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老（四十）
四十
老陈喝得越多越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
没想到不经意间聊天，就被丙逮个正着。记得一次神吹海聊中说过自己代理过一段教导主任。既然说了，也不能丢了面子，回家弄两张空白接收证吧。但这种缺德事能干吗？
唉，民师为了转正，吃上皇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民师，每个月的工资低，乡财政还不按时发，日子过得相当艰苦。就是公办教师，财政收入低的乡往往拖欠工资，少的三五个月，多的一两年，老师领到的只是白纸条。
想来想去，老陈觉得搞两张情理之中。老陈代理教导主任时，开过接收证，幸亏在家里留了几张盖了章的接收证，不然真没办法向丙交代呢。礼拜天，老陈回了一趟家。礼拜一上晚自习，老陈塞给丙两张接收证，丙撇了撇嘴，阴阳怪调说了声“谢谢”。
过了几天，下自习到寝室，丙拿了一摞纸张在老陈的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老陈，你干事挤牙膏似的。你看，甲同学拿了一摞接收证，随便我怎么开转学证。”老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甲同学看到了这一幕，坐在中间一列双层床的上面开始广播。
“老陈做事谨小慎微，无可厚非吧。这个社会，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此话怎讲？你有何高见呀！”老陈一拱手。
“听我慢慢道来！”甲像说评书似的，用纸扇敲着床沿。
水壶乡的期末统一检测进入了倒计时。
教育小组的工作紧锣密鼓地有序进行。
为了公平、公正、公开，核定实考学生人数是重中之重，且迫在眉睫。
以往确定实考人数的方法很简单：应考人数减去智残人数、因病缺考人数和中途转学人数。
通过关系在别的乡镇搞几张转学证，填上学生名字，假转学了。因病缺考，医院开个证明即可。于是教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张张医院证明雪片似的飞到教育小组办公室。搞几张病历还不简单，医院谁没有熟人呢？教育小组办公室工作人员，打掉牙齿往肚子咽，明知大多造假，但医院证明和对方学校接收证上盖着红彤彤的公章，只好从应考人数中减去病假人数、转学人数。时间一长，这些鬼把戏就被戳穿了。
教育小组办公室的统计报表来源于各个学校，智残人数是每个学校报上来的。由于智残不是权威部门鉴定，因此智残的标准不好把握。一般情况下，孩子成绩特别差，学校就上报为智残。有心计的校长上报的智残人数相对多一些，一些老实巴交的校长则少上报，甚至一个都没上报。
由于考试要全乡排名次，评先、评优、评职称、晋升工资等都是以成绩为依据，事关教师的切身利益，教师强烈呼吁：残疾人认定极其不合理。
教育小组领导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教育小组成员组织一个鉴定小组，通过面试和笔试确定智残名单。
首先是面试，鉴定小组成员随机问一些容易回答的问题，比如你住哪村子，父母叫什么名字。然后是笔试：出几道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题……如果不能回答出来，基本就认定是智残。有些孩子别看考试成绩糟糕，但口头表达能力强，就很难认定是智残，结果一考试，肯定影响班级排名，老师叫苦不迭。老实的老师根本不指点这个孩子参加评审小组的认定，顺其自然；狡猾的老师则训练孩子答非所问，譬如“你叫什么名字？”“我九岁。“”八加五等于多少？”“等于三。”“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爸爸叫爸爸。”学生表演得惟妙惟肖，回答得让人啼笑皆非，鉴定组人员也被糊弄过去，这样的学生当然是智残了。
也有和鉴定组沾亲带故、同学或者平时关系铁的，鉴定组也睁一眼闭一眼，认定为智残。一个镇有几十所学校，认定智残工作量大，一般情况下即使马不停蹄，也要一周时间完成。数字报道教育干事那审核，有电话诉苦的，有请吃饭的，有买几瓶酒或条把烟送礼的。哎，领导心一软，又加了几个智残人数。
智残人数确定存在很大水分，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教师强烈呼吁彻底改变认定参考人数方法。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吗？教育小组办公室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学期结束前一个月，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不打招呼进入学校，逐个班级点人数。由于突然袭击，收到了满意的效果。教师都默许这种方法的公平。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头脑活络的校长计上心来，平时校园大门紧锁，等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来时，故意延迟时间，班主任火速到班级叫差生跑到教师卧室、学校储藏室、食堂、厕所等地方躲藏。由于平时训练有素，班主任只要努努嘴或者一个特定的摆手手势，差生心领神会，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个学校考试总成绩名列前茅，受到上级的嘉奖，一个个奖牌挂在办公室的墙壁上。教师呢，也得益，评先等一路绿灯，心里美滋滋的。
