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记忆的仪式
“雨衣屠夫”并非持有学徒途径神奇物品的折翼天使，而是持有罪犯途径神奇物品的戏法大师，通过误导机械之心来进行“表演”和“欺骗”，完成魔药的消化。
如果单纯地隐藏自己作为戏法大师的事实，那就是无意义的隐瞒而非真正的欺骗了，并不会有助于“雨衣屠夫”消化戏法大师魔药。所以他必须露出马脚，却把机械之心的调查方向引入歧途。那才是最有效的欺骗。
这确实是他们在调查时没有想到过的方向，露比小姐低头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个不停。
德尼斯也觉得这个推论十分合理。既然在拜血教中找不到符合形象的折翼天使，那就去康斯顿城的亚伯拉罕家族分支中寻找符合形象的戏法大师吧。
哈布斯·伦奎斯特极其满意地亲切注视着瓶中小人霍蒙，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但是戏法大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完成扮演呢，他去马戏团工作几个月不是更安全方便吗？”
霍蒙歪头，说道：“按照德尼斯先生的描述，凶手似乎还蛮享受谋杀的过程的，他说不定天生就是情感淡漠、缺乏良知的杀人狂呢，没有喝下罪犯的魔药还真是可惜了。”
“那么你知道凶手是谁吗？”露比这句话脱口而出。
“凶手就是——”霍蒙突然以极其高亢、几近歇斯底里的语调嚎叫，汹涌的信息流从瓶中溢出，笼罩在整个房间里，冲向德尼斯和露比的双耳。
然而某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哈布斯已经把瓶塞塞进了烧瓶的颈口。
霍蒙在瓶中尖叫，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法传出来，他气冲冲地用小拳头捶打烧瓶内壁，然后盘腿坐下，撅着嘴望着哈布斯。
哈布斯满怀歉意地一笑，说道：“还好我手快，不然我们就要承受负面作用，听到他信口开河并且深信不疑了。”
露比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也会引起他的负面作用。”
哈布斯摆摆手：“不要介意，这很正常，毕竟偌大的康斯顿城人海茫茫，从目前搜集到的信息中推理出凶手的真名是不可能的。你们机械之心必须对本市戏法大师进行调查，圈定潜在嫌疑人，通过排除来缩小范围，到时候把个位数的嫌疑人名录和身份信息讲给他听，他才有机会推理出真凶。”
露比重重点头，在笔记本上匆匆记录，等到写完最后一句话，她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谢谢您，哈布斯·伦奎斯特先生，您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哈布斯浅笑，边和露比握手，边说：“很高兴能为你们提供一点点小帮助，期望机械之心能尽快获得突破性进展。”
说罢，他拔出烧瓶的木塞，对气鼓鼓的霍蒙说：“师弟，让我们欢送一下两位尊贵的客人好不好。”
霍蒙把头歪向旁边，不去看哈布斯，嘴里嘀嘀咕咕：“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哼，我就知道你们都说话不算话，就和帕拉苏老师一样，根本靠不住。”
哈布斯听到霍蒙突然提到了炼金术士帕拉苏，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露比和德尼斯，假装没有听到，转而安慰道：“好啦好啦，师弟，一会儿我陪你玩好不好，我陪你玩填字游戏。”
“我要玩一个小时填字游戏，一个小时花札纸牌，一个小时塔特里斯方块，还有一个小时因蒂斯五子棋。”霍蒙耍起小孩子脾气，大声嚷嚷。
这些都是罗塞尔大帝早年发明的小玩意儿。真不知道阅读者途径和通识者途径谁在智力游戏上更胜一筹，德尼斯想象着瓶中小人与哈布斯先生一起下棋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
“好好好，我陪你玩。”哈布斯朝着德尼斯与露比无奈耸肩，和那些被熊孩子缠住的父母一模一样，然后走上楼梯，前往楼上的储藏间拿纸牌和棋盘去了。
露比又一次把脸凑到瓶子旁，近距离观察小巧的霍蒙，霍蒙嘟哝道：“嘤嘤嘤，你怎么这么喜欢看我啊，看得我好害羞。”
“因为你真的很可爱呀。”露比笑靥如花。
“我觉得才不是呢。”霍蒙忽然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瞥了露比一眼，幽幽地说，“我都看出来了，你觉得自己和我很相似，对不对呀，读心者小姐。”
