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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念故人,今夕是何夕

    虞允文劝慰道:“黄将军不必自责,此乃天数,非人力所能及。”张孝祥叹息一声,幽幽说道:“话虽如此,何尝不是人为?”虞允文皱眉道:“且不说过去之事,当下大势可见,宋金之间迟早必有一场大战,事关国家生死存亡,咱们还需早做准备。虞某不才,愿为国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黄佐沉声道:“黄某亦知宋金必有一战,前时奉旨去永州见张浚张大人,便是传旨命他靠近长江一线,在潭州暗中整顿军马备战。张浚将军名气甚大,金人耳目众多,只好如此低调行事,也是迫不得已。”

    虞允文道:“张将军国之重器。眼下需要说服皇上坚定决心,筹备钱粮,多造战船,训练水师,充分利用水上优势。只要上下君臣一心,文武尽职,必能一雪前耻,收复河山。”

    黄佐赞叹道:“虞大人能有如此思量真是儒中豪杰,更是当今朝廷之福。”

    张孝祥点头道:“黄将军所言极是,虞兄文韬武略,堪比汉初之萧何,三国之孔明。若是到前线指挥作战,必能打败金军收复失地,成就千秋功业。”张孝祥和虞允文是同榜进士,二人性情相投,私交甚厚,深知虞允文雄才大略。

    “二位大人谬奖了,虞某不过是一介儒生,萧何与诸葛孔明乃是大智大才之人,虞某岂能望其项背,又岂敢相提并论!”虞允文谦逊地笑道,话题一转,“姑且不要说虞某,亦不必过分担忧家国之事。当此春节喜庆之日,黄将军何不请张状元挥毫泼墨?安国弟的书法潇洒飘逸,深得皇上赞誉,今日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虞允文说完呵呵一笑,他此刻只想找个轻松话题,舒缓氛围。

    作为主人,待客之道轻松愉悦为好,何况是在新春佳节,又是二位儒雅文官光临。黄佐如梦初醒一般,调整情绪,拱手道:“妙哉,老夫正有此意!请张状元赏脸,老夫不胜荣幸!”

    张孝祥道:“这个嘛......写什么呢?”虞允文道:“最是喜欢你那首《念奴娇·过洞庭》,便是它了吧。”张孝祥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张某当仁不让了。”

    黄佐将军吩咐一声,早有仆人奉上纸张笔砚。张孝祥提笔草书,龙飞凤舞,只一会功夫,《念奴娇•过洞庭》一词跃然纸上。杨继之本来坐在一边吃着茶点,此时也凑过去,见还没有落款,便说道:“张状元请落款。”张孝微笑道:“这个自然。”随即写上:张孝祥,绍兴二十九年正月初一日。

    张孝祥放下手中毛笔,摇摇头,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书法,说道:“当今皇上精于草书,笔力洒脱流畅,颇得魏晋神韵,非臣下所能及。皇上赐给为臣的草书《洛神赋》在臣家中奉若神明,当是臣下的传家之宝。”黄佐笑道:“黄某岂敢奢求皇上的赏赐,今日有张状元的大作已经很满足啦!必当妥为保存,世代相传!”

    钟子义起初闻听黄佐等人谈论朝廷及金人等事,感觉他们在互相吹捧,繁文缛节甚多,心里不悦,只管低头吃着桌上茶点。后来瞧见张孝祥提笔书写《念奴娇·过洞庭》一词,自己不免触景生情,心中惨然,又闻黄佐之言,心下实在忍耐不住,幽幽说道:“钟某冒昧,请问黄老将军可否记得二十多年前洞庭湖大战之事?”

