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天恩
五天后，北贡县衙。
李近仙走在去往内堂这条熟悉的长廊中，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了，想当年，自己在这里来回不下几百次，今天再次踏上，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三年了，三年没来过，一切好像都没啥变化，一切又好像都不同了。
确实，那时他是北贡府衙内的一颗冉冉新星，十八岁三劫大成的天才，即便是放眼陌州境内，比起那些宗门子弟，也是不遑多让。
而现在，他又是什么？
说好听的，大家说他是给老爷跑腿收银子的，说不好听的，大家背地里都说他就是一条断了脊背的狗，有了老爷可怜，才有一口饭吃。
此刻，他内心如有万丈波涛，久久不能平息，不过，他仍是努力让自己脸上保持着波澜不惊。
他不想让别人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他已不是刚刚受伤时那个愣头小伙子了。
三年风霜，他早已经看透了很多，也看开了很多。
他已经由原来的怨恨，变成了理解，理解衙门里那些略带瞧不起的目光，那些背后的闲言碎语。
想当初自己在这里，不也是与大家相言甚欢么，如今他还在这，但大家要么绕着走，要么就是硬挤出一句客套话，仿佛生分到刚刚认识。
李近仙明白，倘若自己现在还是好好的，还会一样如鱼得水。
相差如此悬殊的不是大家对待自己的态度，而是自己让他们对待的实力。
所以，他看开了。
看开的同时，他也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有一日真的能重回巅峰境界，定不能忘掉这三年咽下去的百般滋味。
他是流过很多泪水，但从未在这些人面前掉过一滴的眼泪。
因为他心中笃定一点，大家可以说是他时运不好，也可以说他认命低头，但不能说他是个懦夫。”
这也是他即便内丹破碎，道行全失，仍能撑到现在原因。
一想到这点，他心里的忐忑就淡然许多，后背也挺得更直了，不由得把目光又拉回到了长廊中。
那日在贡山的法阵中活下来，他虽然交了老爷给的腰牌，但仍是被敕献府扣押起来，经过几轮审问才得以释放。
出来后，他才知道是镇妖抚司在贡山设下的法阵，而那日文生提及要来北贡的府卿大人，正是镇妖抚司的三把手。
估计扣押自己这几日，是老爷从中说了话，不然冲撞了镇妖抚司办事，不能就如此容易就给自己放回来。
想到这个多次帮助自己老爷，李近仙是打心眼儿里感激，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滴水之恩，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要没有老爷赏识，凭他这个野路子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县衙大门，出事后，不是老爷带到旁院去，拉他一把，他都不一定活到现在，而且没有老爷给这份差事，哪里来的油水，又怎么买得起几十贯的续命药呢？何况还有老爷以往多次的慷慨相助，加起来怕是也有几十两银子，这些钱给旁人，都够在城里过上富足生活了。
李近仙知道此等大恩，非言语之谢或是磕几个头就能报答的，所以老爷有什么事叫自己办，他是一百个愿意，就是替老爷卖命，一样也不会眨眼。
但这次老爷叫他来县衙内堂见府卿大人，他有些拿捏不准是何原因，心想是不是自己偷贩法器之事被发觉了，可事后，他已悄悄派半拉牙探查过，半拉牙说那都烧成一堆废墟，就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从里面翻出几个破坛子来。
既然不是法器的事，那还有什么事？难不成要自己当面向府卿大人谢罪？
但府卿大人是何等人物，要想治理自己还用他亲自出面？还能放自己回来？再说自己什么身份，什么面子，也能去三品朝员面前说三道四？
想不明白的李近仙，心里是七上八下。
很快，穿过回廊，迈入内堂的门槛，他已经来到堂前，早已等候的随从带他进了内堂。
“小人李近仙，拜见府卿人。”
“起来吧。贺大人，想不到英雄出少年啊。”
“哪里，府卿大人过奖，李近仙还不快谢过府卿大人。”
李近仙闻声谢过夸奖，这才起身，然后才打量起来。
堂正中，坐着一位玉面长须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一双眼睛精光内敛，威严中带着三分贵气。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此等人物，此等气质，绝非北贡这个小地方能培养出来的，虽然老爷身上也有尊贵之象，但与面前这位相比，稍逊的不止一筹。
而且他还看出了这位大人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道行上起码也得是六劫以上，不过一想能在上京的镇妖抚司当三把手，那也不足为奇了。
府卿大人右下手坐着的是老爷，而左手，坐着的正是在贡山敕献府里见过的人，李近仙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是府卿大人府上的管事，他们私下都称为管事大人，府卿大人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说的算的。
那些天在敕献府，这位大人还亲自审问过自己，以至于现在看到他，心里还有点不得劲。
李近仙按耐住心里的紧张，此等场合下，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自己不知轻重，说了不该说的。
他只能静静站在堂下，不一会，后背与额头都是密密的汗珠，不过，当老爷和府卿大人一番问话后，他算是明白今天召见他的目的。
