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赴鸿门宴
雷振宇敲开雷蒙德家族的大门，开门的是大卫，连声招呼都不打，只是做了一个“里面走”的手势。
一上来就装也不装了啊，雷振宇心想。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对于罗德里和老唐来说，这里简直是豪宅中的豪宅——硕大的水晶吊灯，真皮沙发、舒适的炉火和黝黑的烟囱、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的厚地毯……
欧文博士倒是见过些市面，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昨天到处求人告诉他什么是鸿门宴，终于有一个好心的中国人跟他说了这个典故，他便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原来雷振宇不是在开玩笑啊，是真有可能命丧此地啊……”博士在夜晚中反复想象着刘邦是如何逃离那顿饭的，不由得冷汗直冒。
四人走到餐厅，长条的桌子最那头，坐着的不是雷蒙德，而是亨利·史密斯。
“来来来，雷会长，你坐这，这样你和雷蒙德可以好好聊聊。”
亨利·史密斯的意思是，雷振宇和雷蒙德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手旁。
雷振宇边走过去，边在心里想：“果然，真正的话事人还是亨利·史密斯。”
他抬头看了一眼雷蒙德，后者轻松地吹着口哨，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桌面上摆放着面包和红酒，旁边有一小蝶油醋，这就算是前菜了。
“看来就连雷蒙德家族，在阿拉斯加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啊。我还以为只是我们这些新移民吃的不好。”雷振宇开口说道。先开个玩笑，揶揄一下雷蒙德。
“什么新移民旧移民，雷蒙德和大家所有人一样，都是新移民，只不过比你们早来一些罢了。”没想到亨利·史密斯非常敏感地接过话茬。“这片土地上不讲究先来后到。”
“哦？那讲究什么？”雷振宇问。
“达尔文说过，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史密斯说
“进化论。听说过，但我不相信。”
“不相信？自然规律，也由不得你信或不信。”
“我中国人，比较相信人定胜天。”
“没有实力，连生存都生存不下去，拿什么战胜天，战胜自然？”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亨利·史密斯一愣，雷振宇也不管是超能力自动翻译的不太准，还是本身史密斯文化水平有限听不懂，总之他自顾自又补了一句：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下，亨利·史密斯彻底尴尬了，他想问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会显得自己非常没有文化。
幸好，他有杰克陈立在旁边，杰克陈甚至没有上桌吃饭，只是站在亨利·史密斯背后的阴影下。
“说得文绉绉，意思就是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走，人就是要战胜自然，这才是做人的意义。”杰克陈冷冰冰地说道。
雷振宇心想，这个杰克陈，明明对中国文化颇为了解，却非要当假白人，不知道图什么。
亨利·史密斯恍然大悟，拍了拍手，说：“正解，正解。逆流而上，我喜欢！就像我们想要找到金矿，也需要逆流而上，是吧？”
话题一下子就切入了今晚的正题。在场的各位都抖擞了精神。
主菜还没上呢，看来亨利·史密斯也不怎么沉得住气。雷振宇心想，却没有回答，只是掰了块面包，沾了沾油醋汁，一口咬下。
餐桌上的众人继续着沉默。亨利·史密斯冲雷蒙德使了个眼神，雷蒙德心领神会，开口说道：
“看来雷会长饿坏了。先上菜，倒酒，我们边吃边说。”
很快，后厨就把各类热菜端上桌来，雷振宇一看，顿时没了胃口——不外乎就是些烤肉、土豆泥和冷盘装着的洋葱和豆子。
“免费的，别嫌弃了，快吃吧！”欧文博士坐他旁边，小声对他说道。说罢，自己拿起刀叉开始扫荡。
雷蒙德鄙夷地看了一眼欧文博士，他心想：谁都知道这顿饭不是用来吃的，这个欧文博士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雷振宇喝了口红酒，心想既然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早点聊正事吧，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各位，今天邀请我们来用餐，想必是想要知道关于金矿的消息吧。”
