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双城记（四）
百达大酒楼，一装潢奢华贵气的包厢内，冒着烟气的冰块驱散了燥热，袅袅的五彩瓷香炉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只是席间氛围略微诡异。
“这位姑娘是？”吴虚好奇这位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女子。
“在下陈清，复社南京分社社长。”她拱了拱手。
“久仰陈姑娘大名，早前就听闻复社有位女中豪杰。”吴虚钦佩地还礼。
坐在中间的李澈一言不发，专心享用着美食，一只手抓着裹满肉和大葱的鸭肉卷放进嘴里撕咬，另一只手上的筷子也没有停歇，不断扫荡桌子上的菜。炸得金黄、外焦里嫩的拔丝地瓜，口感鲜嫩，味鲜口脆的葱烧海参，酸甜向佐、入口酥脆的松鼠桂鱼，通通成了腹中之食。
“席间好几道菜是我夫人所研究推广，两位快尝尝。”他嘴里还涨鼓鼓的。
“清涵，且听为兄一言。我复社确有心念三代之治的腐儒，或是表面狂热的投机小人，但大多数真是求索一国大道的同志。”吴虚一筷子也没动。
“这松鼠桂鱼看上去勾芡浓厚，实则入口脆嫩，还带有鱼的鲜味，倒是这糖醋里脊，只挂了糖醋汁水，酸甜味却更胜一筹。”
“汝方才言朝廷未正眼瞧过复社，实则是复社入社要求高，社员多是有才情的士子或大儒。今日到此地集会者也有许多待考核者，良莠不齐是正常之事。”陈清大眼睛盯着他，筷子还放在碗旁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劝李澈加入复社，但李澈只是不断动着筷子和嘴巴。
他心里思绪繁多，一边想的是若不是有外人在此，估计又得和吴虚这小子一番唇枪舌战，一边想的是自己夫人曾经跟他念叨，复社两派人，一派是心念王政复古的旧儒派，一派是新思想洗涤过的激进派，自己内部都吵翻了天，何谈对付矗在大明土地上的庞然大物。且这两派人都对大商贾怀有敌意，一派想彻底取缔商贾，回复到原始的小农业社会，一派想的是斗恶商，均贫富。
在聒噪的絮絮叨叨中，他一拍筷子，旁边两人立马看向他。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李澈淡然一笑。
与此同时，金陵，周府。
“老陈啊，我虽然是上一代社长，但我已经退社了嘛，你们的事我管不了。我弟子的事我也管不了，他都是他媳妇管。不过若是你让小清去邀他，估计这小子多半会入社，他现在也在京师，保不齐他机缘巧合参加了秘密集会。”周泽慢悠悠地沏着茶，言辞模糊地回应老友陈怀明的请求。
“去岁小女天天在耳边念叨他，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前个月又听闻他在苏州干得好一番事。他确系是可造之材，我复社正需要这种敢于为民请命、一身清正的才俊。”陈怀明感慨到。
“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咧，这小子犟得很，我只见他媳妇劝成过他。我这老师都经常被顶几句。”
他轻轻放下茶杯，恳切道：“你也别把复社看太重了。如今它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小团体罢了。只要不过分，朝廷指不定乐得见到有个能发泄年轻士子旺盛精力的缓冲器。”
“金陵府尹，本就不该过深涉入结社之事。你家丫头性格同你一样偏执，在你的悉心培养下还养出了野心勃勃、妄自尊大的毛病，更不该参与此事。”他还反倒劝起陈怀明。
“我知你对多年前的事心怀怨怼，但这非全为复社之过。当今天子权柄炽烈，复社只图保存自身。”陈怀明神色复杂。十多年前的复社可谓是如日中天，甚至引来刚登基的天子猜忌，周泽以前途为复社作保，然而复社保守派暗中伙同首辅李鹄反攻倒算，周泽为代表的激进派被朝廷永不叙用。复社也就此分裂。
“往日随风，随他去吧。”周泽洒脱一笑，“但我确是不能作这个中人。”
“也罢。”陈怀明知晓老友洒脱外表下的固执。
