于半空中撕裂开束缚自己的外壳释放崭新的生命,它们扑朔着美丽的蝶翼顿时整片空中变得色彩斑斓。

    山顶被丝带般的云雾笼罩之处,偌大的水灵院里种满了绣球花。不少破茧而出的蝴蝶贪恋宅院中的景色,纷纷落到院中颜色鲜艳的花团之上,热情地拥抱着自己贪恋的挚爱。

    山脚下是热闹的集市,精雕细琢古朴禅意的楼房整齐并排精致的灯笼挂在它们的出檐之上。沿着这热闹喧嚣的集市街道蜿蜒而上,在赏玩风土人情尝尽美食佳酿后,慢慢可见山腰之上屹立着一座座古朴简洁的庭院。

    庭院内的热闹,丝毫不输蜿蜒而来的集市街道,它们总是引得山脚的书生或商人们流连忘返。也不知他们是忘不掉庭院之中的绿草红花,还是那些为他们吟唱添茶的娘子。看看娘子们的日常,有的素衣秀面温玉软体懒躺于那软塌之上,有的锦衣华服举着一杆玉壶烟枪纤指柔柔轻托脸庞,她们时而仰头张望时而低眉清唱。

    今日亦同于往常,又是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进入了榕山脚下这座繁华的城。

    榕山水灵院的清水君是清氏最小的弟弟,尽管越猴朗月都比他还要大上几十岁,但还是要唤他一声小舅舅。他那张脸颊生得阳刚可那若清泉般的双眸里又不失该有的柔美,唇线下一朵细细的红梅将他那本就精雕细琢过的五官更是衬托得让人过目不忘。他钟爱穿一身宣白锦衣,手里时常拿着一把山水折扇,是榕山出了名的风流公子,

    清水君缓步行于庭院之外的石道之上,于他身旁穿梭而过的人有披头浪子、有儒雅书生。那些人都往各自的方向行走着,但却总忍不住回望他。

    送客至庭院外又不识清水君的娘子翘着兰花指倚靠在门上,她手里托着玉杆烟枪看着经过的清水君温柔地呼:“屋中备有暖酒,公子可愿入内与小女子浅酌一杯?”

    清水君望向娘子,浅浅一笑而后轻轻摇头继续向前。

    枝头上色彩斑斓的鸟儿们蹙眉吟唱,清水君停步于不见娘子倚门相迎的轻烟阁前,他好奇地进入庭院内只见一身素衣的青鸟躺在庭院中的草地之上。

    清水君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青鸟笑了笑彷如那透入此处的暖阳,他走到那处也如其那般躺下问:“此处可是有何美景?”

    青鸟侧目凝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清水君一脸冷漠地问:“何处来的狂徒?”

    清水君凝望着飘来遮住了天空的迷雾笑了笑言:“我并非什么狂徒,不过是常年住在这山顶院子里的闲人罢了。”

    青鸟慌忙坐起身来跪于清水君身边恭谦行礼道:“小女青鸟不识清水公子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清水君起身,他注视着青鸟露出温柔的笑容:“无需如此拘谨,你唤我阿遥便好了。”

    青鸟轻轻抬首望向清水君恭敬地道:“姐姐让青鸟先来此时有交代过,水灵院是我族的恩人,青鸟不敢无礼。”

    清水君望着依旧严肃的青鸟无奈地笑了笑问:“一别数年,那你姐姐可还好?”

    青鸟温柔地回复到:“劳公子挂心,姐姐一切皆安。”

    夜灯在船头悬挂着,它们偶尔会随着拂过湖面的风轻轻摇曳,云雾消散于天际星辰与皓月于苍空中也各有其位。

    青凤虽目视前方,但注意力似乎一直在船尾撑船的船夫身上。

    “夫人觉得今夜这河道上的这夜景如何?”

    青凤侧目回望船夫缓声回复:“有山有水还有繁星朗月,该有的与不该有的……都有了。”

    “夫人这话说得叫我就听不懂了,请问什么是该有的,什么又是不该有的?”船夫笑了一声说道。

    青凤望着船夫冷声回应道:“旁人见我都是唤我姑娘,只有船家您见了我开口便是夫人,不该有的自然就是不会说话的人啊!”