    黄佐将军闻听此言登时僵立当地,笑容顿失,回头呆呆地凝视着钟子义,嘴巴嗫嚅了几下竟没说出话来。众人俱是哑然,不解其意。钟子义见大家的目光盯住自己,又见黄佐将军目光呆滞,心中不忍,抱拳说道:“钟某坏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抱歉,还请诸位见谅。”

    虞允文想起黄佐将军曾经是钟相杨幺的手下部将,一拍脑门,心下懊恼:“虞允文啊虞允文,你怎么就忘记这件事情了呢?今天偏偏提起这首《念奴娇·过洞庭》,岂不是弄巧成拙让黄将军难堪吗?”见此情景,杨继之打破僵局,疑惑道:“钟兄弟可否把话说明白些,愚兄实在不解其意。”

    黄佐听得杨继之说“钟兄弟”,心下又是悚然一惊,难道他是?心说自己当真是老糊涂了,见过两次都没有真正注意他,更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果真还活着吗?黄佐缓过神来,颤声问道:“小义……是你么?”

    钟子义猛然听见黄佐将军叫自己的乳名,心里即亲切又复杂,又见黄佐将军满脸痛苦表情,很是不忍,抱拳说道:“黄老前辈,请原谅晚辈冒昧,晚辈正是小义,大名钟子义。”原来钟子义的乳名叫小义。自打二十多年前死里逃生至今,从来没有人这样叫他,今日能与黄佐这位故人相认,其中滋味自不必说。

    “小义,你果然是小义!你还活着!当年都说你已经……”黄佐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抢上几步抓住钟子义的双手,上下仔细打量,目光在他脸上竭力寻找,隐约发现钟子义眉目神情确有其爹爹钟相的影子。黄佐将军心中凄凉,惨然道:“老夫老了,双目昏花,竟然没有认出贤侄……”黄佐将军不住地摇头叹息。

    当年洞庭湖大战,黄佐受伤被俘,本来抱着必死之心,皆因岳飞元帅大人大量,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委派手下人为他治伤。岳飞晓以大义,劝其归顺朝廷,共同抗击金人。黄佐甚为感动,从此跟随岳元帅冲锋陷阵。

    黄佐如此凄惶,老泪纵横,钟子义瞧在眼里,心中也是十分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虞允文等人更是如坠雾中,疑问重重。黄佐拭去泪水,慨然道:“贤侄,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朝廷已经不再追究,早已大赦天下,因此你也不必担惊受怕了。”黄佐似是安慰钟子义,又像是说与众人知道。黄佐将军转身对虞张二位大人说道:“虞大人,张大人,老夫做个介绍,这位就是洞庭湖钟相之子……”钟子义接道:“黄叔叔,晚辈名叫钟子义。”黄佐点头道:“是了,钟子义,老夫记性不好,老夫只记得你的乳名。贤侄快来见过虞大人和张大人。”

    钟子义本不想结交官场人物,只得抱拳说道:“虞大人,张大人,钟某乃是一介武夫,礼数不周请勿见怪。”虞、张二人惊闻他是钟相后人,并不怠慢,均是拱手寒暄,以礼相待。黄佐将军招呼大家重新坐下,眼睛凝视着钟子义,心道:“钟家还有后人,老夫甚慰,甚慰!”黄佐欣慰之余,说道:“贤侄,那日在永州张将军府上,你为何不与老夫相认啊?”

    钟子义见黄佐如此动情,自己之前的怨气早已抛到一边。抱拳道:“数月前晚辈陪同司马帮主来到永州,碰巧在张将军府上见到了黄叔叔,晚辈甚是感慨,也很想相认,只是碍于人多,晚辈身份尴尬,只想找个合适的时候相认。”钟子义说到这里,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继续说道:“杨幺叔叔的闺女莲儿也还活着,黄叔叔是否还记得莲儿?”黄佐将军闻听此言惊讶得目瞪口呆,虞张二位大人和杨继之见黄佐如此惊讶,知道其中必有重大隐情,几人心下大奇。过了半晌,黄佐颤声道:“贤侄,你是说小莲儿还活着吗?那个当时只有三个月大的莲儿还活着吗?看来老夫那日没有猜错。”黄佐似是自言自语,目光紧盯钟子义,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钟子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想到莲儿失踪多日,杳无音信,心中难过,却又不便在此细说,只好说道:“莲儿确是活着,在永州之时,莲儿也瞧见了黄叔叔。只是……”黄佐将军恍然大悟,忽然开怀大笑,过了半晌,伸手轻抚左臂,悠悠说道:“丫头啊,长大了,本事也大了……”众人心中疑惑,更是不解其意。于是黄佐将军便将离开永州的路上被一个蒙面女子所伤之事说了一遍。钟子义大为吃惊,此事杨红莲未曾跟他提起,心中暗暗责备:“莲儿啊,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呢?是担心我会拦着你么?”