百密一疏。常在河边走，未免不湿鞋。一次食堂师傅出门买菜，大铁门没有上锁，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吱吱吱”地拉开铁门，轻而易举地进入校园。校长耳尖，听到开铁门的声音，向楼下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快步来到每个教室，通知差生尽快躲藏，然后一溜小跑去迎接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递烟，点火，笑容可掬。指指这，指指那，和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东扯西拉，变着法子拖延时间。等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到班级点人数的时候，差生早已从楼的后面楼梯口逃出隐蔽好了。
“领导，你们到校长室坐坐，喝喝茶，休息一会。”校长满脸堆笑。盛情难却，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去了校长室。校长端茶倒水递烟，还给每个人一包好烟。
教育干事昨晚应酬，今天肠胃不好，急忙去厕所拉稀。刚蹲下，听到厕所内有学生窃窃私语：“那些人怎么还不走呀？厕所臭死了？”教育干事赶紧完事，勒好裤子，在厕所里找人。
扑通”一声，“有人掉粪池了！”学生大声疾呼。教育干事眼疾手快，把那个学生从粪池里拽出来，提溜出厕所。粪便溅了他一裤腿，臭气熏天。声音惊动了躲藏的学生，呼啦啦地都跑出来报告校长。
校长脸色煞白，拿着脸盆一溜烟跑到厕所边。“干事，干事，我这……这如何是好呀！”校长连忙拧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水，先向教育干事的那只沾了粪便的裤腿泼去，接着又端了一盆水向那位学生身上泼去。
两只落汤鸡，校长忙不迭赔不是。教育干事指了指校长，又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干的好事！”
甲一本正经地说，寝室里有些人笑岔气了。老陈瞪了甲一眼，给了甲一个差评：“一派胡言！”
老陈喝得越多越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
没想到不经意间聊天，就被丙逮个正着。记得一次神吹海聊中说过自己代理过一段教导主任。既然说了，也不能丢了面子，回家弄两张空白接收证吧。但这种缺德事能干吗？
唉，民师为了转正，吃上皇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民师，每个月的工资低，乡财政还不按时发，日子过得相当艰苦。就是公办教师，财政收入低的乡往往拖欠工资，少的三五个月，多的一两年，老师领到的只是白纸条。
想来想去，老陈觉得搞两张情理之中。老陈代理教导主任时，开过接收证，幸亏在家里留了几张盖了章的接收证，不然真没办法向丙交代呢。礼拜天，老陈回了一趟家。礼拜一上晚自习，老陈塞给丙两张接收证，丙撇了撇嘴，阴阳怪调说了声“谢谢”。
过了几天，下自习到寝室，丙拿了一摞纸张在老陈的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老陈，你干事挤牙膏似的。你看，甲同学拿了一摞接收证，随便我怎么开转学证。”老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甲同学看到了这一幕，坐在中间一列双层床的上面开始广播。
“老陈做事谨小慎微，无可厚非吧。这个社会，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此话怎讲？你有何高见呀！”老陈一拱手。
“听我慢慢道来！”甲像说评书似的，用纸扇敲着床沿。
水壶乡的期末统一检测进入了倒计时。
教育小组的工作紧锣密鼓地有序进行。
为了公平、公正、公开，核定实考学生人数是重中之重，且迫在眉睫。
以往确定实考人数的方法很简单：应考人数减去智残人数、因病缺考人数和中途转学人数。
通过关系在别的乡镇搞几张转学证，填上学生名字，假转学了。因病缺考，医院开个证明即可。于是教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张张医院证明雪片似的飞到教育小组办公室。搞几张病历还不简单，医院谁没有熟人呢？教育小组办公室工作人员，打掉牙齿往肚子咽，明知大多造假，但医院证明和对方学校接收证上盖着红彤彤的公章，只好从应考人数中减去病假人数、转学人数。时间一长，这些鬼把戏就被戳穿了。
教育小组办公室的统计报表来源于各个学校，智残人数是每个学校报上来的。由于智残不是权威部门鉴定，因此智残的标准不好把握。一般情况下，孩子成绩特别差，学校就上报为智残。有心计的校长上报的智残人数相对多一些，一些老实巴交的校长则少上报，甚至一个都没上报。