亨利·史密斯第一个激动起来，他挺直了身体，握住雷振宇的手说：“没错，没错！你们找到了金矿，今天我们就是为了庆祝这件事，才组织的这顿饭。快说说，金矿怎么样？真的是在河岸上一铲子下去就有金子吗？”
雷振宇点点头，但把手抽了回来，严肃地说：
“是，也不是。”
“此……此话怎讲？”亨利·史密斯被他弄糊涂了。
“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整片河道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你以为是反射的阳光，但走过去低头一看，竟然肉眼就可以见到被鱼虾翻倒出来的碎金。一铲子下去，你就会发现松软的泥土下坚硬如铁，我和罗德里携手把淤泥拨开，下面是一整块硬石头，上面的苔藓和泥巴遮住了金光，你只需要抱到岸边，用另一块石头敲打，很快就会发现，密密麻麻一层都闪烁着金光……”
雷振宇说到这，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金矿的画面，眼前的饭菜、红酒的画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光是做着金矿的梦，就已经足够了。
“但也不是。因为我们刚到那，就险些命丧河床。”
“什么？有危险？”亨利·史密斯倒抽一口冷气问道。
“印第安人。”
雷振宇感觉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房间里的温度都低上了五度。
“印第安人？他们怎么发现的你们？”亨利·史密斯急忙问道。
“我们后来推测，他们在河道布置了眼线，可能他们知道发现金子的地方迟早会有外来者。而且，我们怀疑印第安人早就知道金矿的存在，但他们故意没有开采。”雷振宇说。
“这是为什么？”亨利·史密斯问。
“因为比起自己开采，他们更喜欢掠夺我们的财富！”
雷蒙德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大声咆哮道。
雷振宇藏不住地微笑起来，你说他们是掠夺者，他们说你们是强盗，要不是穿越，我一中国人才懒得管你们的恩怨情仇。
他的微笑却被杰克陈看在眼里。杰克陈从阴影里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问道：
“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就凭你们几个人，怎么可能从印第安人的手中逃走？”
雷振宇不慌不忙地说：“无他，殊死搏斗。”
现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雷蒙德扫过眼前的四人：一个六旬老人不算反正他没去，一个史诗级虚胖的白胖子博士，一个握握手就半身残废了的中国人，即便加上身手还算矫健的南欧人，也不可能和印第安人交手。
但面对这种明显的忽悠，却没有人挑战。
因为没有人在乎他们是如何逃脱的。除了杰克陈，雷蒙德阵营的每个人都还沉浸在雷振宇描述的那副美妙的金矿画面中。
唯有杰克陈不依不饶：“怎么可能，就凭你们……”
“好了好了，我想雷会长一定不想再回忆那天的画面，不管怎么逃出来的，雷会长此刻坐在这里，带回了金子，不就是说明了金矿的存在？雷会长，那路线……”
说话的是董获，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套着近乎，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倒戈过一样。
那副嘴脸，让雷振宇胃里一阵翻滚。
如果说中国人有什么丑陋的样子，那便是董获这副模样——贪婪无底线，哪里有百分之一的利润，也愿意牺牲百分之百的尊严和信誉。明明丑陋到如同屎壳郎，却甚至不自知，也不在乎，这时如果雷振宇丢给他十克金子，董获甚至能坐到雷振宇餐桌这边。
他回想起大清那些割地成瘾的官员和皇族，哪个不是这副模样？为了苟全自己的利益，出卖民族大义、割地赔款、丧权辱国，通通可以妥协。只要属于自己的百分之一保住了，便是小确幸，至于外面洪水滔天，哪怕国家都没了，管我这个前朝的官什么事。
这种人多了，近代的中国怎么可能不积贫积弱，怎么可能不挨打，又怎么可能堂堂正正地在西方列强面前站起来？
没想到，没等雷振宇说什么，雷蒙德首先骂道：
“轮得到你说话吗！闭嘴！”
