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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刹海城

    草亭上滴落下来的雨水,轻轻地坠入泥地上击打出来的水洼里。波纹散去,只见倒影中的乌云被风推着散去,许久未见的月儿,今夜像面又大又亮泛着冷白光的铜镜浮在水面。

    姜九言看了看夜空中的月,又侧目看着身旁撑着伞的白瑾儿,用手指着眼前那片漫山遍野的倒仙笑言:“雨停了,我们去里面看看。”

    白瑾儿将雨伞收起垂在身侧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姜九言指着花海的手想牵却又不敢伸出手时,姜九言竟顺势抓住他那握了又握的手,拉着他踩过水滩就往花间奔了去。

    被姜九言拉着走入花间的白瑾儿脸颊通红,额头冒着汗,心在嗓子眼扑通扑通地跳着,感觉随时有可能从嘴里跳出来。

    姜九言左手拉着白瑾儿,右手抚过身边一片密密麻麻的倒仙。装在倒仙那像酒袋子一样的花鼓朵里的雨水一碰就倾倒出来,在将她的手打湿后,顺着她的手指落到地间的碎石砾上。

    一身红衣的白瑾儿在遍野的淡白色花间,仿如一朵更加显眼更加娇艳的红玫。他呆呆地注视着拉着自己深入倒仙丛中的姜九言,他们脚下的路在不断靠拢的倒仙根茎下,变得越来越窄。

    腰间的衣衫被从倒仙上倾倒的雨水打湿的姜九言,看了看被相连成一片的倒仙阻断的去路。接着,她扯着腰间湿透了,贴在身上的衣衫,又借冷白的月色环顾着遍野的倒仙,笑着与因为比自己高,所以只是膝盖以上的裙摆被打湿的白瑾儿问。

    “你说阿蛮他若是与我们一并来的话,他是不是得成一只湿漉漉的落汤鸡啊?”

    白瑾儿看着在意犹未尽地环顾的姜九言,笑了笑说:“我想他许是知道会如此,所以才在你唤他时不愿来的吧!”

    姜九言听着白瑾儿的话连连点头,接着,她转身面向其打量起来。

    白瑾儿看着盯着自己的姜九言,紧张得手里冒出了汗来。突然,姜九言松开抓着其右手的左手,踮起脚轻轻摸了摸其的脑袋,又将手降到其腰间,右手扯着自己腰间的衣衫笑眯眯地道:“你与阿蛮都是孩子,可为何你这般高,他才这么点呢?我是不是该去芍药峰给……”

    白瑾儿猛地一把抓住姜九言横在自己腰侧的手,有些激动地道:“我才不是孩子。”

    被吓了一跳的姜九言,先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又一脸茫然地注视着反应激烈的白瑾儿。

    夜风拂动着遍野的倒仙,身上裹着雨珠摇摆着的它们,借着风势将自己那股淡淡的幽香洒向四野。

    “对不起,你可是介意我摸你的头?日后,我不这般无理了,你别生气。”

    姜九言看到白瑾儿满脸都胀红,觉得定是自己这无理的举动叫其恼怒了,于是她赶忙一脸歉意的向其道歉。

    看着姜九言一脸歉意的样子,白瑾儿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慢慢松开手。退着拉开自己与姜九言之间的距离,红着脸道:“我……我并非生气,”说着,他将目光避开盯着自己的姜九言,停顿片刻,“你虽有着山神姑姑的辈分,可我与你也才差了三百来岁,所以,你别再把我当孩子了。”

    姜九言注视着说完便着急转身离开的白瑾儿,她站在原地,一副想不通的模样自言:“可大家都将我们唤作姑姑,我若不把你当作孩子,那我应该把你当什么?”

    沿着进来的路往外走的白瑾儿,注视着自己被姜九言拉着过,同时也抓过她手腕的右手,脸上挂起羞涩又开心的笑容。

    “吁……”

    此刻月色明朗,看见路旁遍野的花海间,有人影走来的虎杖扯着缰绳,控制马车停下,对马车里的沐若风唤道:“先生,有人。”

    掀开帘子从车里出来的沐若风看了看虎杖,又眺目望向从花间走出来的白瑾儿。

    “沐先生,您回来了。”跟在白瑾儿身后走出来姜九言望着马车上的沐若风,一脸欢喜地道。

    见是姜九言,沐若风笑着从车上下来走到其身旁。他有些错愕地看了看神态与白音落有几分相似的白瑾儿,又注视着腰间湿漉漉的姜九言,笑言:“这都快子时了你还到处跑,等回去了,子鱼还不得训斥你啊!”