    撑船的船夫缓缓抬头望向青凤,阴着斗笠下看不清的脸言:“难道夫人就因为我这笨嘴拙舌不会说漂亮的话,便要诅咒我吗?”

    青凤望向湖面上飞过的白鹭,她的神情一点也不似往日,甚至不似方才那般柔柔弱弱。她慢慢地将目光投向船夫,随后冷冷一笑彷如冰山般道:“笨嘴拙舌可不是什么小事,有时候也是会要命的。”

    船夫看了看青凤冰冷的脸,而后将目光又投于前方笑了笑:“夫人现在这样的神态,还真很是适合您啊。”

    青凤冷冷地望着眼前不似普通船夫的家伙,她嘴角微扬轻轻言仿佛是在回味般道:“我收拾不自量力的家伙们时,都是这副神态,您看着自然就觉得适合。”

    “哦,莫非夫人的意思是,我也是不自量力的家伙们中的一员吗?”船夫摇着手里的桨,凝望着前方问。

    从湖边的树林里,飞出一片片树叶落入湖面轻轻激起不大不小的波纹。

    青凤侧目看向湖面那转瞬即逝的波纹缓缓言:“你虽不自量力,但好在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至于叫人看了觉得无药可救。”

    船夫笑了笑,用低沉的声音回应:“多谢夫人觉得我还有救,不过嘛,我倒是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自量力了。”

    船夫话音刚落,只见青凤一挥手将数支鳞箭抛向他。

    “咚咚咚咚咚......”

    只见船夫不慌不忙地将握在手中的船桨轻轻提起,随后只听一阵麟箭扎到木板上的声音,他很轻松地便挡下了青凤突然抛来的麟箭。又看了看扎在船桨上的赤色麟箭,一脸不屑地笑了笑道:“你们凤鸟的脾气都这么大吗?”

    青凤瞪着船夫斗笠下那张看不清全貌的脸冷冷地言:“人族将我们凤鸟迫害得所剩无几,现在竟还要嫌我们脾气大,你们还真是够无耻的。”

    船夫慢慢抬头望向青凤,咧嘴诡异地笑了笑:“灵族与人族之间为何会有灵族伤不得人族的规矩,自然就是因为人为主灵为仆。当主人想用奴仆来炼炼丹时,好的奴仆就该自己跳进炼丹炉才是,你说是吧?”

    看到船夫那阴狠诡异的笑容,心中顿时生起无边怒火的青凤在掌心上又运化出鳞箭,她望着船夫愤怒地吼道:“将阴阳颠倒主仆乱序的人,还真是荒谬又可笑。”

    船夫望着青凤收起脸上的笑容,一副阴狠不屑的模样道:“真是将阴阳颠倒主仆乱序又如何,你伤不得我,不就够了吗?”

    青凤慢慢地咬紧了牙关,她抛出掌心的麟箭,恨不得能一下将眼前这恶毒无耻的家伙杀了。就在她的鳞箭飞出去的瞬间,船夫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用凤鸟的脊骨炼化的长鞭,其被眼前这伪装成船夫的炼丹师画龙唤之为夺命。

    被夜风挑起了事端的湖面上,一切都成为了随时可能会被抹灭的存在。

    画龙露出那张冷硬面孔,双目如同可以吞尽世间万物的黑渊。他脚踏甲板震起一片虚幻的气浪,腾空瞬间将长鞭夺命抛向青凤。

    夺命那鞭奔狂之际,就像是活了一般向着与他们有着相同气息的青凤寻去。霎时间,破空而至的它磨起无尽的火蛇,将虚空中的一切燃烧殆尽并发出只有青凤能听到的哭嚎。听着那些彷如在炼狱里被撕裂的哭嚎声,如震碎天地的巨锤般重重砸来,气息渐乱的青凤纤瘦的身子忍不住颤抖,本想躲避于虚空中狂舞的火蛇并拿下搅鞭者画龙的她,却在听到一声熟悉的“姐姐”后,呆愣在了那片被搅得火光四起的风浪里。

    风浪里的青凤慢慢地往长鞭看去,只见一张她寻了多年的面孔正攀附在火蛇的冲锋位向她奔来。

    那一瞬间如坠深渊,望着自己寻了多年的希望以这般模样姿态来至跟前。被惊惶夺舍了的青凤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是被这世间最重的物件压住了,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火蛇划过青凤的脸颊,将她浮动的发丝一瞬间熔为灰烬,又回转方向从她的后背刺穿她单薄的肩胛。狂躁的火蛇将她高高托举到船体上空,又裂生出分枝对准她的腹部来了二次穿刺。她呆呆看着那张又附至分枝上,因再次刺穿了她的腹部而表现得异常惊恐的脸。

    “啊……”青凤大叫着,喷洒到眼眶里的飞血裹挟着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那张惊恐的脸看着青凤,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姐姐...姐姐...”