董获乖乖地把嘴闭上了，表情却仍然十分得意。
做白人的狗都开心，这种人真是没救了，雷振宇鄙夷地最后看了董获一眼。
“雷会长，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我们如何前往金矿，毕竟我们早就成立了北美乡村合作社，说好的，有信息要共享，我们是朋友。”雷蒙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是朋友就砍我一刀的那种朋友是吧？雷振宇在心里骂道。但表面上，他微笑着回答道：
“当然，我也正有此意。毕竟全场只有我、欧文博士和罗德里知道金矿的地点。仅凭我们三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采金矿，也不可能再次幸运地从印第安人手下全身而退。”
雷蒙德非常敏锐地察觉到雷振宇想要说什么。雷振宇这是在要资源，他要拿回属于他的领导权！
雷蒙德刚准备回击，亨利·史密斯却说道：
“没问题，雷会长，你需要什么帮助，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如果雷蒙德这边满足不了，我立马跟西海岸的人说，让他们带人带货过来支援。只要能开采金矿，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雷蒙德带着笑意，咬着牙，说：“那倒不用了吧，史密斯先生。我们连金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万一这个矿连我们这些人都养不活，再来些分钱的人，我要怎么给家族的人交代呢？”
史密斯脸一沉，说：“不用你教我做事。我自有分寸。现在好好和雷会长配合，再次出发，绘制出前往金矿的地图，这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
雷蒙德和史密斯互相对视一眼，不过三秒，雷蒙德便移开了目光，败下阵来。他灰溜溜地扭头对雷振宇说：
“那么，雷会长，你还缺什么呢？能帮忙的，我尽量帮忙。”
雷振宇听到这话，知道时候到了。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我要成立探险小队，并且由我来调配小镇所有的资源。还有，为了抵抗印第安人，我需要一支护卫队，这次印第安人一定准备得更加充足，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亨利·史密斯也站起来，拍着手说：“太好了，雷会长还愿意再次出发。真英雄！”
雷蒙德也站了起来，气势却最弱：“我也加入探险小队，听候雷会长吩咐。”但他很快又补了一句：
“但是，一路上如此危险，又有印第安人埋伏，雷会长手下擅长战斗的人不多，我本人会亲自确保护卫队的专业性。大卫，你负责护卫探险小队，带上足够多的人手。”
雷振宇眯着眼睛，看着雷蒙德。
首先大卫是不是专业的放下不说，你亲自确保的意思便是要大卫带着人和枪，找到金矿以后就除掉我……
突然，杰克陈说道：“安全问题不必雷蒙德先生操心了。我们来负责。”
大卫这时嘲讽地说道：“你们？我看就你一个人吧？”
杰克陈冷冰冰地说：“我现在杀了你，你的人归我管，不就不止一个人了？”
“你！”大卫没想到杰克陈会如此不顾场面，他也急了，说：“如果史密斯先生是这个态度，我想一开始雷蒙德就不会欢迎你们登陆！”
啪。
雷蒙德一巴掌打到大卫脸上。
“你说什么呢！什么你的人，他的人，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都是史密斯先生的人，还不明白吗！”
大卫捂着脸，确实一脸懵逼。
看来雷蒙德没有把自己和史密斯的秘密告诉所谓的自己家人啊。雷振宇看着热闹，心里想。
他和老唐对视一眼。两人早就聊过这个可能性，即雷蒙德找到金矿以后，自己做小股东，史密斯先生从美国本土摇人，雷蒙德得以摇身一变，土匪头子变资本家，史密斯先生则可以零风险开矿。这笔生意，唯一吃亏的就是卖命的人，也就是大卫这类的打手。雷蒙德完成了阶级跃迁，史密斯扩大了资本积累，而大卫抱着几百美金和一身的伤回到美国本土酗酒赌博，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雷蒙德转头对亨利·史密斯说：“谁护卫都可以。只要能找到金矿，对吧，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笑着点了点头，说：“都可以，都可以。大家都想出力，这是好事。别吵架，别吵架哈。”
雷振宇心想，这老狐狸，他的意思就是谁去死都行，只要能找到金矿，多一人少一人不是事儿，你们斗你们的，我坐收渔翁之利。
