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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冬日的烟火

    陈姨立刻喝道:“你来干活,我手酸了。”

    秋月尴尬的对陈平笑笑,“不用送,不用送,你只要不把小白放出来就行了。”说完大步跨出了门槛,险些跌到屋檐下栽进积雪里。

    “你说祖祖辈辈都在一个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了,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怎么了?”陈叔质问陈姨。

    “祖祖辈辈住一个村怎么了?帮一次两次可以,哪能天天帮?谁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做不到礼尚往来,就要少开口,一点不识趣,脸皮真够厚的。

    整日里,一老一小要自己苦哈哈的过着,他们家又不是男人死绝了,还有,陈平,你离秋月那丫头远一点,马上要中考了,管好你自己,以后考上大学,去大城市里工作,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有,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妈,你说什么呢?爸,你看看妈都说的是什么话?”

    “别以为我是傻子,我也是你们那个年纪过来的,退一万步说,小草都比秋月条件好,起码人家是一个正常家庭,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秋月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爹不要,妈不管,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啪”陈叔把手里的大猪头重重地扔进木桶里:“娃儿们现在都还小,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自己弄吧,我去给牛添些草。”

    “爸,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白眼狼,胳膊肘朝外拐,都走吧,都走吧!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父子两人在女人的叫骂声中往牛圈走去。

    陈叔叹气,“哎,秋月很可怜,也很不容易,吃苦耐劳的人,品性也不会差,你平时能帮的就多帮帮她吧!但是别让你妈知道,否则又要鸡飞狗跳了!”

    “嗯,她也真的很努力,除了在学校上学,平时还要下地干活,学习也没有怎么落下,几乎每次学校领奖都有她,要是能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该多好啊!”陈平说着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的眼神。

    陈叔停住脚步斜斜瞟了一眼陈平,淡淡地说:“你想的真美,恐怕你妈不会同意你这样想!”

    陈平愣愣的望着父亲的背影,刚才明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

    陈叔的话就像一盆冰冷的水,瞬间将他满心期待的热情浇灭了。

    腊月二十六早上,天还没有亮,秋月和水玉兰就开始忙活了。烧香拜灶王爷,祭天地,祭生灵,烧几大锅开水......

    杀猪师傅和其他帮忙的人都陆陆续续来了,水玉兰去拿了香和纸钱去猪圈里祭拜了一番,念念有词的祈求猪的灵魂早日转世超生。

    等纸钱烧完以后,在年猪凄惨又绝望的嘶吼声中,杀猪师傅和来帮忙的人把它从猪圈里连拖带拽的拉出来,有的人拽着它的耳朵,有的人抓着它的腿,有的人推着它的屁股,齐心合力把它摁到板凳上。

    也许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不管怎么反抗也难以挣脱早已注定的命运,它慢慢地安静的趴在了凳子上。

    秋月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转身匆匆的往灶房走去。

    小草却依旧站在那里观看,看见秋月转身离去,对一旁的陈平小声地说:“胆小鬼”。

    陈平只微微一笑不接话。

    陈姨和舅娘都在厨房里忙碌着帮水玉兰准备饭菜,秋月当起了烧火丫头。

    半小时后,秋月的舅舅--刘兵提着一大块肉,端着一盆暗红的猪血,小心翼翼的走进厨房,笑着对众人说:“周师傅的技术越来越好了,一刀毙命,干净利索,猪不痛苦,血基本上都接住了。”

    水玉兰接过盆子慢慢地放到灶台上,“刘兵,你一会儿招呼着让周师傅切几块好的礼肉,走了让他们带上,不能让他们白忙活。”

    “晓得了。”

    众人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可以围着大桌子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了,猪血粉条炖酸菜,豆豉炒五花肉,萝卜炖排骨,泡菜溜猪肝,红烧栗子大肠,脆皮猪耳朵,糖炒肉,干豆角煨猪蹄膀,野干菌肚丝汤.....

    屋外白雪皑皑,寒风凛冽,一片凄冷。

    厨房里温暖如春,火堂里有如夏日烈阳般炽热的火焰;桌上有冒着腾腾热气的各色菜肴;空气中有热闹欢愉的说话声。

    酒足饭饱后,帮忙的人都各自提着一块漂亮的礼肉高高兴兴的同主人告别,“又吃又拿的,真不好意思啊!”