    杨继之道:“钟兄弟,正与无双妹子逛街的便是莲儿吧,我这就去把她找来与黄老将军相见。”说着便要起身走出。钟子义道:“杨兄请坐,那不是莲儿妹子,那是小寻妹子,杨兄听说过丽江五鬼吧,小寻妹子便是丽江媚娘罗小寻。”

    杨继之惊讶道:“曾经听说丽江五鬼,原来丽江媚娘就是她!武功不弱,难怪与无双激斗数十招不分胜负。”杨继之心下寻思:“这个钟子义竟然有如此背景,武功又堪称一流,自己之前居然一点也不知晓,可见此人刚出道不久,却又如何认识丽江五鬼?那个莲儿又在哪里?”正待问起,只听黄佐急切问道:“贤侄,莲儿在何处?快快请来与老夫相见。”钟子义面露难色,摇头道:“晚辈现在也不知她在哪里。”钟子义心中难过,甚是牵挂莲儿安危。

    张孝祥见此情景,插言道:“钟壮士,适才你说这个莲儿在永州之时和你在一起,现在又说不知道在哪里,难道没有和你一起来临安么?”张孝祥甚是惊奇。厅上其余众人心情也是如此,钟子义只好将前后经过细说一遍。

    大家听了经过更是惊愕不已,黄佐老将军甚为杨红莲的安危担忧。而司马望两次被完颜顺等人所伤,皆是钟子义出手相救,大家对钟子义的侠义之举甚是敬佩。与其说这个蜡丸是司马帮主抢得,不如说是钟子义所获。原来是钟子义在无意中即救了司马帮主又得到了这个蜡丸,更加认定这个蜡丸里的两首诗词必定有重大隐情,绝对不可忽视。

    张孝祥沉声道:“黄将军,可以肯定的是蜡丸出自秦府,说明秦府中人私通金人确凿无疑,应该立刻奏请皇上查抄秦府才是。”虞允文道:“理应即刻查抄,只是投鼠忌器,金国皇帝完颜亮有言在先,秦府是他们重点保护对象,任谁也不许碰。”黄佐道:“虞大人所言极是,多年来皇上也是无可奈何。五年前,皇上得知秦桧病重将死之际,王子赵瑗陪同皇上一起前去探视。秦桧欲由其子秦熺继承丞相之位,被皇上当场委婉拒绝。秦桧知道大势已去,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估计是死不瞑目啦。”黄佐说完,开心地笑出声来。张孝祥微微一笑,皱眉道:“这么说咱们明明知道秦府私通金人,却是毫无办法了么?”虞允文道:“不妨从长计议,总会寻得一个好办法来对付的。”

    杨继之听闻他们的一番议论,心中豪气上涌,慨然道:“诸位大人,杨某不才,倒有一个办法,今晚在下便去秦府,灭掉秦府满门,做成一桩无头案。”

    黄佐沉声道:“贤侄不可鲁莽,路人皆知秦桧助纣为虐,陷害忠良,虽然秦桧已死数年,其党羽尚在,又有金人撑腰,常言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切不可意气用事,授人以柄,引来一场争端,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杨继之不以为然:“打便打,晚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晚辈打算去云南寻觅岳雷贤弟,若有他相助必能打败金人,报仇雪恨。”

    此言一出,在座诸位俱是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