“那大家都同意，以雷会长为首成立探险小队，尽快出发？”亨利·史密斯总结道。
“等一下。”杰克陈突然又说话了。“知道金矿地点的人，不止雷振宇雷会长一人吧？欧文博士不也知道地点吗？为何不兵分两路，雷会长和大卫一路，我和欧文博士一路。这样路上有什么危险，至少可以多个照应。”
这是公开和雷蒙德分家了啊。雷振宇心想，亨利·史密斯一定不会同意，这对他来说风险太大了。
果然，史密斯说：“没有这个必要。大家齐心协力，效率更高。”
杰克陈不依不饶，又问道：“那我们如何能信任雷会长？毕竟按现在的说法，他可是实际上我们的领导人了。”
这时，欧文博士小声对身旁的雷振宇问道：“为何杰克陈这么坚持？”
雷振宇小声回答：“一山容不得二虎。中国人就爱内斗，何况杰克陈是个香蕉人，他不跟着洋大人混，心里就不舒服，让他听我这个不如他的大清农民的命令，跟让他吃屎没分别。”
欧文博士恍然大悟，说：“中国人真奇怪。你们既要赚钱的里子，又要权力的面子。”
雷振宇白了一眼博士，心里却说：“博士说的倒是挺对的，真奇怪。”
回到饭桌上，亨利·史密斯回绝了杰克陈的一切要求。想来也合理，对史密斯来说，谁干不是干，哪怕是雷振宇一手遮天，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拿捏这个纽约来的中国人。
毕竟一旦有了金矿的地图，他回到旧金山，可谓是一呼百应。别说流氓打手了，就是要来一支雇佣兵军队，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雷振宇直到现在还是空手套白狼。哪有什么金矿，截至目前，史密斯还在为雷振宇的套路买单。
雷振宇端起酒杯，对亨利·史密斯说道：
“那既然大家都有了共识，不知道是否可以有一个环节，让小镇的众人知道我们的决策，这也方便我以后推进工作。你说是吗，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立马听懂了，他站起来，示意佣人把他的大衣拿来。
阿拉斯加的秋天越来越近了，只要在户外，没有外套是断然不行的。
他边穿上大衣，边走上楼梯，前往二楼。其他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史密斯推开二楼阳台的大门，冷风灌进屋内，凉飕飕的——
但雷振宇的心却是火热的。
当史密斯站到阳台上时，小镇教堂的钟声刚好响起，明明是晚上七点，却只响了三声，
这是小镇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响三声钟声，所有人就要集合，有重要事情宣布。
不一会儿，小镇街道上又再一次站满了人。雷振宇看向下方的人群，回忆起自己半身不遂，失去一切的时候，人们也是这样聚集在一起仰头看着他。
“各位，从今天开始，雷振宇雷会长会正式成立探险小队，我们会尽快再次出发，绘制路线图，一旦确定了金矿的具体位置，大家的美国梦就在眼前！在此之前，全体人员听从雷会长号令，所有资源由雷会长来协调分配，全力保证探险小队尽快出发！”
雷振宇听着漫天的欢呼和呐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失去的，一定要全拿回来。想到这句话时，还需要配合赌王发哥的脸一同食用。
他扭过头，看见杰克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旁的雷蒙德也阴沉着脸，于是，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
我体会过的那种失去一切的感受，一定要让你们加倍地体会。毕竟掠夺者只有体会过失去，才知道优胜劣汰、落后就要挨打不应该是这些西方强盗和流氓行径的糖衣。这个道理，你们本该1949年以后才懂，现在，就让我来让你们在1896年就先懂上一懂。
正陶醉于自己的光辉中，亨利·史密斯转头对雷振宇问道：
“对了，正好大家都在，也替大家问问雷会长，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一旁的老唐心想：“坏了，不好，被这个老狐狸摆了一道。雷振宇要权力，老狐狸给了权力，但却要求雷振宇立下军令状。但雷会长压根不知道哪里有金矿啊，这可怎么办！”
没想到，雷振宇只是不慌不忙地把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探出去半个身体，大声说道：
“各位，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整个小镇异口同声：
“明天！？”