原来那黑眼狼主是北三州通缉的要犯，手上有数十条人命案子，当年在隔壁云州，甚至劫过官府的进京的贡车，现在他死了，两位大人决定把这功劳按在李近仙头上。
今天叫他来，一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二是统一口径，由黑眼狼主追着他进山，变成他追着这一群亡命徒进山，这样不仅对外好听，而且还省去了追查擅闯贡山一事的责任。
李近仙听到最后都傻了，心里又羞又愧，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老爷的提醒在旁边传来。
“李近仙，还不快快谢过府卿大人。”
“小人谢过大人，小人实在是愧不敢当，为大人和老爷添了麻烦，竟然还能受如此抬爱，真是羞煞我也。”
府卿大人起身，亲自来到李近仙面前，将他搀起来。
“哎，这有什么，这等好事与其落到旁人头上，为何不给我们自己人呢，何况那黑眼狼主确实是死在你面前，而非他人之手，即便你未动手了结，却也是因你而死的，最后都是要他人头，这与亲手取之又有何区别？快起来，不要再说这些话，本大人和贺大人已仔细商议过，你尽管等着上头赏赐便是。”
“小人谢过大人。”
“你也得谢过你家老爷，他前前后后帮你说和，功劳可不比本大人小。”
听到府卿大人的话，李近仙立时热泪盈眶，走到老爷面前，便跪下谢恩。
贺海仁还未等李近仙跪下，便一把将他扶起。
“近仙啊，你是咱们院里的一颗苗子，没有丢咱们的脸，老爷我看到你能有这胆量很是欣慰，你的事我已经跟府卿大人说过了，大人已经答应我安排你去上京寻医，治好你的劫伤。”
“什么？”
李近仙听罢，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当时就呆住了。
“你这种病在咱们这小县城里，所有的大夫全加起来也束手无策，但在上京御医院里，他们见过太多啦，医治虽然复杂一些，但调理得当的话，不出一两年还能重入修行之门。”
李近仙脑海里嗡嗡作响，快要张过去，缓了半天后，才回过神来，赶紧再次拜谢府卿大人。
他原本早已放弃了那不切实际幻想，就想着靠着丹药撑到哪天算哪天，然而当今天得知自己竟然还有一丝希望，再想到这些年独自抗过的风风雨雨，立时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流下来。
“李近仙，再过两日就随本大人回上京去吧，待你治好劫伤后，本大人再在镇妖抚司里为你寻一份差事如何？堂堂七尺男儿，还有此等胆识，为何不去闯出一番作为？难道还舍不得你家老爷，还要为他收银子吗？”
听到最后有些严厉训话般的语气，李近仙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位大人的恩情，只能再次拜谢。
“李近仙遵命，府卿大人于我有天恩，就是肝脑涂地，李近仙也心甘情愿。”
李近仙走在去往内堂这条熟悉的长廊中，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了，想当年，自己在这里来回不下几百次，今天再次踏上，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三年了，三年没来过，一切好像都没啥变化，一切又好像都不同了。
确实，那时他是北贡府衙内的一颗冉冉新星，十八岁三劫大成的天才，即便是放眼陌州境内，比起那些宗门子弟，也是不遑多让。
而现在，他又是什么？
说好听的，大家说他是给老爷跑腿收银子的，说不好听的，大家背地里都说他就是一条断了脊背的狗，有了老爷可怜，才有一口饭吃。
此刻，他内心如有万丈波涛，久久不能平息，不过，他仍是努力让自己脸上保持着波澜不惊。
他不想让别人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他已不是刚刚受伤时那个愣头小伙子了。
三年风霜，他早已经看透了很多，也看开了很多。
他已经由原来的怨恨，变成了理解，理解衙门里那些略带瞧不起的目光，那些背后的闲言碎语。
想当初自己在这里，不也是与大家相言甚欢么，如今他还在这，但大家要么绕着走，要么就是硬挤出一句客套话，仿佛生分到刚刚认识。
李近仙明白，倘若自己现在还是好好的，还会一样如鱼得水。
相差如此悬殊的不是大家对待自己的态度，而是自己让他们对待的实力。
所以，他看开了。
看开的同时，他也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有一日真的能重回巅峰境界，定不能忘掉这三年咽下去的百般滋味。
他是流过很多泪水，但从未在这些人面前掉过一滴的眼泪。
因为他心中笃定一点，大家可以说是他时运不好，也可以说他认命低头，但不能说他是个懦夫。”
这也是他即便内丹破碎，道行全失，仍能撑到现在原因。
一想到这点，他心里的忐忑就淡然许多，后背也挺得更直了，不由得把目光又拉回到了长廊中。
那日在贡山的法阵中活下来，他虽然交了老爷给的腰牌，但仍是被敕献府扣押起来，经过几轮审问才得以释放。
出来后，他才知道是镇妖抚司在贡山设下的法阵，而那日文生提及要来北贡的府卿大人，正是镇妖抚司的三把手。
估计扣押自己这几日，是老爷从中说了话，不然冲撞了镇妖抚司办事，不能就如此容易就给自己放回来。
想到这个多次帮助自己老爷，李近仙是打心眼儿里感激，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滴水之恩，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要没有老爷赏识，凭他这个野路子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县衙大门，出事后，不是老爷带到旁院去，拉他一把，他都不一定活到现在，而且没有老爷给这份差事，哪里来的油水，又怎么买得起几十贯的续命药呢？何况还有老爷以往多次的慷慨相助，加起来怕是也有几十两银子，这些钱给旁人，都够在城里过上富足生活了。
