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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初始

    目光所及之处,朝阳皆未升起。

    白音默从八角塔楼中出来时,天际还是黑云当道,但暴雨已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与人的眼泪差不多。老者将他送到门外的石阶上,并从门边拿起雨伞准备为他撑上时,他轻轻地摆手阻止道:“先生陪我聊了一夜,此刻就不必再送我了,我想自己去园中走走。”

    闻言,老者和蔼地点了点头,随后把雨伞递到了白音默手中。

    白音默双手接过雨伞,在面向老者屈身行礼后转身往园中走去。老者目送其离开,直至那身着一席束腰华服却让人备感清冷的背影慢慢消失于杏林中,本该早参破生死的他眼角泛起热泪,双唇微微颤抖。

    细雨纷飞,落到伞面上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微风浮动,夹带着的杏果、青草、树木、以及雨水和泥土的芬芳,统统都叫人心旷神怡。

    站在一地杏果前的白音默伸出手,慢慢松开手中握着的伞,那伞便如一座倾倒的高塔般缓缓坠落。

    雨水落到白音默威严贵气的发冠上,再顺着发梢缓缓滑过他精致的脸庞,最后由柔美的下颌滴落。

    突然,伞面再次阻断了白音默与雨滴的接触,他缓缓睁开双眼侧目看去。

    霍兰果儿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雨伞,她注视着白音默轻轻笑了笑道:“我帮大人做了件事,现在,我想与大人讨一份该得的回报。”

    面无表情的白音默注视着霍兰果儿,他的眉上有晶莹柔和的水珠,而他的眼里则装着一个城主该有的威严与冷漠。但这一切都揉和在他这张精致的脸蛋上时,对人而言又是如此地充满诱惑。

    “不知霍兰小姐想要什么?”

    霍兰果儿盯着白音默,她眼神轻柔,话语直接:“我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子,自然是想要普通女子想要的一切。”

    “不论是绫罗绸缎还是金银翡翠,你想要多少,我都十倍给你。”白音默虽一脸冷漠地说着,但也是绝对的言出必行。

    不知白音默是真傻还是装傻的霍兰果儿走到其跟前,她的气息香甜诱人,就像是枝头成熟了的果实正等着旁人采摘。

    “若我想要大人您……大人愿意给吗?”妩媚的霍兰果儿注视着白音默笑了笑,轻声道。

    小雨滴答滴答地落着。

    慢慢握紧左手的白音默缓缓抬起右手,他的手指柔软修长,当指尖轻轻触碰着霍兰果儿的脸蛋时,他凑到其耳畔冷冷地直视着地上的杏子低语道:“当然。”

    这几日的闷热早就预示着会有一场雨,一场或许又要连下数日的雨。

    两匹高马在山道上并驾齐驱,一同拖着身后的负累在雨中前行。

    “后半夜时,你去了何处?”坐在一旁的沐若风,注视着白音落问。

    白音落抚摸着被自己抱在怀里后,便安静了许多的玉蟾子。他眺目看向对自己发问后,目光一直停在自己发髻上的沐若风轻笑道:“后半夜时着实热得难受,于是我便去林间走了走。”

    听着白音落的回复,沐若风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后,又道:“你这发髻绑得挺好的。”

    白音落冲依旧盯着自己的发髻看的沐若风笑了笑,接着,他慢慢垂首看着在自己怀里打起呼来的玉蟾子道:“在林间闲逛时,它整个垮掉了,于是我便随手试了试。”

    “今早刚看到你的这个发髻时,不禁让我想到多年前,一位先生教我绑过的发髻。”沐若风注视着低头抚摸着怀里的玉蟾子的白音落说罢,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嘿,”听到此处时,白音落不禁笑了一下,他抬首看向沐若风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问:“可否与我说说,那位教你绑发髻的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坐在车板子上的虎杖揪着缰绳驱赶马儿,牧鱼停在他肩头,用那双深邃的黑眼珠注视着前方。雨水击打着他们头顶上的棚子,时而轻柔,时而强劲。

    “他本该是最良善的人,可却终究还是被我和这世间给辜负了。”

    太阳仿佛是扣在天际的一个大火盆,它卖力的炙烤着这片焦灼的大地。几棵曲折佝偻依附在石壁上,由葡萄藤风化而成的脉络装饰着这片漫无边际的戈壁。

    一个干瘦肮脏,披头散发的男孩头顶上放着一只土陶罐。赤脚的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把翻山越岭好不容易从几里外的红漠取来的水洒出一滴来。可上苍似乎就喜欢折磨这样的人儿,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后方一股强风夹带着沿途收刮来的飞沙走石向着他奔来。

    看到风暴后,男孩开始加快速度向前奔跑,完全顾不得陶罐里的水洒出多少。因为与店老板的皮鞭比起来,他更加害怕这阵能把身上每一块骨头搅碎的强风。他每跑一步,那头他曾经逃走时见过的大牦牛便在他耳边叫一声,仿佛是在提醒他别像自己那样。

    可人哪里会跑得过风,尤其还是他这样一个顶着一罐水,脚上戴着镣铐的孩子。一切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就在还是追上了的风将他卷进去时,他的脑袋里“嘭”一下响起那头大牦牛在风停后,缓缓从沙尘里走出,然后在自己面前炸裂的声音。