“道阻且长，道阻且长……我等且观之。”周泽面带微笑，言语意有所指。
不同于周府的君子之谈，隔着半条街的韦府此刻是商贾云集，铜臭盈天。
“我的话就说到这，谁赞成，谁反对？”韦婉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俯视着堂内一帮坐着的商贾。他们埋着头，活像遇到危险的鸵鸟。
“夫人，这……我家工厂本就获利微薄，如今若是再收缩产线，恐怕难以为继啊！还请夫人网开一面。”坐在末位的南都商号会长战战兢兢地道。
韦婉柳眉一横，小手一拍桌面，“你是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么？若是丝绸价格暴跌，你家商号还能存活吗？我今日叫诸位来，是同情诸位做生意不易，怕你们的家业毁于一旦。既然汝等不听劝，那咱们就一拍两散！”
众人连忙惶恐地起身，争相下拜求情。
“夫人息怒，我等必唯夫人马首是瞻。老彭他是一时糊涂。”
“若不是夫人发觉小钱庄倒闭之事，恐怕到时大浪一拍，我等尸骨无存。我祥云商号必定唯夫人马首是瞻，自愿以低于市价五成予夫人三成股份！”
“我华纺也愿加入协议，请夫人庇护。”
在座各位都是嗅觉灵敏的商贾，当被誉为商道奇才的韦婉拿出他们夫妇合写的金融危机报告，交予众人时，久经沙场的他们立马察觉到风险。资本最厌恶风险，大明的资本家们宁愿加入托拉斯协议，接受苛刻的条款，也不愿独立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韦婉看到席间众人向她争相讨好，心里轻蔑一笑，又坐回宽大的太师椅。
“我再次提醒在座的诸位，这不仅仅是危机，更是机会。当大明的中小企业如割麦子一样倒闭，当无数工人流离失所，就是我们拿起筷子，享受盛宴的时刻。此时的我们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美味留下空腹！”
“诸位，恭喜发财！”韦婉举起手中的玉爵，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之物。
“这位姑娘是？”吴虚好奇这位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女子。
“在下陈清，复社南京分社社长。”她拱了拱手。
“久仰陈姑娘大名，早前就听闻复社有位女中豪杰。”吴虚钦佩地还礼。
坐在中间的李澈一言不发，专心享用着美食，一只手抓着裹满肉和大葱的鸭肉卷放进嘴里撕咬，另一只手上的筷子也没有停歇，不断扫荡桌子上的菜。炸得金黄、外焦里嫩的拔丝地瓜，口感鲜嫩，味鲜口脆的葱烧海参，酸甜向佐、入口酥脆的松鼠桂鱼，通通成了腹中之食。
“席间好几道菜是我夫人所研究推广，两位快尝尝。”他嘴里还涨鼓鼓的。
“清涵，且听为兄一言。我复社确有心念三代之治的腐儒，或是表面狂热的投机小人，但大多数真是求索一国大道的同志。”吴虚一筷子也没动。
“这松鼠桂鱼看上去勾芡浓厚，实则入口脆嫩，还带有鱼的鲜味，倒是这糖醋里脊，只挂了糖醋汁水，酸甜味却更胜一筹。”
“汝方才言朝廷未正眼瞧过复社，实则是复社入社要求高，社员多是有才情的士子或大儒。今日到此地集会者也有许多待考核者，良莠不齐是正常之事。”陈清大眼睛盯着他，筷子还放在碗旁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劝李澈加入复社，但李澈只是不断动着筷子和嘴巴。
他心里思绪繁多，一边想的是若不是有外人在此，估计又得和吴虚这小子一番唇枪舌战，一边想的是自己夫人曾经跟他念叨，复社两派人，一派是心念王政复古的旧儒派，一派是新思想洗涤过的激进派，自己内部都吵翻了天，何谈对付矗在大明土地上的庞然大物。且这两派人都对大商贾怀有敌意，一派想彻底取缔商贾，回复到原始的小农业社会，一派想的是斗恶商，均贫富。
在聒噪的絮絮叨叨中，他一拍筷子，旁边两人立马看向他。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李澈淡然一笑。
