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二）
岁末新春到，大明迎来了一八二年的春节。
邕州城内却不见多少喜庆的气息。曾热闹喜庆的酒楼纷纷挂上招租的牌子，大大小小的年货店铺都半拉着门。街道上连爆竹碎屑也难见。
去年金陵爆发的经济萧条波及到了全国。
金陵交易所的一只名为“南洋海贸”的股票一路狂跌，红火的海贸和铁路股票暴雷，彻底引爆了经济危机。大大小小的股票被大量抛售，钱庄（银行）倒闭，甚至大明皇家银行都差点被挤兑倒闭。
从金融业引发的危机迅速波及到了第二产业。金陵的纺织业遭受海贸萧条和金融危机的影响，首当其冲，遭到重大打击，大量产品囤积，价格暴跌。制造业不遑多让，大量商号倒闭，就连红极一时的华亭徐氏产业也大大缩水。
在浓厚的阴云下，百姓岂能幸免?随着银行信用的破产，许多城市市民一夜之间身无分文，投资者跳河的也不少。商号的大量倒闭使得大明瞬间多出呈百万、千万计的失业工人。
令人费解的是，朝廷在一八二年一月一日坚持推出新的币制，流行几百年的金银双本位制退出了历史舞台，金本位制正式确立在大明经济领域的统治。
本是为了稳定货币的举措，造成了严重的通货紧缩，为大明的经济萧条添上了一把火。
尽管朝廷再三强调银元不会被废除，只是价格不再锚定黄金。本就惶惶不安的市民、农民、工人都迫不及待地纷纷抛出手里的银元，将投资、储蓄通通换成黄金。
一片萧条下，朝廷也坐不住了。大年初一，户部尚书赵庭阳携财政司、金融司一干人等亲自到隆武广场，发表讲话安定民众。结果讲到一半，就被愤怒的北京市民赶下了台。
皇帝趁此状况，利用几代先帝攒下的家底，挑战户部的财政权威。同时又强化锦衣卫和近卫军等机构，意图让皇权再次伟大。
于是，在高压统治和经济危机的冲击下，红红火火的新春也失了几分颜色。
“婉儿，摩根商号的资本扩展到如此地步，会不会遭官府猜忌。”翻着财报的李澈担忧地说。
“皇室都亲自下场行垄断之举，我又为何不可?金陵大大小小的士绅，北京大大小小的勋贵，都嗷嗷待哺呢。”韦婉捏着鼻子，嫌弃地说，“再吃螺蛳粉，就滚出我的书房。”
李澈端着碗灰溜溜地走了。
北京，紫禁城，养心殿。不同于外头的衰颓氛围，天下最尊贵的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家宴。
“陛下，妾身已经把那几家投献家产的商贾处理了。久坐宫中，竟不知天下有如此多巨富。”钱皇后向皇帝报喜。
“哈哈哈哈，这朝堂诸官真是昏招迭出，能把商贾逼到朕这边来。”皇帝砸吧着被元宵烫到的舌头。
“体檀，你父皇的手段你要多学学。”钱皇后对有些蔫搭搭的太子说。
朱体檀伤势未痊愈，手臂活动仍有些不灵活，艰难夹菜的模样让皇帝夫妻直心疼。听到母亲的话，他摇了摇头，“父皇此举不妥。”
钱皇后出身小门小户，性情温和且大气。皇帝和皇后感情甚笃，所有子嗣都是皇后所出，现在皇帝不过一子二女而已。因此受尽宠爱的太子在皇帝面前态度可以十分随意。
“哦?我家皇儿有何高见?”皇帝放下筷子，好奇地问。
“有个人告诉我，当今大明天子只有两条路可走，我觉得甚是有理。第一条是像英国国王，或是已经被灭国的日本天皇，作为现世人神，不干涉人间事务。第二条是……”他吞吞吐吐，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皇帝继续耐心地问。
“大概是查理一世或者路易十六，也可能是崇祯。”
“怎么说话的!”钱皇家一巴掌拍在太子后脑勺上。
“无事，无事。是那周泽的那弟子和你说的?”皇帝温声细语地问。
“他只说了第一条，第二条是我猜的。”太子不好意思地回答。
“体檀，别听那些书生的，都是瞎糊弄人的。这天下让他们操持，便败坏如斯。”
“这些人，只有做牛做马才有价值。”皇帝优雅地擦了擦嘴。
太子没有答话，默默喝着鲜美的鱼汤，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清涵，你毕业后想去哪?”
