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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策论

    六月初七,乡试的第二天下午,李澈脸色晦暗地走进考场,上午的数算科让他大受打击,以至他现在都心情不佳。一想到吴虚那洋洋得意的嘴脸,他更加气恼。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如此,它就是房间里的大象,明显又容易被忽略,只有当现实幻灭之时,才发现其实结局早已注定。李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微分方程和立体几何,在吴虚眼里,解答不过覆手之事。

    “罢了,再不济也能在‘士林’下的学堂就学。熬过这最后的策论科,就能肆无忌惮地听曲看戏斗鸡骑马了……。”想到此处,李澈又振奋起来。

    “铛————”钟声响起,李澈收起了思绪。

    扫了扫试卷第一面,李澈并没有发现什么刁钻偏门的怪题,于是放下心来提笔便写。

    “天朝德劭四海,威加宇内,而欧罗巴诸蛮国不朝,何也?”

    “欧罗巴不朝,有三。一曰利,高丽之参,身毒、南洋之香料,贺(非)州之金银,大食、安息之马……皆为大明所需,其贡于大明,能换得大明之丝绸、瓷器、茶叶乃至钢铁,故无不倾一国之力讨天朝之欢心……然欧罗巴人多贪婪,喜掠夺,不欲以朝贡贸易交通……”

    “其二曰畏,大明虽富有四海,拥兵百万之众,然与欧陆处九州之两极。先皇帝遣炮舰于英吉利海峡胁迫英吉利国,虽施天威于海外,然国库几近告罄……洋夷皆畏威而不怀德,若欲使之朝,必以无上兵戈迫之,如隆武征扶桑故事……”

    “其三曰教,洋夷多信奉抖斯,自认“抖斯之选民”,视我朝为难容异端。其自尊自大,亘古鲜有,如其入寇东夷时……此皆因教化不兴所致,其百姓不信天理,唯信抖斯……”

    “论我朝财税”

    “去岁,单论大明一京(北京)四都(南都金陵,北都哈拉和林,西都长安,东都江户,其中东都脱离扶桑都督府)三十二省(黑水奴儿干,乐浪临屯,辽西辽东,漠南漠北,宁夏,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陕西陇右,天山南北,川东川西,西海乌斯藏,湖南湖北,江南(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广西广东,贵州云南,台湾),有丁口约五万万,岁入约十六亿两白银。中亚都督府去岁有人丁一千余万,岁入……谦河都督府……东吁都督府……身毒都督府……三韩都督府……扶桑都督府……南洋都督府……巨港都督府……满腊加都督府……爪哇都督府……夷洲藩王国纳贡……身毒藩国纳贡……”

    “若单论一京四都三十二省,外朝税收五成为农税,四成为工商税,其余为各国纳贡及铸币、钱庄收入,内朝收入两成为皇庄收入,四成为皇店,其余为海贸、藩国进贡……”

    “虽我朝以农业为本,然工商皆本也。嘉元年间,工商仅占岁入不足一成,今占四成有余。且各省之田亩有限,然各国所需无穷尽也,天朝之瓷器、丝绸布匹、茶叶、马匹乃至甲胄、枪支皆通行各国,所产益多则商税益多……”

    “故我朝若欲大增内外朝税收,当殖产兴业,鼓励海贸……”

    “今流民日多,民乱四起,何解?”

    “欲察其策,需明其因。流民本为佃农或自耕农,汉人安土重迁却流窜他乡,原因有二:

    一曰天灾,自新历173年起,安徽、云贵、江西等地气温骤降,粮食欠收。当地士民无不离乡逃荒。随后又有大疫、旱灾,受灾百姓无不流窜各地以求得安身之处……

    二曰人祸,各地官员赈灾不利,安抚失措:朝廷曾行蠲免赋税,调仓储救济之策,然安徽、湖广等地官府瞒报灾情以致上下失序。各地士绅趁火打劫,兼并土地:大灾之时,士绅无视朝廷,摊派赋税、强取豪夺农民土地,又改稻为桑以图丝绸布匹贸易之巨利,安安饿殍,又有何辜?流民流窜,各地民乱,十年不止,天灾乎,人祸乎?恐后者为先也。”

    “故欲抚流民,先清吏治。

    各地官府信息阻塞,则通铁路,简流程;官吏腐败,官不知民,则使御史查之;民畏官,则开粮仓,设粥厂,发布匹以利之……

    欲安民乱,先抑士绅。

    士绅地主侵吞土地、隐匿人口,于下敲骨吸髓、于上层层勾结,所害甚于洪水、瘟疫、旱灾、蝗灾也,实寄于国朝之毒疮。

    若欲拔除此疮,必收其安身之地,清查田亩,黄籍造册,罪孽深重者,徙其边地,开发边疆;去其立命之本,废奴释婢,予家奴土地,或可以新罗婢、倭女、南洋奴消士绅怨怼;塞其财富之源,整顿海贸,严打走私,有贪图边贸巨利而损国家者,没其财物,收其股份……”

    “人心思定,或可予流民皇庄或海外土地,或效士绅之举招其入厂,行以工代赈之策。具体为……”

    虽然很少出邕州府城,但李澈喜好阅读报纸、杂志,特别是记载国家大事的《邸报》和议论朝廷的《士子报》,又对新兴政论了然于胸,答起策论题自然不在话下。

    答完最后一题“请为圣天子贺”,李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半躺在椅子上。他知道,十余年的求学生涯的结局已经注定,恰如在烈日灼灼下蒸干的露水,只余淡淡的痕迹。

    “铛————”命运的钟声砸在学子们心底,泛起最后的涟漪。乡试结束了。

    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李澈一眼望到了神色淡然的吴虚,边暗暗吐槽某人人前谦谦君子,人后刻薄毒舌妇,边向他走去。

    “走,吃饭去,邕宁酒楼今天打折。”李澈向他招呼一声。

    于是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还不算伟岸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