    青凤大叫着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去抓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可那张脸又被收回的长鞭无情地拽了回去。

    随着长鞭被收回,青凤也一下跌回到了船上。她身上被刺穿的伤口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她爬在船板上仰望前方俯视自己的画龙,咬牙切齿地念叨吼叫着。

    “青鸾,我的青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画龙看了看手里的夺命,又看着用颤抖的双臂撑着身下的血滩,滑了好几次才颤颤巍巍站起来的青凤,未见一丝胆颤心软的他满脸笑容的问:“哟,看你这心痛如绞的模样,莫非在下的这条夺命里竟还取了你的至亲之骨吗?”

    被这对灵族毫无怜悯之心的画龙如此一刺激,青凤嘴里猛的又喷出一口血。

    看着青凤虚弱颤抖的模样,画龙好似更来劲了,他故意摸着手里的鞭子道:“告诉我,你至亲的骨是哪一截啊?若是你愿意自己乖乖跳入丹炉的话,我可以考虑要不要将它取下来赏给你。”

    涌出的血从那尊血色雕塑上缓缓滴落,在其脚下绘出一座将其心智困死的牢笼。风将血腥弥散开来,那低垂着头摇摇欲坠的雕塑大叫着褪变成了修罗模样。

    站在船头的越猴朗月往湖上看去,只见湖面两侧的山林里,许多受到惊吓的鸟都飞了出来。

    画龙看着眼前有四只爪子,可却没有犄角无法飞天的大蛇,他得意地笑着惊叹:“对对对.....可别藏在人皮下了,你们这些妖物就该要有妖物的样子。毕竟,这样的你们炼化出的丹药才会更有效,也才会更受那些什么都不缺的老爷夫人们所喜爱。”

    大蛇身覆似夕阳落洒荒漠峭壁时那般赤黄麟甲,其身与船体一般大小。牠腾空而起将那刀锋一般的爪子一次一次的刺向画龙,于夜空中映出一道道银白的晃影。

    一脸轻松惬意的画龙用夺命缠上桅杆,大蛇随其身落之处一把将桅杆捏断。桅杆倒入湖中,劈起两道凌乱水墙,画龙又顺势落至浮于水面的桅杆之上。接着,他将夺命抛向湖边密林驭奔腾的火蛇缠绕枝干,并借其力量让踏着桅杆的自己驶向岸边。

    大蛇恼怒用身体缠住船只,一下将船体绞得粉碎,然后于水底如箭矢般追往岸边。

    先一步到达岸边的画龙回望紧随自己而来的大蛇,他笑着往林子里奔去,在到达预先设计好的陷阱附近吹了个口哨。

    只见埋伏在四周的人们个个拉好手里的绳索,他们看着画龙将大蛇引到陷阱里后,全都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本就受伤的大蛇一下被绞进一张大网内。

    大网是用凤鸟的皮毛编织,大蛇一落进去时仿佛堕入了血海地狱,那些剥皮抽筋的嘶嚎声就像一把把刀子在将祂凌迟。痛苦不堪的大蛇,在网里挣扎着变回了自己人世行走的模样。

    树下的人们仰望着网里狼狈不堪的青凤,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撕裂的欲望深渊那般双眼冒着光。

    在无浪谷长大,却是第一次参与抓捕的严寒看了看从青凤身上滴落下来的鲜血,又看着盯着青凤的同伴们,心有不忍的望着得意的画龙道:“谷主,我们如此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画龙慢慢地摘下自己头上戴着的斗笠,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夺命,又看着严寒阴阳怪气地道:“你不要以为前谷主生前疼爱你,就可以这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要知道,你在无浪谷里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汤,以及穿的每一件衣衫可都是我们这些你口中残忍的家伙们用命博来的。”