李近仙知道此等大恩，非言语之谢或是磕几个头就能报答的，所以老爷有什么事叫自己办，他是一百个愿意，就是替老爷卖命，一样也不会眨眼。
但这次老爷叫他来县衙内堂见府卿大人，他有些拿捏不准是何原因，心想是不是自己偷贩法器之事被发觉了，可事后，他已悄悄派半拉牙探查过，半拉牙说那都烧成一堆废墟，就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从里面翻出几个破坛子来。
既然不是法器的事，那还有什么事？难不成要自己当面向府卿大人谢罪？
但府卿大人是何等人物，要想治理自己还用他亲自出面？还能放自己回来？再说自己什么身份，什么面子，也能去三品朝员面前说三道四？
想不明白的李近仙，心里是七上八下。
很快，穿过回廊，迈入内堂的门槛，他已经来到堂前，早已等候的随从带他进了内堂。
“小人李近仙，拜见府卿人。”
“起来吧。贺大人，想不到英雄出少年啊。”
“哪里，府卿大人过奖，李近仙还不快谢过府卿大人。”
李近仙闻声谢过夸奖，这才起身，然后才打量起来。
堂正中，坐着一位玉面长须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一双眼睛精光内敛，威严中带着三分贵气。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此等人物，此等气质，绝非北贡这个小地方能培养出来的，虽然老爷身上也有尊贵之象，但与面前这位相比，稍逊的不止一筹。
而且他还看出了这位大人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道行上起码也得是六劫以上，不过一想能在上京的镇妖抚司当三把手，那也不足为奇了。
府卿大人右下手坐着的是老爷，而左手，坐着的正是在贡山敕献府里见过的人，李近仙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是府卿大人府上的管事，他们私下都称为管事大人，府卿大人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说的算的。
那些天在敕献府，这位大人还亲自审问过自己，以至于现在看到他，心里还有点不得劲。
李近仙按耐住心里的紧张，此等场合下，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自己不知轻重，说了不该说的。
他只能静静站在堂下，不一会，后背与额头都是密密的汗珠，不过，当老爷和府卿大人一番问话后，他算是明白今天召见他的目的。
原来那黑眼狼主是北三州通缉的要犯，手上有数十条人命案子，当年在隔壁云州，甚至劫过官府的进京的贡车，现在他死了，两位大人决定把这功劳按在李近仙头上。
今天叫他来，一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二是统一口径，由黑眼狼主追着他进山，变成他追着这一群亡命徒进山，这样不仅对外好听，而且还省去了追查擅闯贡山一事的责任。
李近仙听到最后都傻了，心里又羞又愧，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老爷的提醒在旁边传来。
“李近仙，还不快快谢过府卿大人。”
“小人谢过大人，小人实在是愧不敢当，为大人和老爷添了麻烦，竟然还能受如此抬爱，真是羞煞我也。”
府卿大人起身，亲自来到李近仙面前，将他搀起来。
“哎，这有什么，这等好事与其落到旁人头上，为何不给我们自己人呢，何况那黑眼狼主确实是死在你面前，而非他人之手，即便你未动手了结，却也是因你而死的，最后都是要他人头，这与亲手取之又有何区别？快起来，不要再说这些话，本大人和贺大人已仔细商议过，你尽管等着上头赏赐便是。”
“小人谢过大人。”
“你也得谢过你家老爷，他前前后后帮你说和，功劳可不比本大人小。”
听到府卿大人的话，李近仙立时热泪盈眶，走到老爷面前，便跪下谢恩。
贺海仁还未等李近仙跪下，便一把将他扶起。
“近仙啊，你是咱们院里的一颗苗子，没有丢咱们的脸，老爷我看到你能有这胆量很是欣慰，你的事我已经跟府卿大人说过了，大人已经答应我安排你去上京寻医，治好你的劫伤。”
“什么？”
李近仙听罢，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当时就呆住了。
“你这种病在咱们这小县城里，所有的大夫全加起来也束手无策，但在上京御医院里，他们见过太多啦，医治虽然复杂一些，但调理得当的话，不出一两年还能重入修行之门。”
李近仙脑海里嗡嗡作响，快要张过去，缓了半天后，才回过神来，赶紧再次拜谢府卿大人。
他原本早已放弃了那不切实际幻想，就想着靠着丹药撑到哪天算哪天，然而当今天得知自己竟然还有一丝希望，再想到这些年独自抗过的风风雨雨，立时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流下来。
“李近仙，再过两日就随本大人回上京去吧，待你治好劫伤后，本大人再在镇妖抚司里为你寻一份差事如何？堂堂七尺男儿，还有此等胆识，为何不去闯出一番作为？难道还舍不得你家老爷，还要为他收银子吗？”
听到最后有些严厉训话般的语气，李近仙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位大人的恩情，只能再次拜谢。
“李近仙遵命，府卿大人于我有天恩，就是肝脑涂地，李近仙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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