露比只困惑了一瞬间，然后眼眸里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意。他看向德尼斯，发现德尼斯好像完全没有在关注他们的对话，而是在大吃特吃。
他在吃哈布斯用来欢迎他们的甜点，甚至将一些便于携带的饼干统统装进了口袋里。
霍蒙见到露比如此反应，继续低声说：“嘻嘻，读心者小姐，你知道吗，此刻在这栋房子里的四个人，每个人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哦，是可以毁灭康斯顿城那种呢。”
露比眯起眼睛，冷冷说道：“我知道，你在信口开河，这是你作为神奇物品的负面作用，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她拿起桌上的木塞，塞进了烧瓶颈部，然后目光望向天花板，看都不看霍蒙，似乎一点都不想听到霍蒙的话语。
德尼斯坐在沙发的远端，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动不敢动，捧起酸甜味的起司蛋糕大快朵颐。
你们当你们的勾心斗角谜语人，我纯属路过。
哈布斯·伦奎斯特抱着一大捧智力游戏玩具走下楼梯，将它们放到了茶几上，然后看着露比说：“你们要参与进来一起玩吗？”
德尼斯望向露比，露比说道：“我有任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那德尼斯先生呢？”哈布斯征求他的意见。
德尼斯其实蛮想一起玩的，但是露比阻止了他的发言，她摇头道：“德尼斯先生不是非凡者，意外成为了今天的关键证人，我们打算一会儿清洗他的记忆，所以很抱歉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哦？要洗掉记忆吗？”哈布斯有些吃惊，他说道：“德尼斯先生作为一位前庄园侍从，现在贫民区的无业者，却表现出很不错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是个难得的人才。今天接触到非凡世界却要被洗掉记忆，重新回到一贫如洗的生活，着实可惜啊。”
露比敛眸，睫毛低垂，似乎也在顾虑这件事情。她说：“我们也有考虑过是否要将其聘为文职人员，但是奥乔亚队长最后决定不予聘用，他猜测这起案件并不会涉及到更高层级的非凡力量，因此在德尼斯把全部经历如实讲述之后，记忆清除干净也无关痛痒。”
德尼斯求助般地朝哈布斯拱拱手，但是哈布斯双手摊开，无奈地说：“我支持你们机械之心的决策，所以不得不委屈德尼斯先生了。”他作为外人，哪怕地位出众，哪怕对德尼斯心怀善意，但又怎么好干涉机械之心的内部决定呢？
德尼斯难受得像是吃了苍蝇，沮丧地将双手交叉，摆在脑后。
哈布斯说：“不过，德尼斯先生现在还是无业状态，为了报答他这次对我们破解连环杀人案的帮助，我希望能在他失去记忆后，为他提供一份工作职位。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康斯顿城市立图书馆担任副馆长，之前的助手近日离职了，需要重新雇用一位助手，既然德尼斯先生从小就那么爱惜图书，那么把他介绍过去倒是合适。”
德尼斯听到这话，惊吓略多于惊喜，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工作固然可喜，但是他并不想工作啊，他只想躺在家里睡大觉。但是转念一想，事到如今，他似乎是该找一份工作了。攒下钱来，才能在彻底消化流浪儿魔药后，购买序列八魔药的各种材料。
他向哈布斯表达了感激之情，表示非常愿意在市立图书馆担任助理。露比自然也无权过问。
不过这样一来，距离流浪儿的扮演好像渐行渐远了。
德尼斯觉得现在的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莫名其妙卷入到非凡事件中，认识了一堆可恶的谜语人，根本看不清自己未来的方向。
算了，随缘吧，就像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
马蹄杂沓，銮铃脆响，车轮滚滚，马车行进在颠簸的路上。
德尼斯寂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太阳西斜，积雪渐融。露西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不知道在写什么。两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归途似乎总比来时更短。
终于回到了审讯室，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德尼斯坐在座椅上，被反绑着双手。露西对着他掏出了一块镀金怀表，她拎起表链，让怀表在德尼斯眼前荡来荡去，让他睁着眼陷入了催眠模式，那是一种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状态。