    “辛苦了一上午,这是您应得的,谢谢你们愿意大冷天的来帮我这个老婆子,谢谢!你们都慢走啊!小心路滑!”水玉兰微笑着嘱咐大家,又往杀猪匠周师傅手中塞了50元钱,“抱歉,别嫌少。”

    周师傅看了一眼手里的钱,不好意思的说:“您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我哪能收您的钱啊!”

    “收下吧!以后恐怕没机会再请您帮忙了!”

    周师傅只好把钱装进了口袋里,“不是杀猪的事儿,您需要帮忙了也可以找我啊!”

    水玉兰连连答应“好好”。

    然后她高兴的笑了,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飘向了天边。

    秋月跟在她身后,洁白的雪光映照在她鬓角的皱纹和白发上,让岁月的痕迹愈加清晰可见。

    冬日的荒凉仿佛让她心中陡然生出许多的凄凉和疲惫,见人都走远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中,小草一家三口围坐在火塘边烤火。

    秋月进屋开始收拾残羹剩菜、洗刷碗筷。

    水玉兰在刘兵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刘兵,我一天比一天老了,田地也种不了了,我打算把你爸的土地分给你们,我的土地和秋月妈妈的土地也给你们使用,但是如果她以后回来了,或者秋月将来想收回来,你必须还给她们,你觉得怎么样?”

    秋月舅娘--谢霞瞪着刘兵,见他半天不吭声,愤愤地说:“妈,你这事做的就太偏心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灶台后面忙碌的秋月,回过头看着水玉兰又说:“秋月是你的外孙女,那小草还是你的孙女呢!可是秋月从小到大跟着你吃、住、上学,你把她养这么大,我们家小草在你这可从来没这待遇吧?

    你现在又让我们给她们母女俩白白看田地除荒草,还把你的那份也算上,你这算盘给她们打的也太精了吧?做父母的不能偏心成这样啊!你不能觉得你儿子老实,就狠狠地坑他吧,毕竟他以后还要送你上坡当孝子呢!”

    “舅娘”秋月看到水玉兰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大喝一声,把说话说的正起劲的谢霞吓的打了一个激灵。

    秋月深吸一口气:“我妈妈和外婆的土地都给你,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要回来,你放心。”

    “秋月,万一以后......你也有退路啊!”水玉兰又急又气。

    “不是还有我自己的土地吗?真到了万一那天,我也不会饿死我自己,放心吧,外婆!”秋月微笑着看着水玉兰。

    她只求这个世上唯一疼爱她的亲人,眼下能够高兴的过好每一天,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以后的事更不需要现在劳心费神的去思考。

    谢霞冷冷笑着,刘兵自始至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秋月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个舅舅真的太怂了,他这种男人跟杨青山那种还不太一样,他这种是彻彻底底的在小事面前不做主,大事面前做不了主,傻傻分不清好坏,一切全凭老婆做主的角色。

    水玉兰看看儿子儿媳,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半晌,谁都没再说话。

    秋月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刚想找凳子坐下,水玉兰的声音响起:“秋月,你去挑一块最大的肉,再提两个猪腿,给你舅舅和舅娘。”

    “好!”秋月转身往堂屋走去。

    水玉兰慢慢露出一点微笑,言语温和的对谢霞说:“你们先吃着,吃完了再抽空来拿。”她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秋月那孩子你们也是看着长大的,她不是宽外的人,我也活不了几年,你们是她的亲舅舅和舅娘,除了她爹妈,你们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看事情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别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斤斤计较。”

    谢霞和刘兵相视一眼,她撇撇嘴,做出一副不想再听的样子,起身要走。

    “舅娘,快接着,好沉!”秋月笑嘻嘻地冲到谢霞面前,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挂在她的手上。

    谢霞黑着脸瞪着秋月,秋月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刘兵赶紧从谢霞手里接过两个大猪蹄髈,笑呵呵地看着她,“媳妇,回家,小草,走,回家了。”

    终于屋中又只剩下一老一小,一狗一猫,围着火塘而坐,一切重归于平静。

    天色一点点暗淡,白雪映照的夜,让这栋泥墙灰瓦的老房子在这个冬天愈发孤单寂寥,让屋中的人更加惶恐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