由于考试要全乡排名次，评先、评优、评职称、晋升工资等都是以成绩为依据，事关教师的切身利益，教师强烈呼吁：残疾人认定极其不合理。
教育小组领导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办法：教育小组成员组织一个鉴定小组，通过面试和笔试确定智残名单。
首先是面试，鉴定小组成员随机问一些容易回答的问题，比如你住哪村子，父母叫什么名字。然后是笔试：出几道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题……如果不能回答出来，基本就认定是智残。有些孩子别看考试成绩糟糕，但口头表达能力强，就很难认定是智残，结果一考试，肯定影响班级排名，老师叫苦不迭。老实的老师根本不指点这个孩子参加评审小组的认定，顺其自然；狡猾的老师则训练孩子答非所问，譬如“你叫什么名字？”“我九岁。“”八加五等于多少？”“等于三。”“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爸爸叫爸爸。”学生表演得惟妙惟肖，回答得让人啼笑皆非，鉴定组人员也被糊弄过去，这样的学生当然是智残了。
也有和鉴定组沾亲带故、同学或者平时关系铁的，鉴定组也睁一眼闭一眼，认定为智残。一个镇有几十所学校，认定智残工作量大，一般情况下即使马不停蹄，也要一周时间完成。数字报道教育干事那审核，有电话诉苦的，有请吃饭的，有买几瓶酒或条把烟送礼的。哎，领导心一软，又加了几个智残人数。
智残人数确定存在很大水分，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教师强烈呼吁彻底改变认定参考人数方法。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吗？教育小组办公室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学期结束前一个月，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不打招呼进入学校，逐个班级点人数。由于突然袭击，收到了满意的效果。教师都默许这种方法的公平。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头脑活络的校长计上心来，平时校园大门紧锁，等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来时，故意延迟时间，班主任火速到班级叫差生跑到教师卧室、学校储藏室、食堂、厕所等地方躲藏。由于平时训练有素，班主任只要努努嘴或者一个特定的摆手手势，差生心领神会，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个学校考试总成绩名列前茅，受到上级的嘉奖，一个个奖牌挂在办公室的墙壁上。教师呢，也得益，评先等一路绿灯，心里美滋滋的。
百密一疏。常在河边走，未免不湿鞋。一次食堂师傅出门买菜，大铁门没有上锁，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吱吱吱”地拉开铁门，轻而易举地进入校园。校长耳尖，听到开铁门的声音，向楼下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快步来到每个教室，通知差生尽快躲藏，然后一溜小跑去迎接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递烟，点火，笑容可掬。指指这，指指那，和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东扯西拉，变着法子拖延时间。等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到班级点人数的时候，差生早已从楼的后面楼梯口逃出隐蔽好了。
“领导，你们到校长室坐坐，喝喝茶，休息一会。”校长满脸堆笑。盛情难却，教育小组办公室人员去了校长室。校长端茶倒水递烟，还给每个人一包好烟。
教育干事昨晚应酬，今天肠胃不好，急忙去厕所拉稀。刚蹲下，听到厕所内有学生窃窃私语：“那些人怎么还不走呀？厕所臭死了？”教育干事赶紧完事，勒好裤子，在厕所里找人。
扑通”一声，“有人掉粪池了！”学生大声疾呼。教育干事眼疾手快，把那个学生从粪池里拽出来，提溜出厕所。粪便溅了他一裤腿，臭气熏天。声音惊动了躲藏的学生，呼啦啦地都跑出来报告校长。
校长脸色煞白，拿着脸盆一溜烟跑到厕所边。“干事，干事，我这……这如何是好呀！”校长连忙拧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水，先向教育干事的那只沾了粪便的裤腿泼去，接着又端了一盆水向那位学生身上泼去。
两只落汤鸡，校长忙不迭赔不是。教育干事指了指校长，又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干的好事！”
甲一本正经地说，寝室里有些人笑岔气了。老陈瞪了甲一眼，给了甲一个差评：“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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