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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深入骨髓的厌恶

    其实她和刘宗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这些年几乎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杨青山偷偷伤害秋月。

    秋月每个清晨的离开,每次日落的归来,伴随的都是两个老人整个白日的惶恐不安。

    而这些惶恐不安的感觉,其实秋月一直都是知道的!

    “要是真的是他把你妈妈卖掉了,那他就害了你和你妈妈一辈子,外婆对不起你们,当年瞎了眼把你妈妈嫁给他,让你们骨肉分离,让你承受了那么多伤痛,也害了我自己......”水玉兰说着说着眼泪一颗颗滚下来。

    秋月看见外婆伤心哭泣,急忙用手去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安慰:“外婆,我会很快长大的,我会保护自己,我会照顾你和外爷,我也会去寻找妈妈,把事情弄明白,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月安慰着水玉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她心里早已相信了那些流言,只是需要通过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来亲口告诉她。其实在她内心的深处,从幼年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她这个爸爸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她一直欺骗自己,不愿意让自己相信罢了。

    在曹雪家里度过的那段黑暗日子,自己日日带伤,他视而不见,却沉溺在曹雪的温柔乡里。

    跟他一起飘泊流浪,他贪生怕死,脾气暴躁,酗酒抽烟,隔三差五从外面带回一个油腻肥胖的女人......一桩桩一幕幕,如同放电影一般从眼前闪过。

    水玉兰用手背擦擦眼睛:“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不要想那么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才是正事,多读书有了本事,长大了路才好走,才能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嗯,外婆,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外婆,还有,还有‘做鸡’是什么意思?”

    水玉兰眼中升起一抹怒色:“谁说的?”

    秋月低着头不出声。

    水玉兰心疼的看着秋月,心中暗忖:这个要怎么解释,怎么说?靠出卖身体赚钱?

    “就是做不要脸的事,说这个话的人也不是好人,以后别理她们。”

    秋月抬起头神情复杂的看着水玉兰。

    学校为了激发学生们的写作兴趣和营造校园文化氛围,每年都会举办一次作文比赛。

    秋月仰起脸皱着眉看着公告栏上,用粉色粉笔写的作文题目:我的妈妈/爸爸!她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握在掌心里,然后手掌慢慢地用力收紧。

    “秋月,这次要拿出所有的精力来写啊!如果这次赢了,就不止是在我们自己的学校发了,有可能要到县城里发到报纸上了。”

    语文老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秋月转过身低着头轻声说:“可是,我并不擅长这种题材的作文。”

    语文老师继续说:“我知道,不过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地方,我那里有作文书,你可以拿去多看看,只要参与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值得表扬。”

    “好!谢谢老师!”

    比赛开始了,参赛的同学们一个一个排着队上台去朗读自己的作文。

    秋月和其他同学站在台子旁边紧张又激动的等待着自己上台的时刻。

    突然在嘈杂的空气中,两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的树荫下传来。

    “你们班有几个人参加?”

    “五个!”

    “你觉得谁有可能拔尖?”

    “不好说!水秋月不擅长写人物!”

    “她哪是不擅长写人物啊!哎,你知道吗?我去年寒假去xx市旅游,看见他爸爸逛窑子!你说这个世界小不小?”

    “你和她爸爸认识?”

    “我老公和她一个村的,啧啧,她的家庭,啧啧!”

    “嘿嘿,那拔不了尖,拔个芽也行,嘿嘿!”

    秋月拿在手里的稿纸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点点褶皱起来,那一道道像是被用力震碎的线条,如同射线一般,由掌心出发,像一支支利箭,朝一个方向狠狠的射出去,然后在远处看不见的地方,箭矢调转了方向又飞回来,快而准的插进了自己的心口,一瞬间,疼痛、羞愧、尴尬、自卑、恐惧所有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像一头毛色混杂的狰狞猛兽将自己吞没。

    她遥望着天边,几朵洁白的薄云,轻飘飘地挂在浅蓝的半空中,仿佛在等待微风将它们吹走,吹到另一片天空去。

    ‘窑子’这个词,秋月最初是在电视里听见过的,电视里那些反面角色,坏人,不务正业,不正经的人,才会出现在‘窑子’那种地方。

    “作文题目:我的妈妈,朗读者水秋月!我的妈妈就像天边的云朵,温柔又美丽......”

    台下有几个同学们哄笑起来,有一个女生笑着大喊:“你的妈妈不是已经被你爸爸卖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月的脸一下被烧的通红,她慢慢地抬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同村女孩的那个表姐。

    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稿纸上,努力屏蔽着周围的一切,把自己关进一个只有光的寂静屋子里,继续朗读起来。

    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捣乱,模糊了视线,她捏着稿纸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

    从语文老师那里借来的作文书里,每一个作者的妈妈都不样,可是就算有再多的不一样,也没有和她同款的妈妈。

    “妈妈,爸爸”这样的字眼,好像自从记事起,就只在读书的时候会读出来,那也仅仅是读出来,在心中的某处“憎恶”逐渐和“爸爸”两个字画上了等号,而“妈妈”变成了一个目标,变成了她努力学习和长大的唯一目标。

    秋月抬起头,仰起脸,阳光直直的照在脸上暖暖的感觉,像极了那些作文里描述的妈妈的手,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将书里那些作者的妈妈,取长补短的拼凑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妈妈美丽、温柔、善良、贤惠、勤劳、勇敢、正直、有担当、有责任心、感情细腻、给自己讲睡前故事

    台下的同学们慢慢的由躁动变成安静倾听,除了一少部分人在交头接耳、左顾右盼外,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她编造出的近乎完美的妈妈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