    听到外面的声音,在马车里打瞌睡打得迷迷糊糊的白音落掀开车帘,揉了揉眼睛出来问:“到了吗?”

    坐在车板子上的虎杖,回首注视着白音落笑言:“还没呢!公子。”

    一瞬间感觉马车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让自己心绪不宁很不舒服的白瑾儿,投目向马车这边看来。

    揉过眼睛将手放下,眺目向前看去的白音落的目光,刚好与投目过来的白瑾儿对上。夜空中,蒙住皎月的云纱滑走,四目相交的二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这家伙是何人?为何我会觉得他看上去如此讨厌,就是他叫我心绪不宁的吗?”白瑾儿注视着一脸冷傲不屑地看着自己的白音落,于心底暗暗发问。

    “这穿得红彤彤的花孔雀是什么身份,看他这眼神,是想把我吃了吗?好,若你敢来招惹我的话,我便拿你来让旁人知道,我刹海城的白音落可不是好欺负的。”白音落盯着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白瑾儿,在心里暗暗地打算着,脸上俨然一副不将其放眼里的不屑。

    白日晴空,万里无云,刹海城的天仿佛就是前方的那片汪洋在倒悬。

    离岸几海里的海面上,近百艘船只正向着城外的岸边驶来,巨大的船帆上有鹅黄的金丝菊、漆黑的大蝴蝶,墨绿的巨蛙。不过最能吸引目光的,还是从霍洛来的那十二艘大船上的巨帆。上面的女子舞步妖娆姿态各异,前胸和下身都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与拜倒在她们脚下的恩客嬉戏缠绵。它们在海风中扭动着,仿佛是活了一样。

    当船只驶入近海开始降帆减速时,早已人山人海热闹无比的沙滩上,大多男子的目光,都是意犹未尽地停在霍洛来的船只上。只有在那些妇人的脸上,才能看到不一样的情绪。大族的大家闺秀们手持团扇和丝绢,端庄大方地直视前方,眼前仿佛视若无物。胆子大些的寻常家女子们,偷偷看一眼又急忙低下头顶着羞红的脸笑笑。年岁大些或是泼辣些的,便是投去鄙夷的目光或是冲其偷偷吐口口水。

    “我们在苍莫的友人传来消息说,那霍洛的小妖精,好像已经上了这城主的床榻了。”

    坐在来接船的侍者赶往城内的天垂府的马车上时,宿蝶城主岳飞霜的贴身侍女剑兰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刚上岸,便从海岸边看热闹的路人手里传来的小纸卷。双手恭敬地递给头上戴满珠钗,一身蓝丝绸缎,额间与两边眼尾贴着切割成泪滴状红宝石片的岳翎子。

    “这么脏的东西,就别给我看了。”岳翎子瞥了一眼剑兰中的纸卷,一脸嫌弃,“母亲和你不是常与我说,那白音默不仅生得俊朗非凡,还是这刹海城的一城之主吗?那惦记他的又岂会只有霍洛的小妖精。”

    “不过得手的,却是他们霍洛啊!”

    曾经不断建议数月前突然离世的岳飞霜,将岳翎子送来送给白音默的剑兰,一脸不忿地道。

    “哼……得手,这个可不一定。你在我们宿蝶,可有见过哪个男人将万人胯下的女子长久的留在身边,或是娶回家的。更别说白音默还是这礼教严厉的苍莫男子,他哪怕真让那霍洛的小妖精上了自己的床榻,也绝不会对其动一丝真心。”岳翎子面露饥色的笑了笑,一脸不屑地道。

    “虽说如此,但霍洛一直对我们宿蝶的境地虎视眈眈。若叫他们与这刹海城攀上了关系,只怕日后我们会腹背受敌,所以,还是不得不防。”剑兰注视似乎完全不将此事重视的岳翎子,担忧地提醒道。

    “你真不愧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你们的想法都只是这样吗?你们真觉得以霍洛人的野心,他们惦记就只有宿蝶那一小块弹丸之地?”

    “您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刹海城?”

    “嘿嘿嘿……”岳翎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剑兰啊剑兰,刹海城背后还有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苍莫啊!你们都看不到吗?”

