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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烹之

    宗周。

    清晨,戎人抵达城郊。

    隆隆的鼓声惊醒了天子。

    王登城而望,郑伯在旁。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戎人队伍,他们皆披发纹身,手执长矛弓箭等各式武器,一部分人穿着不同的皮甲或者甲胄,穿甲者站于队列之前。各种绘着奇怪动物的旗帜,围绕着一个绘着犬的硕大旗帜,随风飘扬。

    战车在阵前来往疾驰,战马嘶鸣。战车上披着头发的戎人士兵发出一阵阵怪叫。这是他们在示威。

    到正午时分,戎人的帐篷就整齐排列在城下。

    在戎人大帐左侧,立起两杆巨大的旂旗,王知道这是申侯和缯侯的旗帜,叛军如此嚣张,王不由得义愤填膺。

    周时重野战而轻城防。

    因而周师也列阵于城外。

    王以郑伯为帅,处中军。

    祭公敦以祭师为左翼,尹公球以尹师处右翼。

    王祭祀于庙,将祭品分发诸将。

    他吩咐打开库藏,取出了宗周珍藏二百年的珍宝分发诸人。有密须的大鼓,封父国的宝弓,阙巩氏的战甲。

    王说,这是当年武王能够战胜帝辛所凭借的宝器。

    王赐给郑伯彤弓、黄钺,吩咐他凭借王权的威仪,讨伐不臣的叛军。

    下午,申侯派遣使臣,求见天子。

    使臣的态度依旧恭敬,他向王转述了申侯的意见。

    使臣说:“申侯得罪天子,日夜不安。去岁王问罪申国,申侯不忍心社稷陨落,不得已而自卫,因此才冒犯王的威严,申侯不胜惶恐,如今待罪辕门,问候于王。若王能够赦免申侯的罪行,恢复姜后、太子的地位,废除褒姒、伯服的封号,诛杀朝中的谗佞,申侯自然退兵。”

    王听完使臣的话,狞笑着说:“烹之。”

    立刻有人将使臣拖下去准备刑罚。

    太史劝谏,说杀害使臣有违天道,是一件不详的征兆。

    王冷笑道:“寡人所杀的,不过是叛逆,与使臣有什么关系?”

    王命令诸位卿正一起围观叛逆者的下场。于是,一群脸色惨白的大臣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使臣被扒光衣服扔在鼎中,听着使臣在滚烫的水中不断哀号,直到最终咽气。

    一个个如同木偶一般走出大室,就连太史伯阳甫都有些恍惚。

    郑伯的拜访变得更加谨慎小心,等见到太史之后,他仍然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说:“王疯了。”

    “自从夷王烹杀齐哀公以来,朝堂久不见烹杀的刑罚了。”太史在竹片上刻画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需要马上到军中坐镇,太史可还有什么嘱咐吗?”郑伯问道。

    “天命不可知,预判的事情也会有出入,我如何敢于嘱咐你。”太史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地环视屋内,都是一些堆满了竹简的木架。

    郑伯有些不耐烦,他实在是受不了太史这副装神弄鬼的样子,不过,他毕竟是太史,无论他说什么,郑伯都没有胆量敢于反对。

    从三年前见到太史,听完他的一番话后,郑伯就坚信这一点毫不动摇。

    他还记得三年前,太史对天下局势的判断,太史说的“周之存亡,不过三年”,如今没有一条不应验的。

    太史一件件触摸着木架上的竹简,笑着摇摇头,仿佛自嘲一般说道:“还真是有些不舍啊。”

    “你告诉他们,这些都要给我送到郑国。”太史用手比划了一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少一件都不行。”

    郑伯眼前一亮,太史终于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了。

    彘邑。

    圆月已经变成了一轮可怜的弯月,女史对天象的观察更加频繁。

    她寻觅着岁星的位置,观察着鹑火星的动向,鹑火星是南方朱雀七星中的柳星,它在人间所对应的分野,正是宗周之地。

    文王即位四十二年,岁在鹑火,文王因此接受天命,周遂大兴;

    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星域,月在天驷星间,武王因此革殷命而有天下。

    岁在鹑火,于宗周是福祉。

    两次天相相隔的,恰好十二年。

    女史计算着时间,大概希望能够拖延一下,等到岁星再入鹑火,宗周的命运或许会有所改变。

    女史还要看心宿三星,中间的大星,暗淡而无光,那是天子命运的灰暗;前面的那颗星,同样不甚明亮,那是太子前途的坎坷。

    周人可真是讽刺,心宿又名火星,而火星的神明是阏伯,他是殷人的祖先,为什么人家殷人的祖先要护佑周人的天子得到好运呢?

    他看着认真而有些憔悴的女史,很想说服她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实在是让人无语,人总是想把自己在人间的失败归结于虚无缥缈的天空。

    不过他清楚,如果能被说服,那么女史就不是女史。

    终于,女史停止了观察,坐在台阶上,手中拿着竹简开始沉思。

    “神君是不是考虑清楚了。”她终于抬头,朝着向嵩微微一笑。

    向嵩也不和她废话,直接说道:“我可以帮你。”

    “哦。”女史的眼睛明亮了几分,“你的意思的?”

    向嵩想起女史上次说的以“己为祭品”,若不是女史有固执的性格、偏执的思想、过于骄傲的姿态,且不时挖坑的习惯,还真是值得考虑一下的。

    他摇摇头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你想想办法,让我离开彘邑。”

    “离开彘邑我立刻前往霍国,帮助你说服晋侯出兵,甚至,杀掉恶来。”他补充说。

    话说回来,这位晋侯仇还真的不简单,他手下的人中,隰叔的父亲杜伯,被宣王处死,和天子算是有仇。叔带得罪当今的天子,逃到了晋国,与天子也算有怨。至于不知道怎么“降临”的恶来,更加被女史指控为杀害宣王的凶手。

    晋侯聚集如此多的天子的仇家,到底想干嘛?

    太室之盟有半年了,晋侯没有任何的表态,让汾水诸侯惊惧不已,是时候让他表明下态度了。

    女史轻轻拍打着竹简来回踱步,难以置信地说道:“神君竟然没有办法离开彘邑?”

    向嵩耸耸肩,忽略了她语气中的嘲讽,若是有办法,自己也不至于求一个善于挖坑的人。彘伯虽然优待,这昭明台上也算没什么守卫,他在台上可以随意活动,但是实际上,他的自由空间也就这么大。

    反倒是女史,特殊的身份让她在彘邑的活动没有任何限制。虽然彘邑人已经恨不得她马上离开。

    女史无奈地说:“好吧,我倒是有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