一上来就装也不装了啊，雷振宇心想。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对于罗德里和老唐来说，这里简直是豪宅中的豪宅——硕大的水晶吊灯，真皮沙发、舒适的炉火和黝黑的烟囱、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的厚地毯……
欧文博士倒是见过些市面，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昨天到处求人告诉他什么是鸿门宴，终于有一个好心的中国人跟他说了这个典故，他便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原来雷振宇不是在开玩笑啊，是真有可能命丧此地啊……”博士在夜晚中反复想象着刘邦是如何逃离那顿饭的，不由得冷汗直冒。
四人走到餐厅，长条的桌子最那头，坐着的不是雷蒙德，而是亨利·史密斯。
“来来来，雷会长，你坐这，这样你和雷蒙德可以好好聊聊。”
亨利·史密斯的意思是，雷振宇和雷蒙德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手旁。
雷振宇边走过去，边在心里想：“果然，真正的话事人还是亨利·史密斯。”
他抬头看了一眼雷蒙德，后者轻松地吹着口哨，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桌面上摆放着面包和红酒，旁边有一小蝶油醋，这就算是前菜了。
“看来就连雷蒙德家族，在阿拉斯加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啊。我还以为只是我们这些新移民吃的不好。”雷振宇开口说道。先开个玩笑，揶揄一下雷蒙德。
“什么新移民旧移民，雷蒙德和大家所有人一样，都是新移民，只不过比你们早来一些罢了。”没想到亨利·史密斯非常敏感地接过话茬。“这片土地上不讲究先来后到。”
“哦？那讲究什么？”雷振宇问。
“达尔文说过，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史密斯说
“进化论。听说过，但我不相信。”
“不相信？自然规律，也由不得你信或不信。”
“我中国人，比较相信人定胜天。”
“没有实力，连生存都生存不下去，拿什么战胜天，战胜自然？”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亨利·史密斯一愣，雷振宇也不管是超能力自动翻译的不太准，还是本身史密斯文化水平有限听不懂，总之他自顾自又补了一句：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下，亨利·史密斯彻底尴尬了，他想问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会显得自己非常没有文化。
幸好，他有杰克陈立在旁边，杰克陈甚至没有上桌吃饭，只是站在亨利·史密斯背后的阴影下。
“说得文绉绉，意思就是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走，人就是要战胜自然，这才是做人的意义。”杰克陈冷冰冰地说道。
雷振宇心想，这个杰克陈，明明对中国文化颇为了解，却非要当假白人，不知道图什么。
亨利·史密斯恍然大悟，拍了拍手，说：“正解，正解。逆流而上，我喜欢！就像我们想要找到金矿，也需要逆流而上，是吧？”
话题一下子就切入了今晚的正题。在场的各位都抖擞了精神。
主菜还没上呢，看来亨利·史密斯也不怎么沉得住气。雷振宇心想，却没有回答，只是掰了块面包，沾了沾油醋汁，一口咬下。
餐桌上的众人继续着沉默。亨利·史密斯冲雷蒙德使了个眼神，雷蒙德心领神会，开口说道：
“看来雷会长饿坏了。先上菜，倒酒，我们边吃边说。”
很快，后厨就把各类热菜端上桌来，雷振宇一看，顿时没了胃口——不外乎就是些烤肉、土豆泥和冷盘装着的洋葱和豆子。
“免费的，别嫌弃了，快吃吧！”欧文博士坐他旁边，小声对他说道。说罢，自己拿起刀叉开始扫荡。
雷蒙德鄙夷地看了一眼欧文博士，他心想：谁都知道这顿饭不是用来吃的，这个欧文博士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雷振宇喝了口红酒，心想既然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早点聊正事吧，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各位，今天邀请我们来用餐，想必是想要知道关于金矿的消息吧。”