与此同时，金陵，周府。
“老陈啊，我虽然是上一代社长，但我已经退社了嘛，你们的事我管不了。我弟子的事我也管不了，他都是他媳妇管。不过若是你让小清去邀他，估计这小子多半会入社，他现在也在京师，保不齐他机缘巧合参加了秘密集会。”周泽慢悠悠地沏着茶，言辞模糊地回应老友陈怀明的请求。
“去岁小女天天在耳边念叨他，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前个月又听闻他在苏州干得好一番事。他确系是可造之材，我复社正需要这种敢于为民请命、一身清正的才俊。”陈怀明感慨到。
“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咧，这小子犟得很，我只见他媳妇劝成过他。我这老师都经常被顶几句。”
他轻轻放下茶杯，恳切道：“你也别把复社看太重了。如今它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小团体罢了。只要不过分，朝廷指不定乐得见到有个能发泄年轻士子旺盛精力的缓冲器。”
“金陵府尹，本就不该过深涉入结社之事。你家丫头性格同你一样偏执，在你的悉心培养下还养出了野心勃勃、妄自尊大的毛病，更不该参与此事。”他还反倒劝起陈怀明。
“我知你对多年前的事心怀怨怼，但这非全为复社之过。当今天子权柄炽烈，复社只图保存自身。”陈怀明神色复杂。十多年前的复社可谓是如日中天，甚至引来刚登基的天子猜忌，周泽以前途为复社作保，然而复社保守派暗中伙同首辅李鹄反攻倒算，周泽为代表的激进派被朝廷永不叙用。复社也就此分裂。
“往日随风，随他去吧。”周泽洒脱一笑，“但我确是不能作这个中人。”
“也罢。”陈怀明知晓老友洒脱外表下的固执。
“道阻且长，道阻且长……我等且观之。”周泽面带微笑，言语意有所指。
不同于周府的君子之谈，隔着半条街的韦府此刻是商贾云集，铜臭盈天。
“我的话就说到这，谁赞成，谁反对？”韦婉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俯视着堂内一帮坐着的商贾。他们埋着头，活像遇到危险的鸵鸟。
“夫人，这……我家工厂本就获利微薄，如今若是再收缩产线，恐怕难以为继啊！还请夫人网开一面。”坐在末位的南都商号会长战战兢兢地道。
韦婉柳眉一横，小手一拍桌面，“你是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么？若是丝绸价格暴跌，你家商号还能存活吗？我今日叫诸位来，是同情诸位做生意不易，怕你们的家业毁于一旦。既然汝等不听劝，那咱们就一拍两散！”
众人连忙惶恐地起身，争相下拜求情。
“夫人息怒，我等必唯夫人马首是瞻。老彭他是一时糊涂。”
“若不是夫人发觉小钱庄倒闭之事，恐怕到时大浪一拍，我等尸骨无存。我祥云商号必定唯夫人马首是瞻，自愿以低于市价五成予夫人三成股份！”
“我华纺也愿加入协议，请夫人庇护。”
在座各位都是嗅觉灵敏的商贾，当被誉为商道奇才的韦婉拿出他们夫妇合写的金融危机报告，交予众人时，久经沙场的他们立马察觉到风险。资本最厌恶风险，大明的资本家们宁愿加入托拉斯协议，接受苛刻的条款，也不愿独立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韦婉看到席间众人向她争相讨好，心里轻蔑一笑，又坐回宽大的太师椅。
“我再次提醒在座的诸位，这不仅仅是危机，更是机会。当大明的中小企业如割麦子一样倒闭，当无数工人流离失所，就是我们拿起筷子，享受盛宴的时刻。此时的我们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美味留下空腹！”
“诸位，恭喜发财！”韦婉举起手中的玉爵，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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