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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陈王在第二天离开京师,大军开拔,沈言问沈冽,“姐姐,今天京城的闺秀都去城楼上送陈王了,你和陈王相识一场,我们不去送送陈王吗?”

    沈冽自顾自做着自己的女红,“不去。”

    “为什么?因为静王吗?”

    沈冽摇摇头,“不是,因为,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多一点,都越界了。”

    沈言不明白,但也只好按下不提,过了一时,“那你还去静王府上吗?”

    “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沈言想了想,“不该。”

    “对,不该,所以不去,去也是因为不得已。”

    过了几日,便是中秋佳节,沈茂吃过早饭,将沈冽叫到自己书房,“冽儿,今日过节,宫中设宴,照例静王是不会进宫的,你陪为父去看看静王吧。”

    沈冽微微皱眉,“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人与人相处,总不能太无情,团圆佳节,任何人都会想起自己的亲人的,静王出事之后和皇上的关系愈发疏远,先后走了之后,更是孤零零的,与皇家来往甚少,便是为父的属下,为父也会关心几句,何况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要避嫌,为父懂,可是为父教过你,人只要坦坦荡荡,就不怕那些虚的。”

    沈冽默了半晌,父亲身上仍然保持着读书人的那种诚挚,又或许,在他得知静王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其他想法之后放下心来,也在为皇上百年之后的家族做打算,只好说,“女儿懂了。”

    沈冽换了身鲜亮衣服,和父亲一起坐上了去静王府的马车。

    到了之后,修琴亲自出来迎接,见过礼之后,将二人迎进去。

    静王坐在竹亭子里饮茶,沈茂和沈冽行礼,沈茂道:“真没有想到,静王殿下还愿意见臣。”

    “请坐,”静王伸手比了一旁的竹椅,沈茂颔首坐了,静王抬头,见沈冽只是站着,说:“府里不讲这些虚礼,坐吧。”

    沈冽只好在二人下首坐了。

    “中秋佳节,好不容易得了假,沈先生竟然还能想到本王,沈先生有心了。”

    “应该的。”

    “说句煞风景的,沈先生难道不怕,被人当成是静王一党中人吗?”

    “沈某行得端坐得直,从前不怕,往后也不怕,何况,静王不是不理朝政吗,又怎会有结党一说呢?”

    静王淡淡地笑了,“本王许久不下棋了,听闻沈先生也颇擅长此道,不如,我们下一盘?”

    “沈某何德何能,能与静王殿下对弈,幸甚。”

    修琴过来摆好棋盘。

    沈冽看不懂围棋,就说:“修琴姑娘,我看地上的叶子又多了起来,不如我先……”

    静王道:“修琴,带沈姑娘过去。”

    沈茂问:“去做什么?”

    沈冽看谢广眼色。

    “沈姑娘说院子里风景清幽,只可惜枯叶太多,所以自请替本王打扫,沈先生不介意吧?”

    沈茂一向心宽,“既然小女有心,那就去吧。”

    沈冽冷眼瞧着谢广,明明是他的要求,现在倒像是她闲不下来,沈冽看着他抿茶微微勾起嘴角。

    沈冽自己去小径上扫了一会,修琴过来送上茶水,“沈姑娘,休息一会吧。”

    沈冽坐在石凳上,喝了口茶,“府上只有修琴姑娘一个人吗?修琴姑娘不会忙不过来吗?”

    修琴笑了笑,“其实府上这四年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会有一个客人,所以不觉得忙,只是这段时间热闹起来了,我看着王爷和人往来,比从前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打心里觉得很高兴。”

    沈冽拉着她坐下,“你家王爷都说了,不要讲那些虚礼。话虽如此,总不能连个粗使的都没有吧,我前几日听到碧荷姑娘抱怨,王爷总不能如此不怜香惜玉?”

    “姑娘见过了?”

    “嗯,是个美人,外界总传王爷风流倜傥,果然是不错的。”

    “姑娘别多心,王爷只有三房妾,人都是好相与的,碧荷姑娘虽然有时候会抱怨,也是因为静王府有时候过于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沈冽看修琴想歪了,淡笑了笑,“我不是担心这个,王爷毕竟是王爷,以后人情往来,总不能让人看笑话,碧荷姑娘那样一个美人,自己洗衣洒扫,我也看不下去,若有机会,便说是我的主意,让王爷还是买几个丫鬟,我不是觉得扫地累了,有意推脱,若是王爷愿意,这院子,就留给我慢慢扫。”