亨利·史密斯第一个激动起来，他挺直了身体，握住雷振宇的手说：“没错，没错！你们找到了金矿，今天我们就是为了庆祝这件事，才组织的这顿饭。快说说，金矿怎么样？真的是在河岸上一铲子下去就有金子吗？”
雷振宇点点头，但把手抽了回来，严肃地说：
“是，也不是。”
“此……此话怎讲？”亨利·史密斯被他弄糊涂了。
“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整片河道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你以为是反射的阳光，但走过去低头一看，竟然肉眼就可以见到被鱼虾翻倒出来的碎金。一铲子下去，你就会发现松软的泥土下坚硬如铁，我和罗德里携手把淤泥拨开，下面是一整块硬石头，上面的苔藓和泥巴遮住了金光，你只需要抱到岸边，用另一块石头敲打，很快就会发现，密密麻麻一层都闪烁着金光……”
雷振宇说到这，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金矿的画面，眼前的饭菜、红酒的画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光是做着金矿的梦，就已经足够了。
“但也不是。因为我们刚到那，就险些命丧河床。”
“什么？有危险？”亨利·史密斯倒抽一口冷气问道。
“印第安人。”
雷振宇感觉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房间里的温度都低上了五度。
“印第安人？他们怎么发现的你们？”亨利·史密斯急忙问道。
“我们后来推测，他们在河道布置了眼线，可能他们知道发现金子的地方迟早会有外来者。而且，我们怀疑印第安人早就知道金矿的存在，但他们故意没有开采。”雷振宇说。
“这是为什么？”亨利·史密斯问。
“因为比起自己开采，他们更喜欢掠夺我们的财富！”
雷蒙德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大声咆哮道。
雷振宇藏不住地微笑起来，你说他们是掠夺者，他们说你们是强盗，要不是穿越，我一中国人才懒得管你们的恩怨情仇。
他的微笑却被杰克陈看在眼里。杰克陈从阴影里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问道：
“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就凭你们几个人，怎么可能从印第安人的手中逃走？”
雷振宇不慌不忙地说：“无他，殊死搏斗。”
现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雷蒙德扫过眼前的四人：一个六旬老人不算反正他没去，一个史诗级虚胖的白胖子博士，一个握握手就半身残废了的中国人，即便加上身手还算矫健的南欧人，也不可能和印第安人交手。
但面对这种明显的忽悠，却没有人挑战。
因为没有人在乎他们是如何逃脱的。除了杰克陈，雷蒙德阵营的每个人都还沉浸在雷振宇描述的那副美妙的金矿画面中。
唯有杰克陈不依不饶：“怎么可能，就凭你们……”
“好了好了，我想雷会长一定不想再回忆那天的画面，不管怎么逃出来的，雷会长此刻坐在这里，带回了金子，不就是说明了金矿的存在？雷会长，那路线……”
说话的是董获，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套着近乎，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倒戈过一样。
那副嘴脸，让雷振宇胃里一阵翻滚。
如果说中国人有什么丑陋的样子，那便是董获这副模样——贪婪无底线，哪里有百分之一的利润，也愿意牺牲百分之百的尊严和信誉。明明丑陋到如同屎壳郎，却甚至不自知，也不在乎，这时如果雷振宇丢给他十克金子，董获甚至能坐到雷振宇餐桌这边。
他回想起大清那些割地成瘾的官员和皇族，哪个不是这副模样？为了苟全自己的利益，出卖民族大义、割地赔款、丧权辱国，通通可以妥协。只要属于自己的百分之一保住了，便是小确幸，至于外面洪水滔天，哪怕国家都没了，管我这个前朝的官什么事。
这种人多了，近代的中国怎么可能不积贫积弱，怎么可能不挨打，又怎么可能堂堂正正地在西方列强面前站起来？
没想到，没等雷振宇说什么，雷蒙德首先骂道：
“轮得到你说话吗！闭嘴！”
董获乖乖地把嘴闭上了，表情却仍然十分得意。
做白人的狗都开心，这种人真是没救了，雷振宇鄙夷地最后看了董获一眼。
