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红与黑（二）
八月十五，又是一个艳阳天，李澈难得迎来一旬一次的休息。北京的燥热天气让他在难得的休息日老老实实地呆在宿舍。
他赤着身坐在冰块旁，汗水还是顺着身子不断流淌，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来到骑兵学院第二周，他就已经有点经受不住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报名的是大明炮兵学院，凭他优异的数算成绩和不赖的身体素质，怎么会被调剂到皇家骑兵学院。
虽然皇家骑兵学院已有两百年的悠久历史，是大明最好的骑兵军校。但今不同昔，骑兵在战场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早就不能作为主战力和精锐。
而且大明皇家骑兵学院，是出了名的勋贵子弟镀金场所。看他的宿舍就知道，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多少都是个小贵族。正因如此，他与其他三人都停留在点头之交。
每天无止境的队列训练、马术训练、枪械训练、战术课程、战略推演已经让追求精益求精的他筋疲力竭。他所在的排还有一大茬家世煊赫、自命不凡的武勋子弟拖后腿，被军官每日加练。
这些勋贵本事没有，倒是喜欢抱团，按照地域、爵位，甚至家族存续时间，划分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小团体。一个连一百多人，势力倒是错综复杂。
目前大概只有他和一个叫钱檀体的同学不属于任何派系。这人好像是来自当今皇后的母族，不被那些传承几代十几代贵族接纳，也是寻常之事。不过，特立独行的两人也没有太多交集。
艰苦枯燥的军营生活让他无比怀念在金陵的日子，那水乡的靡靡之气真真令人陶醉不已。
如今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妻子每周寄给他的信。他小心地裁开信封，摊开信纸，却有一片纸条掉了出来。
他弯腰拾起，摊开来看了一眼，内心一突，“啧啧，白龙鱼服，微服私访，都什么年代了。皇帝老儿好像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倒也是正常。”随后便把纸条撕成碎片丢进簸箕。
细细读起妻子的家书，他才发觉她的生意已经扩张到何等恐怖的地步，他离家仅半个月，摩根商号便又吞并了十几家商号，隐隐有凌驾金陵所有商贾之上的趋势。
明年，新的币制正式推行，“银两”正式转变为“两”，“两”正式变为官方计值单位。恐怕到时引起的金融风暴，会使得自家生意进一步扩张。
信的末尾，妻子少见地反复嘱咐他注意安全，遇事别出头云云。“呵，小妇人心态。大明难道还有比军营更安全的地方么？”他心里哂笑，不过还是将叮嘱放在心上。
“咚~咚~”敲门声响起，他连忙把信收好。
拉开门，出现的居然不是鬼混归来的舍友，而是钱檀体。
说曹操，曹操到，他暗想。
钱檀体身材欣长，眉眼清秀，气质柔弱。李澈第一眼看到他，就判断出此人多半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过经过半月的训练，倒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阳刚之气。
“清涵同学，冒昧打扰。”他声音稍有些细。
“有何事相商？”李澈礼貌地拱了拱手。
“后日野外拉练，教官让你我领队，我来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李澈的床位上，“清涵，你我不结党营私，当好好亲近才是。”
李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踱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耀眼的阳光将宿舍镀上一层金箔。
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中，钱檀体自顾自地继续说，“如今一连虽派系众多，但南安侯和建武伯分别为两派人的领袖。这局势恰似如今朝堂，君以为如何?”
“抱歉，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做人忌讳交浅言深。
“堂堂东学先生的弟子，会对政治一窍不通么？”他微微一笑。
“如今士林风气不正，开口便是政治，闭口就是朝堂。我不喜清谈之事。”深知他身份的李澈不愿多言。
“不用这么生疏嘛，我有预感，咱们会成为挚友。”钱檀体的脸半浸在日光中，半沉于阴影里，眉眼舒展。
沉默良久。
背对阳光，仿佛披着金色甲胄的李澈，面无表情地走向他，高大的身体将他身前的阳光全部挡住。
“你以为我会装作不识你身份，然后再演出一副志同道合的模样？朱体檀，时代变了。”
眼见坐在床上的朱体檀笑容僵住，神色惊愕，有口难言，李澈伸出手。
“太子殿下，你好。”
随着炽烈的太阳缓缓向西，天色渐暗。京城一处紧闭着门的府邸处，十几人聚在微微的烛火中。他们脸藏于夜晚的漆黑，只有胸前的银色书本形状的徽章在烛火下微微反光。
“消息来源可靠否？”上首一人问席间一人。
“当然，消息来源是宫里一个‘权柄滔天’的阉宦。”
“好，好，阉狗也有得用之时，我等大事可成也。”上首之人大笑，“皇帝老儿将他那宝贝儿子护了十几年，当真以为能护得他一世。”
“此番事若成，不知皇帝老儿可否还有心思揽权?”
