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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望着离去的谢熙的背影,谢广默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修琴以为谢广睡着了,谢广才开口,“冯纮,近来如何?”

    “久病难愈,皇上一直很关心。贤王让人打点了一番,让冯献不至于死在路上。”

    “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皇上让他丢了一个儿子,应该还给他一个女儿。”

    “王爷是什么意思?”

    “冯纮,是不是有一个叫冯际澜的侄子?”

    修琴回道:“是,是冯纮弟弟的正室所出,只是为人文质彬彬,颇有几分气节,与冯献自幼不和,与冯纮也鲜少往来,怎么了?”

    “虽说鲜少往来,冯纮不也替他谋了个官吗?”

    “七品小官。”

    “冯纮死了儿子,悲痛不已,曾经就颇为欣赏的子侄,此后只会更加重视。冯纮和他手下的黎升那些人,对我们没有什么大用,但是一旦加入陈王阵营,就真是难缠。”

    “可是冯际澜不爱交际,也没有什么爱好,这种人,最难拉拢。”

    “谢瑾的婚事已经拖不得了,冯际澜出身卑微,没有大志,但有忠勇侯做靠山,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

    “可是,公主愿意吗?冯际澜出身低微,胸无大志,古往今来,公主驸马不和的先例不在少数。”

    “愿意与不愿意,在皇家面前,哪有那么重要。”明明是自己妹妹,说出的话格外无情,只是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修琴斟酌了一番,谢瑾毕竟是谢广的同胞妹妹,“可是我们不久之前,才间接流放了他的儿子,现在又在他的侄子身边布局笼络他,这是不是太……”

    “他的儿子是自作孽,冯纮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们扮演了什么角色,知道了又如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永恒的,只有利益。”

    上元节那天,沈冽和沈言打算去看花灯,倒是谢乘派人来传话,说这天是静王的生辰,要和她商量替静王过这个生辰。

    沈言也在一旁,听到管家的传话,看着沈冽,“你不会为了那个王爷,食言吧?”

    沈冽想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该这么亲密,可是既然知道了,当作不知道,也有些失礼。一年之中,也就一天是生辰,一年见这一面也就够了,“陈王来请,我不能一再拒绝,你放心,我一定赶回来陪你看花灯。”

    沈言阴阳怪气地冷笑两声,“什么陈王,还不是静王的面子?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和荇儿去就好了。”

    沈冽笑了笑,对管家说,“陈王怎么说?”

    “陈王说,他先行过去,和静王说些话,请姑娘一会儿过来。”

    “好。”

    管家行礼后退出去,沈冽也自去打扮。

    沈冽到静王府时,修琴已经在等她,修琴行了一礼,“姑娘来了。”

    “嗯。”沈冽没看到陈王的马车,就问,“陈王呢?”

    “陈王送了自己和公主的礼物,和静王说了些话,宫中贵妃娘娘传话,只好先走了。”

    沈冽点点头。

    两个人边走边说,“往常王爷生辰这天,都有先后替他张罗,去年的生辰,王爷愈发思念母亲,所有来庆贺的人一律不肯见,今年门庭就冷落下来,不过自从先后走了,王爷也确实不肯过这个日子了。”

    “既然是这样,我是不是不该来?”

    “不是,”修琴笑着说:“其实王爷一向不肯见人的,自从他第一次愿意在府里见你,我想他就在心里把你看成是朋友了。”

    “就算我帮了陈王,也还是朋友吗?”

    修琴一时语噎,一般的侍女是不会知道这些主人间的私密对话的,可是修琴确实知道他们间必定有过一番争吵。

    沈冽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他的心腹,不只是一个婢女。”沈冽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想以诚相待。

    说着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静王的庭院,修琴行礼后退了下去,沈冽一个人走进去。

    “怎么会这么巧,你的生辰,刚好在上元节这天。”

    谢广缓缓抬起头,看她,“你不是不喜欢来我这里的吗?怎么来了?”

    沈冽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扫雪的小径,“你不是买了奴仆吗?怎么还没人打扫?”

    “扫了,雪就脏了。”

    “早晚会脏的。”

    “那就晚一点。”

    沈冽回头,正和谢广对视,两个人看着对方眼睛里自己模糊的影像,有一丝怔忡,半晌,“那你愿意我扫落叶吗?”

    “愿意。”

    “你不愿意。”

    “为什么?”

    “不愿扫雪的人怎么会愿意扫落叶。”

    “我愿意,姑娘与世无争,和我这环境并不突兀,即便是落叶,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归宿了,好过一朝腐烂被踩踏。”

    两个人对视半晌,沈冽晃了晃神,转过话头,“你看我带了什么来,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今天是你生辰,总得吃些好的,你瞧,这是我特意去贤聚楼买的烧鸡,还热乎的,还有他家招牌的酒菜。”

    贤聚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谢广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沈姑娘,也爱吃这烧鸡。”

    “当然啦,我以为陈王还在,买了很多。我还买了酒,如此良辰美景,不喝酒,不可惜吗?”沈冽张罗着,摆好了酒菜,将筷子递给了谢广,谢广接过来,两个人趁热吃起晚膳来。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不会留你们吃晚膳吧?”

    沈冽笑了笑,“我哪有那么记仇。”沈冽抬头,“你喝酒吗?”

    谢广摇了摇头。

    沈冽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

    “一直清醒,实在太难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用过晚膳,修琴过来收拾,谢广开口:“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回去吧。”

    沈冽行礼后,转身向外走去。

    “父皇之命,你我已经尽力了,往后,还是不要再往来了。”

    沈冽停下来,转身,“好,但是王爷在怕什么?怕自己会不清醒吗?”

    谢广只好抬起头,两个人对视,“不,我不怕自己会不清醒。”

    那些边疆的无名墓碑,那些活在心里却为救他而死的伙伴,都在提醒他清醒,而他,三年,清醒已经成了习惯。

    “可我分明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惧意?”

    “就算有,今日之后,也不会再有了。”

    沈冽皱了皱眉,“好,好。”

    沈冽又行了一礼,转过身,才露出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情。

    谢广望着沈冽的背影渐行渐远,修琴看着谢广,他和沈冽有些相像,都是看起来冰冷,实则善良的人,他们很聪明,所以只会欣赏同样的人,而从前的谢广,是个看起来和实际上都一腔热血的人,那时的他,大概不会喜欢沈冽这种女子。可惜如今的谢广,即便欣赏沈冽也不敢接近,他已经不会再展示真实的自己,他害怕自己有软肋,害怕伤害对方。修琴忍不住说:“沈姑娘大概有些伤心了。”

    谢广也有些松了口气一般,“可惜,世间就是有那么多阴差阳错,遇见她的,是如今的谢广,如今的,面目全非的谢广。”

    沈冽回到家的时候,沈言出门看花灯已经回来,看到她的那一刻,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像是一场梦,我有一瞬间已经以为我们不只是在做戏了,但是他很快就提醒我现实的真相,明明我们不只是做戏,他却不肯承认,他害怕我再次沉迷于虚假的戏里,告诉我他不想演下去了,我竟然会遗憾,是不是很奇怪?”

    沈言有些不解的看着姐姐,这个一向冷静得有些冰冷的女子,难得的有些不冷静。

    “罢了,戏而已。”沈冽有些疲惫地说,她一直不肯付出精神和感情的戏,不知不觉中也付出了感情和精神。

    沈言将姐姐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这个一向坚强以至于几乎难以接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