“雷会长，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我们如何前往金矿，毕竟我们早就成立了北美乡村合作社，说好的，有信息要共享，我们是朋友。”雷蒙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是朋友就砍我一刀的那种朋友是吧？雷振宇在心里骂道。但表面上，他微笑着回答道：
“当然，我也正有此意。毕竟全场只有我、欧文博士和罗德里知道金矿的地点。仅凭我们三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采金矿，也不可能再次幸运地从印第安人手下全身而退。”
雷蒙德非常敏锐地察觉到雷振宇想要说什么。雷振宇这是在要资源，他要拿回属于他的领导权！
雷蒙德刚准备回击，亨利·史密斯却说道：
“没问题，雷会长，你需要什么帮助，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如果雷蒙德这边满足不了，我立马跟西海岸的人说，让他们带人带货过来支援。只要能开采金矿，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雷蒙德带着笑意，咬着牙，说：“那倒不用了吧，史密斯先生。我们连金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万一这个矿连我们这些人都养不活，再来些分钱的人，我要怎么给家族的人交代呢？”
史密斯脸一沉，说：“不用你教我做事。我自有分寸。现在好好和雷会长配合，再次出发，绘制出前往金矿的地图，这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
雷蒙德和史密斯互相对视一眼，不过三秒，雷蒙德便移开了目光，败下阵来。他灰溜溜地扭头对雷振宇说：
“那么，雷会长，你还缺什么呢？能帮忙的，我尽量帮忙。”
雷振宇听到这话，知道时候到了。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我要成立探险小队，并且由我来调配小镇所有的资源。还有，为了抵抗印第安人，我需要一支护卫队，这次印第安人一定准备得更加充足，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亨利·史密斯也站起来，拍着手说：“太好了，雷会长还愿意再次出发。真英雄！”
雷蒙德也站了起来，气势却最弱：“我也加入探险小队，听候雷会长吩咐。”但他很快又补了一句：
“但是，一路上如此危险，又有印第安人埋伏，雷会长手下擅长战斗的人不多，我本人会亲自确保护卫队的专业性。大卫，你负责护卫探险小队，带上足够多的人手。”
雷振宇眯着眼睛，看着雷蒙德。
首先大卫是不是专业的放下不说，你亲自确保的意思便是要大卫带着人和枪，找到金矿以后就除掉我……
突然，杰克陈说道：“安全问题不必雷蒙德先生操心了。我们来负责。”
大卫这时嘲讽地说道：“你们？我看就你一个人吧？”
杰克陈冷冰冰地说：“我现在杀了你，你的人归我管，不就不止一个人了？”
“你！”大卫没想到杰克陈会如此不顾场面，他也急了，说：“如果史密斯先生是这个态度，我想一开始雷蒙德就不会欢迎你们登陆！”
啪。
雷蒙德一巴掌打到大卫脸上。
“你说什么呢！什么你的人，他的人，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都是史密斯先生的人，还不明白吗！”
大卫捂着脸，确实一脸懵逼。
看来雷蒙德没有把自己和史密斯的秘密告诉所谓的自己家人啊。雷振宇看着热闹，心里想。
他和老唐对视一眼。两人早就聊过这个可能性，即雷蒙德找到金矿以后，自己做小股东，史密斯先生从美国本土摇人，雷蒙德得以摇身一变，土匪头子变资本家，史密斯先生则可以零风险开矿。这笔生意，唯一吃亏的就是卖命的人，也就是大卫这类的打手。雷蒙德完成了阶级跃迁，史密斯扩大了资本积累，而大卫抱着几百美金和一身的伤回到美国本土酗酒赌博，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雷蒙德转头对亨利·史密斯说：“谁护卫都可以。只要能找到金矿，对吧，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笑着点了点头，说：“都可以，都可以。大家都想出力，这是好事。别吵架，别吵架哈。”
雷振宇心想，这老狐狸，他的意思就是谁去死都行，只要能找到金矿，多一人少一人不是事儿，你们斗你们的，我坐收渔翁之利。
“那大家都同意，以雷会长为首成立探险小队，尽快出发？”亨利·史密斯总结道。
