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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未可料,仕途巇险甚。

    “我没有说不救他,我只是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时机!”裴东来扶住额头,他本无意与她争吵,“现在还不是营救的最佳时间,今天是一个崔倍,明天又会轮到谁?又是哪里弄来的伪证?我要结束的,是推事院罗织的行为,你懂不懂?!”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先发制人,用他们的把柄来交换人质。”

    “那如果那天被抓进去的是你裴东来呢?”天下冷冷地笑,“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你会期待谁来救你?”

    “我当初就说过,贪生怕死之人,碌碌之人,莫入此门!”裴东来啪地一拍桌子,桌子边缘的几张卷轴被他震掉了,哐当一下砸在地上,“如果发生在本座身上,本座,也同样绝不会怕死!”

    他似乎吼完才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眼球泛起被按压住的酸痛,薛勇连忙站出来把两人拉开打圆场,“你们两个吼什么,吼就能解决问题了?崔倍肯定要就救,推事院我们也肯定要整。现在你们两个都不冷静,厦天,此事你不要接管了。我会安排其他的人手负责制造伪证,上书帝后,与推事院谈判。”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要将自己推出去的薛叔,“薛——”

    薛勇双手捏住她肩膀,把裴东来档的严严实实,生怕他俩一个不对付打起来,“薛叔知道的、知道的。你去找庞柏,提前准备好药材和诊室,崔倍回来身上肯定带了伤,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庞柏前阵子就夸你医术好又好学,你来负责薛叔才放心,你帮薛叔这个忙吧,好吗?”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叔,周围是那样的安静,刚刚被弄翻的卷轴资料又是那样的乱。

    她转头离开了会审室,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和众人想象中的砸门声不同,她关门时发出了轻微的清脆声,显得礼貌又克制。

    之后四天,来索二人的斗争不断升级,甚至集结势力相互罗织。被捕的人也越来越多,刑具也供不应求,牢里的犯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其中来俊臣的犯人被关在左边,索元礼的犯人被关在右边。还有个倒霉蛋,被二人同时逼供,两头受刑。

    薛勇在此期间奏明天后,成功让她下旨,使大理寺介入调查推事院纠纷。

    天后下旨的第一时间,裴东来联系到了来俊臣。那天,天下被薛叔再三拜托和庞柏王七一起留在诊室,等着他们将崔倍送来。所以她并不知晓这件事被摆平的细节,她只是坐在诊室,周围桌上依次整齐地摆好了治疗跌打损伤、止血、消毒、炎症的各类药剂。

    她一言不发,身边的气场写着生人勿近。

    “裴大人把本官叫到这里,有何意图?”大理寺门口,与索元礼明里暗里较劲的来俊臣仍旧带着假笑的面具。

    “这些是从索元礼府中搜出来的他用来开罪你的证据。”裴东来挥手让弟兄们把之前几日赶工出来的伪证放在来俊臣面前。其中真的也有,不过大概只有二十分之一。

    “你想以此要挟本官?”来俊臣是个聪明人,但裴东来也是。

    “彼此各让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吗?”

    “明白了,”来俊臣点头,朝身边人吩咐道,“把人给他们送回去。”

    他又转头吩咐另一拨人,“把火点上,这些罪证都给我烧了。”

    最终来俊臣以微弱的优势,将索元礼以及其党羽以叛乱罪斩首。推事院经此事件后实力大损,安静了很久。

    崔倍如约从推事院被送回,接受治疗。

    崔倍被抬到庞柏和天下的诊室的时候,饶是做过了心理准备,庞柏还被他的伤吓了一大跳,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开始处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第二反应是突然间觉得汗毛竖起,不敢去看天下的反应。

    崔倍被抬回来的时候,其实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在推事院被两边轮换用刑,连续八天,崔倍经历了什么啊?

    周武刑法,凡有十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他被昼禁食,夜禁寐,使不得瞑;也被用了定百脉,将人的经脉与枷锁相连接,每走动便会疼痛难忍;还有….还有十指穿心。

    针刑·十指穿心。

    此为插针之刑,就是用银针或者竹签扎进人的手指中。有个词叫做十指连心,扎到指甲缝中,真真是直接疼到了心里,受刑的人会疼的锥心刺骨。

    银针被扎进手指的时候,伤口是被针体堵的死死的,流的血并不多,都被堵在手指里,只露出小半截针屁股,一碰便揪心的疼。

    刽子手会强摁着犯人的头,逼迫犯人眼睁睁的看着银针被扎进自己的手指,这种视觉冲击力和残暴度令人抓狂,疼痛固然有,刚开始似乎并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但是一点点目睹自己的伤口生成,那种疼感翻倍的感觉愈加明显,这种痛从足底升腾,遍布全身,最后在十指凝结,宛若剐心。

    这双扎了钉子的残手,之后会被强迫去扒地上的土,不是那种松土,而是坚硬的土坡。有时候行完刑,被针扎过的伤口轻则发炎,重则需要将患处刮开清理干净。

    那样的痛,就叫针刑·十指穿心。

    她看着被人用担架抬出来的血淋淋的崔倍。

    她看着崔倍被银针扎的血肉模糊的右手。

    那是崔倍用来画画的手。

    他是…最喜欢画画的。

    “求求你”和“我真的不知道”这几句话,崔倍该是一次一次喊了多少遍?

    崔倍确实,是求过推事院的。他的原话是,“不能伤手,求求你,我是靠画画为生的…”。

    他得到的回复是,“可是那关我什么事?”

    但是这些,以他的性子,大概是不会和大家说的。

    再后来,等几天后崔倍醒过来的时候,他知晓天下心里的难过和不平,可他说不出什么话能安慰到她。所以他那时候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把那只曾经血淋淋的右手轻轻搭到了天下绑着绷带的右手上,朝她慢慢笑着摇了摇头。

    王七被薛勇嘱咐和天下一起跟庞柏在诊室呆着的时候,特地交代过他。

    “王七,你知道为什么养你去陪着庞柏和小厦吗?”

    “因为我和崔倍关系好?”王七傻呵呵地搓搓手,笑得没心没肺,“头儿,要我说这次咱真是厉害,居然能把推事院削将近一半的势力!崔倍也太牛了,真是对得起他“丧吊临门”的称号!!”

    薛勇一巴掌呼在王七脑袋上,“屁的!我他妈让你去是稳住小厦!!”

    “你平日里和崔倍小厦玩的好,多开导开导姑娘,做我们为你这一行的,腌臜事儿太多了,平日里那么乐观开朗一小姑娘,第一次接触这种阴暗面心里肯定难受。”

    “你可记着,千万、千万别让她一时冲动过去找裴东来,我有时候掏心窝子地怕他俩真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