“中亚。”
阳光下，李澈靠在床边，头也没抬，以至于朱体檀有种虚幻之感，似乎他没有开口。
“中亚危局四处，为何不入羽林军？”
“呵。”
他放下《战争论》，蠕动着坐起身，慢悠悠道:“你会在新历前12年加入崇祯的勇卫营吗?”
“你……唉!”
李澈走上前拍了拍面色不太好的朱体檀的肩膀，指着太阳说:“太阳曾几何时，是先民自然崇拜的对象。射下太阳的后羿被认为是天大的英雄。”
他一把拉上窗帘，接着说:“然后呢?现在，你在街上随便拉一个童子，他也能告诉你九州一年绕太阳一圈。你去问钦天监的博士，他们能精准预测太阳的活动。”
“它的神圣性，已经随着人们对未知的探索而消解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朱体檀。
“没有人再愿意对它顶礼膜拜。”
“皇儿，东宫开销用度可有紧缺?”钱皇后的关心将太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紧张。孩儿从李清涵那折价拿了摩根商号的些许股票。如今已经翻了几十倍。”
皇帝筷子一顿，开口询问:“他与那商号有关?”
“自然，商号的会长是他夫人，他常自嘲自己是吃软饭的。能让他那么高傲的人甘当裙下之臣，真是个奇女子。”
“真是巧了，你父皇刚吩咐我买入了那个商号的股票。”钱皇后乐呵呵地说。
“皇家持股占多少了?”韦婉随口一问。
嗦着粉的李澈嘴巴一停，正经地报告:“合计已经有百分之三。其中朱体檀占了百分之二点三，钱舒淑占了百分之零点七。”
“皇室真有钱啊，怪不得敢跟户部对着干。”
“呵，我等静观其变就好。”
邕州城内却不见多少喜庆的气息。曾热闹喜庆的酒楼纷纷挂上招租的牌子，大大小小的年货店铺都半拉着门。街道上连爆竹碎屑也难见。
去年金陵爆发的经济萧条波及到了全国。
金陵交易所的一只名为“南洋海贸”的股票一路狂跌，红火的海贸和铁路股票暴雷，彻底引爆了经济危机。大大小小的股票被大量抛售，钱庄（银行）倒闭，甚至大明皇家银行都差点被挤兑倒闭。
从金融业引发的危机迅速波及到了第二产业。金陵的纺织业遭受海贸萧条和金融危机的影响，首当其冲，遭到重大打击，大量产品囤积，价格暴跌。制造业不遑多让，大量商号倒闭，就连红极一时的华亭徐氏产业也大大缩水。
在浓厚的阴云下，百姓岂能幸免?随着银行信用的破产，许多城市市民一夜之间身无分文，投资者跳河的也不少。商号的大量倒闭使得大明瞬间多出呈百万、千万计的失业工人。
令人费解的是，朝廷在一八二年一月一日坚持推出新的币制，流行几百年的金银双本位制退出了历史舞台，金本位制正式确立在大明经济领域的统治。
本是为了稳定货币的举措，造成了严重的通货紧缩，为大明的经济萧条添上了一把火。
尽管朝廷再三强调银元不会被废除，只是价格不再锚定黄金。本就惶惶不安的市民、农民、工人都迫不及待地纷纷抛出手里的银元，将投资、储蓄通通换成黄金。
一片萧条下，朝廷也坐不住了。大年初一，户部尚书赵庭阳携财政司、金融司一干人等亲自到隆武广场，发表讲话安定民众。结果讲到一半，就被愤怒的北京市民赶下了台。
皇帝趁此状况，利用几代先帝攒下的家底，挑战户部的财政权威。同时又强化锦衣卫和近卫军等机构，意图让皇权再次伟大。
于是，在高压统治和经济危机的冲击下，红红火火的新春也失了几分颜色。
“婉儿，摩根商号的资本扩展到如此地步，会不会遭官府猜忌。”翻着财报的李澈担忧地说。
“皇室都亲自下场行垄断之举，我又为何不可?金陵大大小小的士绅，北京大大小小的勋贵，都嗷嗷待哺呢。”韦婉捏着鼻子，嫌弃地说，“再吃螺蛳粉，就滚出我的书房。”
李澈端着碗灰溜溜地走了。