    听岳翎子说罢,见识过霍洛人血腥的剑兰脸色变得一阵铁青。

    岳翎子侧目看了看微微张嘴,眼中一片恍惚的剑兰,她收起脸上的轻笑,缓缓道:“苍莫是片神秘富饶的大陆,千百年来,想走他处悄悄登陆的船只不计其数。可他们要么是还未接近就船毁人亡,即使是侥幸从他处登入了,也会无故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苍莫这里,仿佛是被什么力量保护和控制着,凡是我们这些海外之地的,若想要直入内陆得到丰富的资源,这刹海城都是唯一的必经之地。他白氏历代掌管刹海城,享受了腹背带来的荣华,同时也尝尽了腹背夹击的煎熬。所以,他们是断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异邦人,甚至是背后的任何一个可能与我们联手的苍莫人。”

    岳翎子说着,冷冷地看了看在她眼里,就与自己的母亲岳飞霜一样鼠目寸光的剑兰。

    剑兰知道岳翎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有胆量有魄力也有野心,但是却过于自傲。所以,当初才会因为自己提议她来刹海城时,逃离宿蝶,这次若非是岳飞霜突然离世,还不知她要到何时才会回到宿蝶。

    “城主,那时您应该是知道他白氏的城主,都是到了三十岁便会离世的短寿之人,所以才会逃离的吧?”

    岳翎子眺目看向剑兰,冷冷道:“是又如何?”

    剑兰明白,这也是岳翎子当初痛恨自己的原因。但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据说,白氏他们一直都是一脉单传,也是到了近几百年内,才多有一位小公子。但他们也不知是什么规矩,那位小公子从不露面,也绝不会继承城主的位置。”

    岳翎子看着剑兰,目光犀利,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白音默如今已过二十五,却依旧还未娶亲。倘若,奴婢是说倘若霍洛的小妖精替他产下子嗣,那这刹海城和您说的整个苍莫不就是霍洛的了吗?”

    岳翎子注视着剑兰,她缓缓地道:“那我抢在霍洛的小妖精前面,不就可以了吗?”

    剑兰看着如此说的岳翎子,她的脸色慢慢舒展,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

    陶器摔碎的声音,让石头里的姜九鱼醒了过来。又在石头里不知昏睡了几日的她,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像石头了,不仅手脚开始越来越僵硬,脑袋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仿佛是要被石化了一般。她知道浮屠山地界上旁氏的石缰果,会叫被困住的人慢慢变成石头。当初,她不敢破壁而出,就是怕一招失败,耗尽修为而立即石化。这近百年她也是靠着自己的修为,才撑下来的,如今她的修为被耗得所剩无几,只怕是再无法出去,就要真的变成一块被遗弃于这世间的玩石了。

    爬在地上浑身冒冷汗的白音默死死地拽紧左手手腕,让左手手掌上锥心刺骨的痛少一些传到自己的神经里。如今还没有子嗣的他,又怎敢叫旁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使劲地拽着手咬牙忍着,青筋在他的脖颈和额头上冒出清晰的脉络。

    方才被准备到大厅里见五王的白音默拿在手里看着,打算在今日特殊的时候拿去还给霍兰果儿的石头,在这一阵突然冒起的痛楚时,被他更紧地拽在了左手手心里。

    “啊……”痛得双目湿红的白音默低吼着,屋外的鹪鹩卫听到动静后准备推门进入,却被其大喝一声“别进来。”

    站在门口的两个鹪鹩卫相互看了看对方,又都慢慢退了回去。

    白音默猛地一下将握着石头的左手拍到地上,只见石头“哐”一声碎裂间,五彩的气从碎裂到各个角落里的石块上,缓缓地飘回到躺在白音默手下的姜九鱼身上。

    正在吸着气慢慢恢复的姜九鱼,仰望着天花板上的精美雕饰,她的脸上慢慢露出了得救笑容。

    “九言,我得救了,等我,我很快便可以回到狱山找你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姜九鱼心想着,高兴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呵呵……”

    把手搭在姜九鱼身上,昏过去一瞬间的白音默听到耳畔的笑声,他慢慢睁开眼睛。当看到五色的气在往自己身旁的人身上注入时,他左手里的那道口子,一下冒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控制着他,让他猛地扑到躺着发笑的姜九鱼身上,贪婪的吸食起来。

    刚刚还开心的姜九鱼大惊失色,她完全还没有力气推开死死压在自己身上,几乎要从自己的嘴里把自己吸干的白音默。

    “苍天啊,我姜九鱼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吗?我这方才逃过变成石头的一劫,现在又要变成干尸了吗?九言,我的九言谁来照顾她啊……”姜九鱼在心里悲凉的想着。

    白音默在姜九鱼的唇上贪婪的吸着,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幼崽在吸允着自己的粮食。看着姜九鱼惊恐痛苦的模样,他想停下来,可却像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傀儡一样,更加用力更加贪婪的向姜九鱼索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