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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卖国贼”李鸿章

    雷振宇睁开眼睛,一顶硕大的黑色顶帽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他刚想说怎么还有人戴起了清朝的官帽,下一秒,他才发现黑色清朝顶帽是少数,驼色、黑色和白色的西装礼帽才是多数。

    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围住了他和一群戴着官帽的中国人,像一团蜂群一样簇拥着他们,缓慢地朝前行走。

    被围在里头的中国人,各个脸色煞白,嘴巴紧闭,像是刚学会走路一样,踉踉跄跄。

    “我这是在哪……”雷振宇努力回想自己睡着前发生了什么,脑海却像蒙上了一层浓雾。他扶了扶眼镜,却发现眼镜异常的笨重,压得鼻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

    一声巨大的汽笛响彻云霄,吓得雷振宇一哆嗦,他抬头看,是一艘巨大的轮船,上面刻着一行英文:

    “圣路易斯?”雷振宇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英语没这么好啊……

    这时,港口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雷振宇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群挥舞着礼帽的外国人冲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叫喊,雷振宇想听清楚是在喊些什么,却又被一声汽笛声吓了一跳。

    从这一声开始,仿佛整个港口的大船都按响了汽笛,雷振宇环视四周,礼炮、气球、高高挥舞的手帕和烈日下碧蓝的海水,都让他一时迷失了方向,在漫天的汽笛声中呆呆站住,停下了脚步。

    “走啊,想什么呢!中堂已经够累了,咱别给他添堵。”

    雷振宇扭过头去,是一个面容消瘦,眼窝深凹的年轻人恶狠狠地瞪着他。

    “中堂?”雷振宇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叫中堂的人。

    “大清国直隶总督、清国总理大臣、北洋大臣……甭管怎么叫,哪个职位你我都得罪不起,快走吧。”

    说罢,那人撞开雷振宇的肩膀,留下一个浑圆的光脑袋和一根齐腰的长辫。

    这是……在演清朝古装戏?那圣路易号又是哪来的?

    “还有,我是在做梦吗?”雷振宇心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手上满是老茧,还有一摸就疼得钻心的烂疮。一下子,仿佛被打开了开关,雷振宇顿时觉得身体一阵乏力,像是几天没吃饭一样,几欲晕倒。

    “这清国人,看上去怎么面黄肌瘦?”

    “是啊,这么看,怎么可能有小说里说那样会武术。”

    “什么武术,早跟你说了,就是一群东亚病夫。”

    汽笛早已停止,礼炮又响了起来,声音虽大,身旁簇拥的洋人却也不过半米之外,个个高谈阔论,一字不落地传入雷振宇的耳内。他开始瞪大眼睛地看着四周,心想:“哪里找来这么多会说中文的老外啊!”

    那顶硕大的黑色官帽缓缓抖动。雷振宇这才反应过来,全场只有这一顶官帽上,既有顶珠,又有花翎。他下意识走上前去,却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这才发现,那戴着花翎官帽的人,穿着一袭黄大褂,上面绣着龙的图案。

    这人演的是皇上?

    “欢迎您来到美利坚合众国!这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伸出手,想要跟黄大褂握手,却被一旁的另一名戴着官帽的人拦住了,他的官帽上则没有花翎和顶珠。

    “不碍事,这是他们西方的礼仪,他们不下跪,只握手。”一把年迈的声音从花翎帽下传出。

    “中堂,他说欢迎您,能见到您是他们三生有幸,您让美利坚合众国蓬荜生辉。”说这话的,正是刚才撞开雷振宇肩膀的瘠瘦男人。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中堂后面,满脸堆笑,半弯着腰,把那外国人说的话翻译了一遍,味道却多了十二分谄媚。

    “这人说什么呢,这洋人哪说三生有幸、蓬荜生辉了。”

    刚脱口而出,雷振宇就后悔。没想到他自言自语时,礼炮刚好停了下来,又似乎有天使飞过,几百人的现场竟同时安静下来,他那一句吐槽响彻全场。

    “住口!休得无礼!”刚才拦住那洋人的男人冲了过来,伸出手便要掌掴雷振宇,吓得雷振宇缩起了脖子。

    “住手!”那年迈的声音突然变得雄浑有力,喝住了打人者,“经方,我们可是代表大清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意气用事!”