“等一下。”杰克陈突然又说话了。“知道金矿地点的人，不止雷振宇雷会长一人吧？欧文博士不也知道地点吗？为何不兵分两路，雷会长和大卫一路，我和欧文博士一路。这样路上有什么危险，至少可以多个照应。”
这是公开和雷蒙德分家了啊。雷振宇心想，亨利·史密斯一定不会同意，这对他来说风险太大了。
果然，史密斯说：“没有这个必要。大家齐心协力，效率更高。”
杰克陈不依不饶，又问道：“那我们如何能信任雷会长？毕竟按现在的说法，他可是实际上我们的领导人了。”
这时，欧文博士小声对身旁的雷振宇问道：“为何杰克陈这么坚持？”
雷振宇小声回答：“一山容不得二虎。中国人就爱内斗，何况杰克陈是个香蕉人，他不跟着洋大人混，心里就不舒服，让他听我这个不如他的大清农民的命令，跟让他吃屎没分别。”
欧文博士恍然大悟，说：“中国人真奇怪。你们既要赚钱的里子，又要权力的面子。”
雷振宇白了一眼博士，心里却说：“博士说的倒是挺对的，真奇怪。”
回到饭桌上，亨利·史密斯回绝了杰克陈的一切要求。想来也合理，对史密斯来说，谁干不是干，哪怕是雷振宇一手遮天，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拿捏这个纽约来的中国人。
毕竟一旦有了金矿的地图，他回到旧金山，可谓是一呼百应。别说流氓打手了，就是要来一支雇佣兵军队，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雷振宇直到现在还是空手套白狼。哪有什么金矿，截至目前，史密斯还在为雷振宇的套路买单。
雷振宇端起酒杯，对亨利·史密斯说道：
“那既然大家都有了共识，不知道是否可以有一个环节，让小镇的众人知道我们的决策，这也方便我以后推进工作。你说是吗，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立马听懂了，他站起来，示意佣人把他的大衣拿来。
阿拉斯加的秋天越来越近了，只要在户外，没有外套是断然不行的。
他边穿上大衣，边走上楼梯，前往二楼。其他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史密斯推开二楼阳台的大门，冷风灌进屋内，凉飕飕的——
但雷振宇的心却是火热的。
当史密斯站到阳台上时，小镇教堂的钟声刚好响起，明明是晚上七点，却只响了三声，
这是小镇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响三声钟声，所有人就要集合，有重要事情宣布。
不一会儿，小镇街道上又再一次站满了人。雷振宇看向下方的人群，回忆起自己半身不遂，失去一切的时候，人们也是这样聚集在一起仰头看着他。
“各位，从今天开始，雷振宇雷会长会正式成立探险小队，我们会尽快再次出发，绘制路线图，一旦确定了金矿的具体位置，大家的美国梦就在眼前！在此之前，全体人员听从雷会长号令，所有资源由雷会长来协调分配，全力保证探险小队尽快出发！”
雷振宇听着漫天的欢呼和呐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失去的，一定要全拿回来。想到这句话时，还需要配合赌王发哥的脸一同食用。
他扭过头，看见杰克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旁的雷蒙德也阴沉着脸，于是，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
我体会过的那种失去一切的感受，一定要让你们加倍地体会。毕竟掠夺者只有体会过失去，才知道优胜劣汰、落后就要挨打不应该是这些西方强盗和流氓行径的糖衣。这个道理，你们本该1949年以后才懂，现在，就让我来让你们在1896年就先懂上一懂。
正陶醉于自己的光辉中，亨利·史密斯转头对雷振宇问道：
“对了，正好大家都在，也替大家问问雷会长，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一旁的老唐心想：“坏了，不好，被这个老狐狸摆了一道。雷振宇要权力，老狐狸给了权力，但却要求雷振宇立下军令状。但雷会长压根不知道哪里有金矿啊，这可怎么办！”
没想到，雷振宇只是不慌不忙地把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探出去半个身体，大声说道：
“各位，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整个小镇异口同声：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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