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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一亩种葡萄,一亩种西瓜

    周六放学,我和端木熙钰倚在站台的水泥柱边等着开往各自家庭的公交车。

    端木熙钰等的车先一步到站,车上摩肩接踵,挤上车扫码都费劲。我看她消失在乘客中,只露出一只纤纤细手紧紧抓着扶手,她一松手便能淹没在人海中。我意识到她和怀民一样,都是苦命人。端木熙钰是漂泊无依旅人,家人远在异国他乡,所谓的家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正如她所说的,她就是一朵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但渴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隅净土。我想,自己是她生命中,认为第一个承担了净土这个角色的人,那个她认为可以厮守余生的人。挤在人流中的她,死死地抓着扶手,就像伶仃无依的她认为遇见了我一样,她无时无刻不想陪着我,大概把我当作那扶手,不抓着就要摔倒,就要被世俗打倒。想来:她能在我身上体会的久违的迟来的情愫,等哪天这份情愫消耗殆尽,又或者更完美的替代者出现的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我。

    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葱葱树影,我不禁无声苦笑。也罢,夏蝉不知冬雪是上天注定,我不自量力那是逆天改命,趁现在清醒,早点明白她不是池中之物也好。不妨趁她还对我上心,好好体会这份感情,以后向外人提起,我也好炫耀有过一个这么美丽的女朋友。

    公交车走走停停到了站,我幻想把虚无缥缈的想法扔在车上,让公交车带着它去旅行,无奈它就像一只认了主的狗,盘踞在我的心头。

    “我回来了。”

    我一如既往地推开家门,眼前的老妈切着青椒准备晚饭。卫宁听到动静,笑呵呵跑出来,怀里抱着什么,她兴高采烈地说:“叔叔,看呐看呐,这是爷爷给我买的小猫咪。”

    那是一只还有我巴掌大小的三色土猫,眼睛刚睁开,惶恐地环顾四周。我问卫宁:“什么时候买的?挺可爱的。”

    “今天早上爷爷带我去集市买的,好贵呢,要25块钱。”卫宁自豪地回答,像个打了胜仗的骑士。

    “你喜欢就好,它叫什么名字?”

    “我想叫它小小,爷爷说不好,他说应该叫丁丁,我的名去掉宝盖头的丁,爷爷说丁丁是我的朋友,可以陪我长大呢。”卫宁天真地照搬着我爸的原话。

    丁丁,额...名字不错,就是在没有进世俗染缸的二年级小学生眼中是个简单而又纯粹的名字,在近六十的壮年人眼中也不是什么玩笑话,年龄在这之间的...很难确定有没有人会想歪。

    客厅里,老爸穿着长袖坐在沙发上,距离上次我和他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和我哥去金陵也不知道用了多久。

    房间没有开空调,老爸生病后身子骨不行,夏天除非三十八九度,一般不会开空调。

    我家,一个传统的中国乡村式大家长的家庭,父权至上,当然大是大非上我老妈话语权还是很重的,像开空调这种微乎其微的小事,我爸个人做决定绰绰有余。

    我刚把书包放下,老爸就问我:“卫凡,来来来,帮我扶一下西瓜,今天你回来特地买了个大瓜,就等你回来再开。”说着他把西瓜的塑料套撕去,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砧板上。我双手放在西瓜两侧,老爸翻出洗好的菜刀切了下去。

    “噗”的一声,瓜被分成两半,鲜红的瓜瓤散发出亮丽的光泽,老爸几十年挑瓜的经验和眼光还是不会错的。

    “快点吃吧,再过几天门口就不会有吆喝的瓜农了,西瓜的季节要过去了。”老爸提醒道。

    “好。”家里条件不好,只会在瓜季买点西瓜,其余时间都太贵,不舍得。

    老爸喊大家一起来吃瓜,卫宁不肯,听老妈说,丁丁今天一天都在卫宁怀里,没有下来过。要不是老爸拿出了久违的竹条,卫宁也不会乖乖就范。

    一家在客厅里,围着两个垃圾桶啃着西瓜。我突然想好奇老爸和哥去金陵干了什么,一般家里人都不外出,看病也是去临安,怎么心血来潮去了金陵。

    “爸,上星期你们去金陵做什么?”

    老爸和老妈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哥,他们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重,我望着他们停止了咀嚼,老爸咽下口中的西瓜静静地说:“没什么,上次去临安复诊的时候医生说肝上长了个肿瘤,那医生推荐我们去金陵看看,所以我和你哥上星期去了一趟。”

    “那么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我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说出话来,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说错了。不论是好是坏,他们都只会别让我担心,怕影响到我高考,所以问了也是徒劳。

    令我意外的是,老爸满脸歉意地回答道:“医生说是良性的,他建议我做手术切除,但是医生又说化疗也可以消去肿瘤,他拿不准,所以我们去趟金陵问问更好的医生。”

    “这样啊,那金陵的医生怎么说?”