    “爹,可是……”那叫经方的人不服气地看向父亲,却乖乖回到了原位。

    “中堂,这厮是小人的备胎,估计坐船坐久了,脑子糊涂了,请您饶他一条贱命啊!”那瘠瘦男人突然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嘴里颤抖地重复着饶命二字。

    这话说的难听,雷振宇本来就不爽被他撞了肩膀,这下更忍不了了,冲上去大声说道:“你这人有病吧!说谁贱命一条啊?”

    跪着的人听罢瞪大了眼睛,竟直接撅了过去,倒地不起。

    见此情此景,现场竟传来一阵阵讥笑,无一人上前扶起那人。雷振宇环视这些假扮的洋人,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反感,仿佛自己和周围的中国人都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他自己走上前,摸了摸瘦猴的鼻子下方,倒是气息顺畅,感觉没有什么大碍。

    “李总理,这人虽然口无遮拦,但英语却非常地道。比先前那翻译要好,不然您先将就着用?”这时,一名穿着大褂的白胡子洋人走上前,小声对那花翎帽老人说道。

    雷振宇这下子糊涂了,他怎么说我英语说的地道?我又没说英文。

    那老人咳嗽两声,摆摆手,竟立马出现四人将那倒地的瘦猴抬走,好像抬走的不是人,只是一个道具。然后他接着说道:

    “想必您就是卢杰将军吧?久仰久仰。”

    说罢,现场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那穿着大褂的洋人见状,赶紧踢了一脚雷振宇,呲牙咧嘴地小声对他说道:“快翻译啊,愣着干嘛!”

    雷振宇自打大学毕业以后,就只干过用百度翻译的字幕组工作,大学学的四六级将将够用,哪里还记得英文怎么说,是个名副其实的键盘侠。他支支吾吾,半天凑不出个字儿,只好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想……想必您就是卢杰将军吧?久仰,久仰……久仰俩字儿,咋翻译啊……”

    突然,对面的卢杰将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立马露出笑容,说道:“您太客气了。克利夫兰总统命我护送您到华尔道夫饭店。请,这边走。”

    说罢,他冲雷振宇扬了扬眉,雷振宇不知所措,只好又把自己听到的复述了一遍,他只是奇怪,这洋人为什么中文说的这么地道。

    没想到,那花翎帽老人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卢杰将军朝前走去。

    穿大褂的老外激动地冲雷振宇竖了竖大拇指,小声说道:“你啊,运气好!我看中堂对你的翻译很满意,你这条小命估计是保住了!”

    就在雷振宇恍惚之间,花翎帽老人已经坐上了一台金轿,头盖黄龙伞,由四匹马带领着飞驰离开。

    “喂,怎么走了啊!我们怎么办?”雷振宇想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大褂洋人一把拉住,后者怒斥他,说道:

    “那可是李鸿章,李中堂大人!你真是坐船坐糊涂了啊!我们的马车在后头!”

    李鸿章!

    突然,死去的记忆像是在雷振宇的脑海里炸开了一束烟火,点亮了整片历史的天空。

    糊涂啊,雷振宇!中堂,还有多少个叫中堂的,刚才那花翎帽老人是李鸿章啊!

    雷振宇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双脚发软,他看着四周围依旧兴奋不已的洋人,还有巨大的轮船和半空中飘扬的星条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这是到了……美国!?李鸿章去过美国,对,去的还是美国纽约!

    瞬间,无数疑问涌入他的脑海:这是哪一年的美国?我成了李鸿章在美国的备胎翻译?这难道不是在做梦?……

    但那穿大褂的洋人显然非常需要雷振宇,他命令几个仆人把雷振宇抬上了马车,这马车虽不及李鸿章的那般气派,却非常古典,是纽约富豪平时自己乘坐的马车。

    雷振宇颤抖着,抚摸着黑色的车漆,那真实的触感在提醒他:

    这不是在做梦。

    马车很快在华尔道夫酒店门口停下。雷振宇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僵尸一般地跟在穿大褂的洋人身后,两人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在无数高大洋人的注视下,来到了宴会厅。宴会厅里,李鸿章刚刚在长桌前坐下,左手边是刚才想要掌掴雷振宇的李鸿章长子,李经方,右手边的座位却还空着。

    “快去啊,坐中堂旁边!快!”那穿大褂的洋人狠狠推了雷振宇一把,害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现场没人注意到他,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鸿章身上。

    他看似是一个耄耋老人,实则是大清国的脸面。

    雷振宇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他刚一坐下,对面的卢杰将军便开口说道:

    “今天为了欢迎李总理,我们找来了唐人街的中国厨师,准备了一些您的家乡菜。”

    雷振宇悻悻地只是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没想到李鸿章听罢转过头,对雷振宇说道:“你跟他说,我们大清国的国宴,是要按‘天干地支’排列,福如东海鱼、寿比南山掌,下次有机会去大清国,我们一定按国宴招待卢杰将军。今天就凑合吃一顿吧。”

    雷振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连中文我都听不懂啊!要我怎么翻译!