    他蹲在漩涡中心,本能地抱紧自己。风暴在他耳边发出尖利的声音,就像刀剑在绕着一根铁柱飞速摩擦。许久过去,依旧没有被沙石击打的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是他从未见过的。无数的沙石在风里筑起一面高高的墙,它们在飞快地旋转,疯狂地摩擦着空气,并在空中碰撞出火花,他甚至能嗅到一股焦灼的气味。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也能理解那头大牦牛为何会那般模样了,因为它太熟了,熟到厚厚的皮囊也装不下体内的热气。就在男孩想着自己是不是也会那样时,一只纤细好看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好香啊!男孩回首时,脑中的想法被灌入鼻子里的气息引导着。

    他长得真好看,一双明亮有神的双眸,干净清澈犹如一汪冰泉,深深地埋在那眼尾柔和的眼眶里。清晰柔美的脸颊轮廓,干净利落的发髻,盈动的发带与发丝,诸如种种,无一不让他看着像一尊凡人不可亵渎的雕像。还有,他那一身轻盈幽白的素衣轻轻扬动,以及腰间的束带上绣着的一朵粉红杏花,都叫人难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莫怕,它很快便会停下。”

    戴着脚铐的男孩呆呆地注视着在自己身旁蹲下的男子,他脏得叫人分不清哪里是眼睛。

    伴随着一堆碎石落地,风停了。

    男子看了看男孩脚上的脚铐,随后用手轻轻拨开遮挡住他大半张脸的蓬乱头发,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对男孩来说,眼前这男子好看得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儿,但他的心里还是有着对其的防备。

    见男孩不说话,男子温柔地笑了笑道:“我叫白音落,是从苍莫来的。”

    “铁奴。”

    沉默一阵后,男孩看着眼前的白音落急匆匆说罢,便转身寻找起装水的陶罐来。当他在几米外的石头夹缝里找到陶罐碎片时,他的眼里浮起一丝恐惧,仿佛是从那些碎片上看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两座没有植被的秃山间,垒起一道高高的巨石城墙。构成这道城墙的每一块石板都平滑光整,它们虽然大小不一,但最小的看上去也足有几吨。

    放心不下铁奴的白音落一路跟着他,他们穿过两堵遥相呼应的高墙间,那条足够几两马车并肩而行的道路。

    放眼望去,城墙后面这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巨大的石柱撑起一座座高大的石殿,它有的一层,有的两层,再往里更多的是三四层。只要越高,它们便装饰得越富丽堂皇,同时也代表着居住在里面的人越有权势。

    当聚集在墙后的一群男男女女看到铁奴时,他们有的人脸上是得意的欢喜,有的人脸上则是失望后的恶毒怨恨。看到这些人的模样,铁奴才明白自己是今日发出去的牌,是贵主们取乐的活蹄子。

    当白音落进入视野时,那些坐在遮挡日光的轿子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向外看的人躁动了起来,他们有男有女,个个都衣着华贵。

    拥有铁奴的店家是个身姿妖娆的女人,听铁奴说大家都唤她阔绰娘,曾经的她也是个被贩卖到此的铁奴。但现在,她在离城墙最近在地方拥有着一间很大的客店。她的客店里不仅有最好的食物,最宽敞的客房,还有最听话的铁奴供人差遣玩弄,城中的权贵们也都很看重她。

    当阔绰娘朝铁奴走来时,铁奴害怕得夹紧双腿与胳膊颤颤巍巍地注视着其。待她走近,并在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了,铁奴的心都还悬在嗓子眼,直到她凑到其耳畔低声道:“小子,今日贵主们和我赌的都是你活着回来。”

    听到这句话后,嘴唇颤抖的铁奴才敢慢慢喘了一口气。

    白音落满眼怜悯地看了看铁奴,又看向眼角含笑朝自己走来的阔绰娘。

    “这位俊俏的客人住店吗?最近风大,许久未有商旅过来落脚,我那可是闲置了许多客房。”走到白音落跟前的阔绰娘摘下脸上防风的面纱,露出那张妖娆魅惑的脸笑问。

    白音落瞥了眼渐渐散去,可目光却还不断地向自己投来的众人,又看了看一旁还未完全从恐惧中脱身的铁奴。

    “可我就一人,怕是怎么也住不过来那“许多”了吧!”

    见模样如此俊俏的白音落说话风趣,阔绰娘笑得更是开心了。于是,又问:“不知客人是从哪来啊?”

    “苍莫的刹海城。”白音落注视着阔绰娘回复道。

    “原来是贵客啊,”阔绰娘说着回首看了看如狼似虎地盯着白音落的众人,随后又注视着其媚眼如丝地笑了笑道:“我听闻刹海城可是这世间最为繁华的地方,不知我那小店可有幸沾沾您的贵气?”

    一双藏在轻纱后,仿佛是装满了春水的眼紧紧地盯着白音落。随后,生着这双眼的人轻轻招了招手,轿子边上身穿薄衫的侍女便急忙凑近,只见她目光依旧停留在白音落身上,对侍女交代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