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老（二十一）

    二十一

    老陈最后一节没课，就信步出校门，看看校外田园风光，眼睛不时寻觅王小菊的影子。他知道王小菊干完农活必须从这条道回家。

    稻子一片金黄，再过一周就是秋收，学校放一周假。远远地看到王小菊扛着锄头回村，待走得近了，老陈故意背着身子看天空。陈三老师，看什么呢？多美的云彩啊！老陈像是诗人，充满深情地吟诵着。哦，感谢你，要不是你给了几根山芋，上午就饿肚子。你家的红心山芋真好吃。哟，喜欢吃，每天早上我带几根给你就是，家里山芋多着呢。王小菊说话如清脆悦耳的铃声。

    老陈连忙推辞，那不必麻烦你，一般情况下，我做早饭的。小菊，自从你……话还没出口，不知何时李老师站在校门口，喊道：“陈老师，今天你值日，放学排路队。”哦，知道了。小菊，有空聊，你忙你的吧。”

    小菊知道老陈想打听她的情况，但又不好意思说明。王小菊扛着锄头，拎着菜，加快脚步回家做饭。就公公婆婆和一个小叔子在家吃饭。王小菊淘米，放水，支起锅架还蒸了一铁盆盐鸭，围着围腰坐在锅底下烧锅。前几天下雨，草有些湿，划根火柴点不着，又划了一根，待草有些火星，用嘴吹着气。草慢慢着了。火苗有气无力地舔舐锅底，王小菊也无精打采地想着。

    王小菊住院时，正是中考时。想着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懊悔不已。不然凭她的成绩，有望冲刺中专，至少上高中没问题。出院后，王小菊在离家很远的远房亲戚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留下一封书信，不辞而别。

    王小菊的父母多方打听，杳无音信。报纸上刊登一则消息，看过的人说，王小菊在临县的一个公园里投水自尽了。穿的衣服、年龄、体貌特征与王小菊极其相似。王小菊的父母还偷偷跑去了解情况，真的像王小菊，但她的妈妈挪起那个尸体的左衣袖，发现没有种牛痘疫苗的疤痕，又解开上衣的前襟，乳房中间也没有黑沙痣，才松了一口气。但这不是好彩头，王小菊的父母忧心忡忡。

    王小菊，王小菊！有人在叫她，哒哒哒的缝纫机声搅和着叫她名字的声音。王小菊一回头，认识，是同年级二班的黄小丫。原来黄小丫随着哥哥一起来南方城市，零时在正太玩具厂打工，哥哥高中毕业，在一个电子管厂上班。

    王小菊不懂缝纫，由于一笔字写得漂亮，口才也不错，在厂里当了会计。下班了，王小菊约黄小丫去厂边的一个小饭馆吃饭，黄小丫把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王小菊。王小菊眼泪在眼圈打转，泣不成声。王小菊也想家，想自己父母，但有何脸面回家呢？

    王小菊住厂里宿舍，黄小丫住哥哥的租住房。

    王小菊，明天周末，我哥哥买了许多菜，邀请你去吃饭。黄小菊热情地说。王小菊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黄小丫问道，小菊，你是不是打摆子，赶快去医院看看。王小菊愣了一会，抖了抖身子，是呀，今天不舒服，一会下班到医院看看，感谢你哥哥的盛情。

    王小菊走向会计室，心在颤抖，在流血，以前那件事塞住了她的喉咙。蒯亮那张邪恶的面孔充满了王小菊的脑子。她恨不得刮了蒯亮，方解心头之恨。

    王小菊手抖得厉害，茶杯水泼到桌子上。她赶紧移开计算器，用纱布擦去水渍。托着腮帮子沉思，许多影子在眼前晃悠。

    下班了，隔壁人事科科长看到王小菊的会计室门敞开着，王小菊在打盹，顺便提醒一声。

    哦，谢谢啊！王小菊抬起头，拿着坤包，关上门，怏怏地走向宿舍。一回出租房，王小菊腿脚无力，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脸，头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