    听着画龙说完,四周的同伴们也都冷冷地望着严寒。他们的眼里全是对这个没有功绩,却还被前谷主一直护着的人的厌恶与嫌弃。

    被大伙的眼神攻击得心虚的严寒慢慢地低下头,他偷偷瞄着一滴一滴落到枯叶上的血柱,那些血柱仿佛在敲打他每一根跳动的神经。“若我知晓,自己的吃穿用度均是用这些换来的,我定不会......定不会待在无浪谷。”

    画龙笑了,听着严寒无知的言论,他笑着道:“好啊,那你此刻就滚,反正我们无浪谷现在是不养废物的了。”

    从小到大一直被众人嫌弃和排挤,只有唯一的老谷主疼自己,可就在三月前疼自己的老谷主突然离世,就连自己的未婚妻其离世那夜不见了踪影。现在谷主的位置正是由手持夺命的画龙接任,已经对无浪谷没有什么依恋的严寒慢慢地握紧了手,他抬起头看着画龙道:“我会离开无浪谷,但还望谷主念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画龙看了看网内已经昏死过去的青凤,他知道严寒的请求是什么,他看着其天真的模样不屑地笑着问。

    “怎么?想让我放了这东西。”

    严寒看了看被画龙称为“东西”的青凤,他摇了摇头。

    以为自己猜错了的画龙,收起笑脸,有些错愕地问:“什么?不是要我放了这东西?”

    严寒望向画龙鼓起勇气大声道:“不,我就是想请谷主放了她,但是......她不是谷主口中的东西,她是一条命是一条与我们所有人一样的命。”

    听到严寒的说辞,所有的人都发出了讥笑。河岸边的密林内,就在一众人对严寒的天真发起讥笑时,林间突然掀起一阵狂风。

    感觉这阵狂风起得蹊跷的画龙,以迅雷之势将手里的长鞭甩出缠住将青凤吊起来的网。如此一番没有丝毫犹豫及错乱的动作下来,既防止其被有心之人趁着这场风救走,又保证了自己不被狂风掀乱阵脚。这般沉着冷静应对有方,可不是一般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周围那些反应慢,或是体格小又的人们,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狂风掀得人仰马翻。

    方才站在画龙身旁的严寒感受着这起得诡异的风,迟疑片刻后他顺势抓着画龙缠住大网的长鞭,眯着被风弄得睁不开的眼往大网靠去。

    察觉到异常的画龙怒吼:“臭小子,你要做什么?你若是敢将那东西放走,我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风声掩盖住了画龙的怒吼,严寒依旧往大网靠近着。

    眼看呵斥无果,画龙也依着绑住网的长鞭向着树下靠去。但奇怪的是落到他身上的风,明显要比落到严寒身上的风强得多。

    单薄的严寒艰难的走到大网下,他一只手抓着网洞,一只手困难的掏出匕首准备切割。这时,站在风里一脸淡定连衣角发丝都不见扬动的越猴朗月,一言不发的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匕首。

    被吓得心尖一颤的严寒,呆呆地注视着越猴朗月。

    只见越猴朗月一挥手便将网底撕了个大口,接着困在网里的青凤从裂开的网底落了出来,站在网下的严寒赶忙将其接住。

    将青凤接住的严寒望着越猴朗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越猴朗月看了看挂在树上的网和缠在网上的鞭子,又盯着抱着青凤的严寒问。

    “能走吗?”

    一下有了依靠的严寒赶忙点头。

    越猴朗月看着点头的严寒,他依旧是那副轻松的模样笑了笑道:“那便随我走吧。”

    生怕越猴朗月丢下自己的严寒又赶忙点了点头,然后抱着青凤跟在其后面离开了这片密林。

    在越猴朗月带着严寒和青凤坐在牧鱼身上离开后,这林子里的狂风便一下停了下来。

    画龙看了看四周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们,他又往自己手里的鞭子缠着的悬挂在树上的空网看去。愤怒的他用鞭子一下将网撕得粉碎,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混账玩意,你最好莫要让我逮到你,否则我就要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听到河岸边动静的姜九言刚从船舱里出来,就看到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的越猴朗月走到自己面前于是忙问:“那边如此大的动静,大人可知发生何事了?”

    越猴朗月看着盯着自己的姜九言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人族又在围剿榕山的凤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