    “他建议我化疗,说这么多基础疾病在身上,做手术反而容易耽误事情。”

    “那就听医生呗。”

    “我们也是这样想,化疗费用也不高,医保可以报销得多,这件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对了,你小子能不能考个临安大学,我想去那里看看,这次去金陵我去了你表哥读的东南大学,还拍了照片。”

    说着哥把手机递到我面前,上面老爸穿着整齐的中山装,双手插兜满面春风,只是五十多岁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他的脸上更像是盖了一层树皮。

    我知道他又是在提醒我学习上刻苦点,也不好反驳他,只得顺着他的话讲下去:“上次联考二百八十多名,要是英语少猜错几个完形填空说不定就前两百名了。除了前几名的,越靠前分数越近,一分最少七八个人隔着。”我给老爸细说着这次考试的情况,他至今都没有理解选考赋分制是什么东西,我又给他大致说了一遍,他听完,点着头说道:

    “考临安大学还得努力。”

    我:“......”

    得,我爸和临安大学杠上了,估计他除了清华北大还有前面提到的东南大学,想不出还有临安大学之外的大学。

    客厅的角落传来呜呜的声音,原来是小猫丁丁在叫唤,我看着这只小三花,不禁问道:“这猫公的母的。”

    老妈收拾着地上的瓜籽说:“不知道,刚买来还没看,养都养了,还想这么多干嘛呢,母的生小猫还有胎盘,是个大补品;公的至少不会让别人家的野猫霍霍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老妈这一块比我懂得多,他们肯定商榷过养猫的利弊,要不然也不会带着专门卫宁去集市上买只猫回来。

    晚饭后,老爸一如既往的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他撸起了袖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门前的人来人往。

    “以前咱家门口这个时候都是人,一个个捧着饭碗凑到一起聊聊天。”老爸的嗓音略带苍老,他说着,“那个时候爸手头还宽裕,门口就是个菜市场,现在没钱了,也就平时关系好的玩伴路过偶尔坐一下,其他的,唉。”

    老爸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有钱深山有人问,没钱闹市无人知,老爸最能体会。

    我不想让我俩一直在这么沉重的氛围里,提议道:“散步去?”

    “走。”

    “走哪里你来定。”

    老爸即刻起身,我回屋里喝了口水跑出来,才发现他已走出一段距离。

    “今天怎么走这么快?”平常虽然快,但是远没有今天这样竞走的态势。

    “你书读太多反倒是脑子不灵光,跟着走着。”听老爸的声音,他有点生气,迁怒于人不太像他的性格,应该是嫌我走太慢了,跟着吧。

    我们走在夕阳下,走向流江边的葡萄田。

    泥路坑坑洼洼,时不时有倒霉的石子挨我一脚,飞到一旁的葡萄田里,我仿佛回到了老爸种葡萄的时候,每天被拉到田里帮忙,无聊的时候只能踢石子打法时间,更多的时候我把老爸幻想成石子,只要一脚踢开,我就能偷偷回家里吹空调了,但幻想总是照不进现实,石子踢不完,我也没法在日落前回家。偷个懒还要被老爸说两句闲话,比如“这么懒以后都不会有女孩子要你”之类的,心中不满的我只能在回去路上把石子再当作老爸,踢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的我怀念当时的心境,纯粹的像贝加尔湖的湖水,一眼见底:懒。

    路上经过老爸曾经租的田,他又开始了唠叨:“等你大学二年级了,这片田的租期就到了。”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我心一紧,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他该不会是让我辍学回来种田吧。

    幸运的是他只是说留下两亩地,一亩种葡萄,一亩种大棚西瓜,这样就能省去一大笔水果的钱,甚至账项还有进款。大概是他如此痴迷西瓜,想要在冬天实现西瓜自由,也能减轻家里的支出负担,一石二鸟。

    在农村是不可以没有自己耕种的土地的,虽然家里把果田租了出去,但还是留了一片菜地,不仅仅为了饭桌上的蔬菜健康,还为了心里的那份乡土情结,乡下人没有块田是不行的。

    走回家是,路上遇见隔壁大爷,他背着个农药桶,看样子是打完农业准备回家,他热情地和我们聊起天:“老卫啊,你这病治的怎么样,我听你媳妇说要动手术?”

    “你就听她乱讲话,娘们啥也不懂。”我爸有些不乐意地说。

    “我建议你去问问老曹,他就是肝上长了个肿瘤,听说还挺大,前年去金陵做手术切了,你看他现在,活得多少自在!”

    老爸和他在互相唏嘘种结束了对话,走远后,我问老爸:“所以老爸你准备做手术还是化疗?我听着做手术挺不错的。”

    老爸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化疗。”他继续朝回家的方向走着,进家门前说着:“我这副身子还要留着给你们种葡萄和西瓜呢,因为手术耽误了想想都不值得。”

    我实在受不了在孩子气的老爸:“治不好它就是送命的玩意,你真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啊。”家门回荡着我的声音。

    “闭嘴。”老爸厉声呵斥,我已许久没听到过他这样严厉的样子,至少考上江城一中之后没有,当场被喝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操什么心,你什么时候考上临安大学我什么时候做手术!”他皱着眉,满头黑线,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

    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在我眼里老爸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在我们这个父权家庭,他的话往往是最后结果,有什么事一家人围一桌进行激烈讨论,然后由老爸一锤子定音,颇像封建时期的皇帝,虽然这个皇帝只能管住家里几个人。

    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讨论的只有我们父子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