她轻声细语向德尼斯讲述今天中午和下午发生的事：
你是贫穷的无业者德尼斯·德菲，你在看到一位过马路的老人即将要被马车撞倒，你英勇无畏地推开老人，自己却被撞翻在地，磕到了头，以至于一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连记忆都缺失了大半；旁观的群众将你送去了诊所，经过检查发现并无大碍，然后那位名叫哈布斯·伦奎斯特的老人非常感激你的保护，将你送到了机械之心，委托它们替他寻找你的亲人，还许诺在你完全康复后，为你介绍一位高薪且清闲的文职工作。
“这才是你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德尼斯先生。”露比小姐语调平缓，呵气如兰。
“嗯...啊...对对对...”德尼斯双眼半开半阖，嘴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逐渐陷入昏睡。
大概十分钟之后，站在德尼斯身后奥乔亚·泰勒队长解开了德尼斯手上绑着的绳子，刚刚他一直站在德尼斯身后，观察着本次露比小姐主导的记忆清洗仪式。这也是今年春天他选择雇佣露比小姐加入机械之心西区小队的原因，一位拥有催眠师神奇物品的读心者，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力量。
“在没有其他人打扰的情况下，他大概会沉睡二十分钟，然后自行醒来。我们最好都离开这个房间，以免在他刚醒来时触发残留的记忆，不过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残留的记忆就会因与表层意识相冲突而被彻底遗忘。”露比向奥乔亚耐心地叮嘱。
奥乔亚说：“好好好，这些注意事项你都跟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会记住的啦。你去安排一下，找人去本顿街一百零五号，把他的姐姐叫来接她，他姐姐名字叫安珀·辛克莱。”
“好的队长，您放心，我这就去办。咦，话说为什么这对姐弟的姓氏不同？一个是德菲，一个是辛克莱？”露比问道。
奥乔亚也刚注意到这件事，他仰头想了想，说：“可能是远房表亲吧，也或许是安珀·辛克莱收留了流离失所的德尼斯·德菲，你知道，此前康斯顿城遭受空袭的时候，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家。”
“唉，或许是这样吧。”露比轻轻叹息。
“好啦，不要悲天悯人啦，我们要做的是把当下的事情做好。既然德尼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那就可以确定他就是偶然闯进犯罪现场的路人了，我们还是把调查的注意力放在持有罪犯途径神奇物品的或晒黑的亚伯拉罕家族成员身上吧。蒸汽在上，愿我们早日破案。”奥乔亚队长无比虔诚地在胸前机械与蒸汽之神的三角圣徽。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多边形结构，正如机械之心为维持社会秩序最值得信赖的保障。奥乔亚队长终生对此深信不疑。
德尼斯再睁开眼睛时，一眼便看到了破涕为笑的安珀。
安珀啜泣着说：“他们说你被马车撞了，飞出去十几米远，把我担心坏了，生怕我的傻弟弟被撞得更傻了，没想到你身上都没什么伤痕，果然是流浪儿魔药...呃...呃...流浪儿的经历让你练出来一副结实的好身体，你没死掉我真的好开心啊。”
德尼斯用手指按住安珀的嘴唇，低声说：“姐姐，我们回到家再说。”
安珀点头。
机械之心安排了马车，专程将德尼斯与安珀送回了本顿街一百零五号。走下马车的时候，隔壁一百零六号门前，正在洗菜的克洛伊小姐探头朝安珀喊道：“哇唔！你们怎么有钱坐马车啦！下次带我坐坐，我从小到大都没坐过马车呢。”
安珀嗔怪似的笑着按了按克洛伊小姐的肩膀，然后拉着德尼斯蹦蹦跳跳地推开了自家的门。
两个人在各自的地铺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分别去检查了门后和窗外，以免有人窃听。
“我今天经历了离奇的事情！”安珀率先开口，兴奋地对德尼斯说。
“我今天也经历了离奇的事情。”德尼斯也用同样的口吻重复了安珀的话。
“那你先说。”安珀说。
德尼斯拒绝了：“还是你先说。”
“好吧，那我先说，我...”安珀正要讲述，却被德尼斯打断了。
“...我先说一句，我只说一句。”德尼斯罕有地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你要说一句什么？”安珀问。
德尼斯斩钉截铁地说：“我发现我服下的流浪儿魔药，在我的内在灵性深处根植了一种我早上没有发现的隐藏能力，那就是任何人，哪怕是观众途径的催眠师，也无法撼动或篡改我的记忆分毫。”