北京，紫禁城，养心殿。不同于外头的衰颓氛围，天下最尊贵的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家宴。
“陛下，妾身已经把那几家投献家产的商贾处理了。久坐宫中，竟不知天下有如此多巨富。”钱皇后向皇帝报喜。
“哈哈哈哈，这朝堂诸官真是昏招迭出，能把商贾逼到朕这边来。”皇帝砸吧着被元宵烫到的舌头。
“体檀，你父皇的手段你要多学学。”钱皇后对有些蔫搭搭的太子说。
朱体檀伤势未痊愈，手臂活动仍有些不灵活，艰难夹菜的模样让皇帝夫妻直心疼。听到母亲的话，他摇了摇头，“父皇此举不妥。”
钱皇后出身小门小户，性情温和且大气。皇帝和皇后感情甚笃，所有子嗣都是皇后所出，现在皇帝不过一子二女而已。因此受尽宠爱的太子在皇帝面前态度可以十分随意。
“哦?我家皇儿有何高见?”皇帝放下筷子，好奇地问。
“有个人告诉我，当今大明天子只有两条路可走，我觉得甚是有理。第一条是像英国国王，或是已经被灭国的日本天皇，作为现世人神，不干涉人间事务。第二条是……”他吞吞吐吐，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皇帝继续耐心地问。
“大概是查理一世或者路易十六，也可能是崇祯。”
“怎么说话的!”钱皇家一巴掌拍在太子后脑勺上。
“无事，无事。是那周泽的那弟子和你说的?”皇帝温声细语地问。
“他只说了第一条，第二条是我猜的。”太子不好意思地回答。
“体檀，别听那些书生的，都是瞎糊弄人的。这天下让他们操持，便败坏如斯。”
“这些人，只有做牛做马才有价值。”皇帝优雅地擦了擦嘴。
太子没有答话，默默喝着鲜美的鱼汤，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清涵，你毕业后想去哪?”
“中亚。”
阳光下，李澈靠在床边，头也没抬，以至于朱体檀有种虚幻之感，似乎他没有开口。
“中亚危局四处，为何不入羽林军？”
“呵。”
他放下《战争论》，蠕动着坐起身，慢悠悠道:“你会在新历前12年加入崇祯的勇卫营吗?”
“你……唉!”
李澈走上前拍了拍面色不太好的朱体檀的肩膀，指着太阳说:“太阳曾几何时，是先民自然崇拜的对象。射下太阳的后羿被认为是天大的英雄。”
他一把拉上窗帘，接着说:“然后呢?现在，你在街上随便拉一个童子，他也能告诉你九州一年绕太阳一圈。你去问钦天监的博士，他们能精准预测太阳的活动。”
“它的神圣性，已经随着人们对未知的探索而消解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朱体檀。
“没有人再愿意对它顶礼膜拜。”
“皇儿，东宫开销用度可有紧缺?”钱皇后的关心将太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紧张。孩儿从李清涵那折价拿了摩根商号的些许股票。如今已经翻了几十倍。”
皇帝筷子一顿，开口询问:“他与那商号有关?”
“自然，商号的会长是他夫人，他常自嘲自己是吃软饭的。能让他那么高傲的人甘当裙下之臣，真是个奇女子。”
“真是巧了，你父皇刚吩咐我买入了那个商号的股票。”钱皇后乐呵呵地说。
“皇家持股占多少了?”韦婉随口一问。
嗦着粉的李澈嘴巴一停，正经地报告:“合计已经有百分之三。其中朱体檀占了百分之二点三，钱舒淑占了百分之零点七。”
“皇室真有钱啊，怪不得敢跟户部对着干。”
“呵，我等静观其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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