    他只好硬着头皮把大致意思说了一遍,“福如东海鱼、寿比南山掌”像句顺口溜,他倒是记下来了,没想到说到这,对面的卢杰将军竟鼓起了掌,对雷振宇说道:

    “您的翻译真是信达雅!我第一次知道,中餐可以有这么优美的说法。李总理,您身边这位,可真是一位人才啊。”

    雷振宇听见是夸他的,顿时有了自信,直起身子,一字不落地把卢杰将军的表扬背给了李鸿章,全然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在重复两边说的中文,哪有什么信达雅的翻译。

    李鸿章听罢,只是微笑了一下,拿起筷子,竟径自夹起了菜。对面的卢杰将军很是尴尬,只好也示意身旁的将军贵族们也落座就餐。

    吃饭期间,卢杰将军无数次想要与李鸿章聊天,李鸿章却理都不理,只是兀自挑着自己喜欢的菜点吃着,连雷振宇都觉得尴尬,也不再一字一句地复述,硬着头皮表达个大致意思。

    不到十分钟,李鸿章便放下了筷子,摇摇头,对雷振宇说道:

    “饭不好吃,不地道,假中餐。你跟他说,我累了,要回房间。”

    雷振宇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老人斑、胡子眉毛都花白了的七十几岁老人,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像是篆刻在了他深深的皱纹之间。

    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李鸿章带着同行的人,朝酒店大堂走去,留下一群不知做错了什么的美国人。

    这时,一个东方面孔的小男孩突然冲进酒店里,他身材矮小,动作敏捷,保安弯腰都抓不住他,几个腾挪便到了李鸿章面前,只见他喘着粗气,用小小的手扔了几份报纸到李鸿章眼前。

    报纸洒在地上,大致可以看到上面全是英文,李鸿章自然是看不懂,但他却能读懂身旁洋人的表情,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

    这些洋人的表情,雷振宇也看在眼里,他不由地也好奇凑上去看,这一看却让他吓了一跳:

    那些英文字突然开始像是活过来的蝌蚪一样在报纸上游了起来!但不过一秒,他们就变幻了形态,竟成了一个个雷振宇看得懂的方块中文字,这些字凑在一起,触目惊心——

    ……

    在这一系列耸人听闻的标题下,有更大的一行字:

    “我的妈呀,我这是见证历史了吗……”雷振宇呆呆地捡起一份报纸,喃喃自语。

    李鸿章看不懂英文,却也大致明白一定是写了什么令他不堪的说法。他哼了一声,迈开步伐,离开了宴会厅。

    他前脚刚走,四周围的警卫便抓住了那送报纸的小男孩。小男孩大喊大叫,脸被按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却始终不掉下来。

    雷振宇见状,赶紧上前拦住警卫,说道:“这小孩理应由我们处置。”

    那些警卫见雷振宇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又是坐在李鸿章一旁的显要人物,便放开了手。小男孩却狠狠地咬了一口雷振宇的手,刚好咬在他的烂疮上,疼得雷振宇嚎啕大叫。小男孩几个腾挪,又一次躲开了警卫,冲出了宴会厅。

    “好啊你,我最恨熊孩子了!给我站住!”雷振宇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跟着小男孩冲出了宴会厅,又冲出了酒店大堂,在宽敞的纽约公园大道上,一大一小疯了似地跑着,引起街上身着华服的贵族们纷纷尖叫。

    而在他们离开的华尔道夫酒店里,李鸿章坐在一把红色刺绣的扶椅上,叹了一口气,泪水随后滑落在他皱巴巴的手背上。

    1896年的他,满是疲惫,满是后悔,满是遗憾——签署《马关条约》的是他,和俄罗斯人签订《中俄密约》的是他,在美国被骂卖国贼的也是他。

    晚节不保,他咀嚼着命运捉弄的玩笑,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

    1896年的他也不可能知道,118年后的一家中国公司,收购了这家华尔道夫酒店,在同一把红色刺绣的扶椅上,就放着李鸿章访美的老照片,豪掷千金、拎着购物袋的中国游客路过,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但那也不过只是一种历史罢了。

    一场新的历史,即将被那个叫雷振宇的少年重新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