如果单纯地隐藏自己作为戏法大师的事实，那就是无意义的隐瞒而非真正的欺骗了，并不会有助于“雨衣屠夫”消化戏法大师魔药。所以他必须露出马脚，却把机械之心的调查方向引入歧途。那才是最有效的欺骗。
这确实是他们在调查时没有想到过的方向，露比小姐低头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个不停。
德尼斯也觉得这个推论十分合理。既然在拜血教中找不到符合形象的折翼天使，那就去康斯顿城的亚伯拉罕家族分支中寻找符合形象的戏法大师吧。
哈布斯·伦奎斯特极其满意地亲切注视着瓶中小人霍蒙，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但是戏法大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完成扮演呢，他去马戏团工作几个月不是更安全方便吗？”
霍蒙歪头，说道：“按照德尼斯先生的描述，凶手似乎还蛮享受谋杀的过程的，他说不定天生就是情感淡漠、缺乏良知的杀人狂呢，没有喝下罪犯的魔药还真是可惜了。”
“那么你知道凶手是谁吗？”露比这句话脱口而出。
“凶手就是——”霍蒙突然以极其高亢、几近歇斯底里的语调嚎叫，汹涌的信息流从瓶中溢出，笼罩在整个房间里，冲向德尼斯和露比的双耳。
然而某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哈布斯已经把瓶塞塞进了烧瓶的颈口。
霍蒙在瓶中尖叫，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法传出来，他气冲冲地用小拳头捶打烧瓶内壁，然后盘腿坐下，撅着嘴望着哈布斯。
哈布斯满怀歉意地一笑，说道：“还好我手快，不然我们就要承受负面作用，听到他信口开河并且深信不疑了。”
露比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也会引起他的负面作用。”
哈布斯摆摆手：“不要介意，这很正常，毕竟偌大的康斯顿城人海茫茫，从目前搜集到的信息中推理出凶手的真名是不可能的。你们机械之心必须对本市戏法大师进行调查，圈定潜在嫌疑人，通过排除来缩小范围，到时候把个位数的嫌疑人名录和身份信息讲给他听，他才有机会推理出真凶。”
露比重重点头，在笔记本上匆匆记录，等到写完最后一句话，她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谢谢您，哈布斯·伦奎斯特先生，您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哈布斯浅笑，边和露比握手，边说：“很高兴能为你们提供一点点小帮助，期望机械之心能尽快获得突破性进展。”
说罢，他拔出烧瓶的木塞，对气鼓鼓的霍蒙说：“师弟，让我们欢送一下两位尊贵的客人好不好。”
霍蒙把头歪向旁边，不去看哈布斯，嘴里嘀嘀咕咕：“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哼，我就知道你们都说话不算话，就和帕拉苏老师一样，根本靠不住。”
哈布斯听到霍蒙突然提到了炼金术士帕拉苏，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露比和德尼斯，假装没有听到，转而安慰道：“好啦好啦，师弟，一会儿我陪你玩好不好，我陪你玩填字游戏。”
“我要玩一个小时填字游戏，一个小时花札纸牌，一个小时塔特里斯方块，还有一个小时因蒂斯五子棋。”霍蒙耍起小孩子脾气，大声嚷嚷。
这些都是罗塞尔大帝早年发明的小玩意儿。真不知道阅读者途径和通识者途径谁在智力游戏上更胜一筹，德尼斯想象着瓶中小人与哈布斯先生一起下棋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
“好好好，我陪你玩。”哈布斯朝着德尼斯与露比无奈耸肩，和那些被熊孩子缠住的父母一模一样，然后走上楼梯，前往楼上的储藏间拿纸牌和棋盘去了。
露比又一次把脸凑到瓶子旁，近距离观察小巧的霍蒙，霍蒙嘟哝道：“嘤嘤嘤，你怎么这么喜欢看我啊，看得我好害羞。”
“因为你真的很可爱呀。”露比笑靥如花。
“我觉得才不是呢。”霍蒙忽然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瞥了露比一眼，幽幽地说，“我都看出来了，你觉得自己和我很相似，对不对呀，读心者小姐。”
露比只困惑了一瞬间，然后眼眸里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意。他看向德尼斯，发现德尼斯好像完全没有在关注他们的对话，而是在大吃特吃。
他在吃哈布斯用来欢迎他们的甜点，甚至将一些便于携带的饼干统统装进了口袋里。