在他洋洋得意，半场庆祝时，下首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我等所行，大逆也，难道不需请示上层？”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那些老东西，早被皇帝吓破了胆。我等青年正应当行他人不敢为之事。”他狰狞的神色仿佛要冲破黑暗而出。
“在座各位可安心，后日拉练，以三十人为单位进行。这是他们军校的拉练计划和路线。”右首第一位发声，从容不迫，“参与此事的都是身经百战、忠心耿耿的倭奴，我等只需扮好雇佣倭奴的商贾。即使皇帝暗中派人保护，我等也可趁倭奴搏杀时，在事有不测时脱身。”
上首之人一拍手，“每人去拿一份行动方略，散会吧。锦衣卫招子越来越亮，诸位且小心行事。”
席间众人相继退去，只余残烛在微风中摇曳，墙上狰狞的烛影张牙五爪，飘荡的火光明灭不定。
他赤着身坐在冰块旁，汗水还是顺着身子不断流淌，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来到骑兵学院第二周，他就已经有点经受不住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报名的是大明炮兵学院，凭他优异的数算成绩和不赖的身体素质，怎么会被调剂到皇家骑兵学院。
虽然皇家骑兵学院已有两百年的悠久历史，是大明最好的骑兵军校。但今不同昔，骑兵在战场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早就不能作为主战力和精锐。
而且大明皇家骑兵学院，是出了名的勋贵子弟镀金场所。看他的宿舍就知道，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多少都是个小贵族。正因如此，他与其他三人都停留在点头之交。
每天无止境的队列训练、马术训练、枪械训练、战术课程、战略推演已经让追求精益求精的他筋疲力竭。他所在的排还有一大茬家世煊赫、自命不凡的武勋子弟拖后腿，被军官每日加练。
这些勋贵本事没有，倒是喜欢抱团，按照地域、爵位，甚至家族存续时间，划分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小团体。一个连一百多人，势力倒是错综复杂。
目前大概只有他和一个叫钱檀体的同学不属于任何派系。这人好像是来自当今皇后的母族，不被那些传承几代十几代贵族接纳，也是寻常之事。不过，特立独行的两人也没有太多交集。
艰苦枯燥的军营生活让他无比怀念在金陵的日子，那水乡的靡靡之气真真令人陶醉不已。
如今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妻子每周寄给他的信。他小心地裁开信封，摊开信纸，却有一片纸条掉了出来。
他弯腰拾起，摊开来看了一眼，内心一突，“啧啧，白龙鱼服，微服私访，都什么年代了。皇帝老儿好像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倒也是正常。”随后便把纸条撕成碎片丢进簸箕。
细细读起妻子的家书，他才发觉她的生意已经扩张到何等恐怖的地步，他离家仅半个月，摩根商号便又吞并了十几家商号，隐隐有凌驾金陵所有商贾之上的趋势。
明年，新的币制正式推行，“银两”正式转变为“两”，“两”正式变为官方计值单位。恐怕到时引起的金融风暴，会使得自家生意进一步扩张。
信的末尾，妻子少见地反复嘱咐他注意安全，遇事别出头云云。“呵，小妇人心态。大明难道还有比军营更安全的地方么？”他心里哂笑，不过还是将叮嘱放在心上。
“咚~咚~”敲门声响起，他连忙把信收好。
拉开门，出现的居然不是鬼混归来的舍友，而是钱檀体。
说曹操，曹操到，他暗想。
钱檀体身材欣长，眉眼清秀，气质柔弱。李澈第一眼看到他，就判断出此人多半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过经过半月的训练，倒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阳刚之气。
“清涵同学，冒昧打扰。”他声音稍有些细。
“有何事相商？”李澈礼貌地拱了拱手。
“后日野外拉练，教官让你我领队，我来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李澈的床位上，“清涵，你我不结党营私，当好好亲近才是。”
李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踱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耀眼的阳光将宿舍镀上一层金箔。
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中，钱檀体自顾自地继续说，“如今一连虽派系众多，但南安侯和建武伯分别为两派人的领袖。这局势恰似如今朝堂，君以为如何?”
“抱歉，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做人忌讳交浅言深。
“堂堂东学先生的弟子，会对政治一窍不通么？”他微微一笑。
“如今士林风气不正，开口便是政治，闭口就是朝堂。我不喜清谈之事。”深知他身份的李澈不愿多言。
“不用这么生疏嘛，我有预感，咱们会成为挚友。”钱檀体的脸半浸在日光中，半沉于阴影里，眉眼舒展。
沉默良久。
背对阳光，仿佛披着金色甲胄的李澈，面无表情地走向他，高大的身体将他身前的阳光全部挡住。
“你以为我会装作不识你身份，然后再演出一副志同道合的模样？朱体檀，时代变了。”
眼见坐在床上的朱体檀笑容僵住，神色惊愕，有口难言，李澈伸出手。
“太子殿下，你好。”
随着炽烈的太阳缓缓向西，天色渐暗。京城一处紧闭着门的府邸处，十几人聚在微微的烛火中。他们脸藏于夜晚的漆黑，只有胸前的银色书本形状的徽章在烛火下微微反光。
“消息来源可靠否？”上首一人问席间一人。
“当然，消息来源是宫里一个‘权柄滔天’的阉宦。”
“好，好，阉狗也有得用之时，我等大事可成也。”上首之人大笑，“皇帝老儿将他那宝贝儿子护了十几年，当真以为能护得他一世。”
“此番事若成，不知皇帝老儿可否还有心思揽权?”
在他洋洋得意，半场庆祝时，下首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我等所行，大逆也，难道不需请示上层？”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那些老东西，早被皇帝吓破了胆。我等青年正应当行他人不敢为之事。”他狰狞的神色仿佛要冲破黑暗而出。
“在座各位可安心，后日拉练，以三十人为单位进行。这是他们军校的拉练计划和路线。”右首第一位发声，从容不迫，“参与此事的都是身经百战、忠心耿耿的倭奴，我等只需扮好雇佣倭奴的商贾。即使皇帝暗中派人保护，我等也可趁倭奴搏杀时，在事有不测时脱身。”
上首之人一拍手，“每人去拿一份行动方略，散会吧。锦衣卫招子越来越亮，诸位且小心行事。”
席间众人相继退去，只余残烛在微风中摇曳，墙上狰狞的烛影张牙五爪，飘荡的火光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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