霍蒙见到露比如此反应，继续低声说：“嘻嘻，读心者小姐，你知道吗，此刻在这栋房子里的四个人，每个人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哦，是可以毁灭康斯顿城那种呢。”
露比眯起眼睛，冷冷说道：“我知道，你在信口开河，这是你作为神奇物品的负面作用，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她拿起桌上的木塞，塞进了烧瓶颈部，然后目光望向天花板，看都不看霍蒙，似乎一点都不想听到霍蒙的话语。
德尼斯坐在沙发的远端，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动不敢动，捧起酸甜味的起司蛋糕大快朵颐。
你们当你们的勾心斗角谜语人，我纯属路过。
哈布斯·伦奎斯特抱着一大捧智力游戏玩具走下楼梯，将它们放到了茶几上，然后看着露比说：“你们要参与进来一起玩吗？”
德尼斯望向露比，露比说道：“我有任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那德尼斯先生呢？”哈布斯征求他的意见。
德尼斯其实蛮想一起玩的，但是露比阻止了他的发言，她摇头道：“德尼斯先生不是非凡者，意外成为了今天的关键证人，我们打算一会儿清洗他的记忆，所以很抱歉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哦？要洗掉记忆吗？”哈布斯有些吃惊，他说道：“德尼斯先生作为一位前庄园侍从，现在贫民区的无业者，却表现出很不错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是个难得的人才。今天接触到非凡世界却要被洗掉记忆，重新回到一贫如洗的生活，着实可惜啊。”
露比敛眸，睫毛低垂，似乎也在顾虑这件事情。她说：“我们也有考虑过是否要将其聘为文职人员，但是奥乔亚队长最后决定不予聘用，他猜测这起案件并不会涉及到更高层级的非凡力量，因此在德尼斯把全部经历如实讲述之后，记忆清除干净也无关痛痒。”
德尼斯求助般地朝哈布斯拱拱手，但是哈布斯双手摊开，无奈地说：“我支持你们机械之心的决策，所以不得不委屈德尼斯先生了。”他作为外人，哪怕地位出众，哪怕对德尼斯心怀善意，但又怎么好干涉机械之心的内部决定呢？
德尼斯难受得像是吃了苍蝇，沮丧地将双手交叉，摆在脑后。
哈布斯说：“不过，德尼斯先生现在还是无业状态，为了报答他这次对我们破解连环杀人案的帮助，我希望能在他失去记忆后，为他提供一份工作职位。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康斯顿城市立图书馆担任副馆长，之前的助手近日离职了，需要重新雇用一位助手，既然德尼斯先生从小就那么爱惜图书，那么把他介绍过去倒是合适。”
德尼斯听到这话，惊吓略多于惊喜，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工作固然可喜，但是他并不想工作啊，他只想躺在家里睡大觉。但是转念一想，事到如今，他似乎是该找一份工作了。攒下钱来，才能在彻底消化流浪儿魔药后，购买序列八魔药的各种材料。
他向哈布斯表达了感激之情，表示非常愿意在市立图书馆担任助理。露比自然也无权过问。
不过这样一来，距离流浪儿的扮演好像渐行渐远了。
德尼斯觉得现在的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莫名其妙卷入到非凡事件中，认识了一堆可恶的谜语人，根本看不清自己未来的方向。
算了，随缘吧，就像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
马蹄杂沓，銮铃脆响，车轮滚滚，马车行进在颠簸的路上。
德尼斯寂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太阳西斜，积雪渐融。露西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不知道在写什么。两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归途似乎总比来时更短。
终于回到了审讯室，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德尼斯坐在座椅上，被反绑着双手。露西对着他掏出了一块镀金怀表，她拎起表链，让怀表在德尼斯眼前荡来荡去，让他睁着眼陷入了催眠模式，那是一种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状态。
她轻声细语向德尼斯讲述今天中午和下午发生的事：
你是贫穷的无业者德尼斯·德菲，你在看到一位过马路的老人即将要被马车撞倒，你英勇无畏地推开老人，自己却被撞翻在地，磕到了头，以至于一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连记忆都缺失了大半；旁观的群众将你送去了诊所，经过检查发现并无大碍，然后那位名叫哈布斯·伦奎斯特的老人非常感激你的保护，将你送到了机械之心，委托它们替他寻找你的亲人，还许诺在你完全康复后，为你介绍一位高薪且清闲的文职工作。
“这才是你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德尼斯先生。”露比小姐语调平缓，呵气如兰。
“嗯...啊...对对对...”德尼斯双眼半开半阖，嘴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逐渐陷入昏睡。
大概十分钟之后，站在德尼斯身后奥乔亚·泰勒队长解开了德尼斯手上绑着的绳子，刚刚他一直站在德尼斯身后，观察着本次露比小姐主导的记忆清洗仪式。这也是今年春天他选择雇佣露比小姐加入机械之心西区小队的原因，一位拥有催眠师神奇物品的读心者，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力量。
“在没有其他人打扰的情况下，他大概会沉睡二十分钟，然后自行醒来。我们最好都离开这个房间，以免在他刚醒来时触发残留的记忆，不过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残留的记忆就会因与表层意识相冲突而被彻底遗忘。”露比向奥乔亚耐心地叮嘱。
奥乔亚说：“好好好，这些注意事项你都跟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会记住的啦。你去安排一下，找人去本顿街一百零五号，把他的姐姐叫来接她，他姐姐名字叫安珀·辛克莱。”
“好的队长，您放心，我这就去办。咦，话说为什么这对姐弟的姓氏不同？一个是德菲，一个是辛克莱？”露比问道。
奥乔亚也刚注意到这件事，他仰头想了想，说：“可能是远房表亲吧，也或许是安珀·辛克莱收留了流离失所的德尼斯·德菲，你知道，此前康斯顿城遭受空袭的时候，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家。”
“唉，或许是这样吧。”露比轻轻叹息。
“好啦，不要悲天悯人啦，我们要做的是把当下的事情做好。既然德尼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那就可以确定他就是偶然闯进犯罪现场的路人了，我们还是把调查的注意力放在持有罪犯途径神奇物品的或晒黑的亚伯拉罕家族成员身上吧。蒸汽在上，愿我们早日破案。”奥乔亚队长无比虔诚地在胸前机械与蒸汽之神的三角圣徽。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多边形结构，正如机械之心为维持社会秩序最值得信赖的保障。奥乔亚队长终生对此深信不疑。
德尼斯再睁开眼睛时，一眼便看到了破涕为笑的安珀。
安珀啜泣着说：“他们说你被马车撞了，飞出去十几米远，把我担心坏了，生怕我的傻弟弟被撞得更傻了，没想到你身上都没什么伤痕，果然是流浪儿魔药...呃...呃...流浪儿的经历让你练出来一副结实的好身体，你没死掉我真的好开心啊。”
德尼斯用手指按住安珀的嘴唇，低声说：“姐姐，我们回到家再说。”
安珀点头。
机械之心安排了马车，专程将德尼斯与安珀送回了本顿街一百零五号。走下马车的时候，隔壁一百零六号门前，正在洗菜的克洛伊小姐探头朝安珀喊道：“哇唔！你们怎么有钱坐马车啦！下次带我坐坐，我从小到大都没坐过马车呢。”
安珀嗔怪似的笑着按了按克洛伊小姐的肩膀，然后拉着德尼斯蹦蹦跳跳地推开了自家的门。
两个人在各自的地铺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分别去检查了门后和窗外，以免有人窃听。
“我今天经历了离奇的事情！”安珀率先开口，兴奋地对德尼斯说。
“我今天也经历了离奇的事情。”德尼斯也用同样的口吻重复了安珀的话。
“那你先说。”安珀说。
德尼斯拒绝了：“还是你先说。”
“好吧，那我先说，我...”安珀正要讲述，却被德尼斯打断了。
“...我先说一句，我只说一句。”德尼斯罕有地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你要说一句什么？”安珀问。
德尼斯斩钉截铁地说：“我发现我服下的流浪儿魔药，在我的内在灵性深处根植了一种我早上没有发现的隐藏能力，那就是任何人，哪怕是观众途径的催眠师，也无法撼动或篡改我的记忆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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