    “是,奴婢一定会告诉王爷,”修琴也笑了笑,“奴婢就知道,姑娘有容人之量。”

    “你想多了,父亲总是教导我们与人为善,他为人忠厚,做女儿的总不能学不到一星半点。”说完站起来,“修琴姑娘回去吧,恐怕该收拾棋局了。”

    修琴自去了,沈冽扫了会地,枯叶堆了一堆,突然下起雨来,四处都是竹林,一时无处可躲,衣衫渐渐湿了,她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沈姑娘,进来躲躲吧。”

    回头一看,远处青山,近处竹林,阮碧荷一身孔雀蓝的裙子,极衬她的肤色,又配她的名字,她施了粉黛,细细的眉,鲜红的唇,没有撑伞,仿佛潮湿地带的一只孔雀,招呼她过去,原来快到了碧荷的院子,沈冽只好跟着她进了她的竹屋。

    碧荷端出了一碟精致点心,又倒了茶,“慢用。”

    沈冽坐在廊下的竹椅上,道了谢,喝了茶,吃了一块点心。

    “沈姑娘又来扫地?”

    听碧荷这样说,沈冽也笑了笑,“是啊。”

    “你们这些人倒也风雅,我以前在乐府的时候,每天都想着,有朝一日在京城成名,一定要风风光光出嫁,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你们这些人倒好,从小过惯了这种日子,反而不稀罕了。”

    沈冽笑了笑,“这不是风雅,是不得已,有人要我和静王有交集,我们只能尽力,如他所愿。”

    “沈姑娘,想知道我是怎么认识静王的吗?”阮碧荷似乎想起了往事,温柔地笑。

    沈冽想起修琴说过静王府寂寞,说:“沈冽愿闻其详。”

    “那时候静王刚丧母,有一天到乐府,他第一次听我弹琵琶,我对着他一个人弹,他坐在那里,一身白衣,听着听着,竟然哭了,我吓了一跳,后来他对我说,我弹得很好,接过我的琵琶,也弹了一首。后来他就常常来听我弹琵琶,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有时候会看着我出神,我就会停下来,有一天,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回家,我说,愿意,那之后,我就来到了静王府,我知道我不会是他的妻子,也不会是他唯一的女人,可是那时候,我只想着,和他在一起,什么也不管。在王府里,他对我很好,但是也没有敞开心扉过,可是至少,至少有一次,他在我面前揭下了面具,一生一次,一辈子也就够了。”碧荷说得很动情,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慕之情,沈冽突然很羡慕她,至少她可以勇敢地爱人,也得到了回应。

    碧荷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过了很久,才转过头,对沈冽说:“你是不是很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才和我见过两面,我就要说这些?”

    沈冽看着她默认。

    “其实我也问过修琴,所以我知道,你是皇上看上的儿媳,看得出来,你人不错,若你是静王妃,我也不怕不好过。”碧荷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不是,我会在这里扫地,而不是和静王谈情说爱,难道你还看不出,我们不会有结果吗?”

    碧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静王受过伤,就会将自己很好地保护起来,所以你看到的他,软硬不吃,拒人于千里之外,姑娘你又何尝不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如果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人愿意放下心防,你们都是那么聪明的人,在一起,一定有很多可聊的话。”

    沈冽笑了笑,“谢谢你,碧荷,和我说这些,但是我和静王,俱是披坚执锐,刀枪不入。碧荷,你知道吗?我从小随母亲进宫,看着贵妃盛宠十余年不衰,先后心如死灰,又看着皇上为防外戚,立当今皇后,贵妃得到了爱情,得不到想要的地位,这样的感情太复杂,静王有鸿鹄之志,感情自然也不可能随心所欲,我想要安稳的人生,不想要成为谁的阻碍,也不想成为谁的弃子。我的爹爹娘亲都是没有心机的人,我的弟妹还小,我不可能像你一样,为了自己的心,不顾他们。”

    沈冽默了片刻,“我说多了,碧荷,我相信静王会找到一个能陪他实现抱负的女子,但是无论那个女子如何,你和静王的故事,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那个女子是谁,你和我说了这么多真心话,我们就是朋友了,好吗?”

    碧荷笑了笑,“好。”

    雨渐渐停了,修琴撑伞过来,“沈姑娘,沈先生让我唤你一起回去。”

    “好,”沈冽站起身,对碧荷说:“阮姐姐,改日再会。”

    沈茂已经出了王府,沈冽跟着修琴来到竹亭,并没有进去,在竹亭外行了一礼,谢广也并没有看她,只是微微颔首,二人作别,沈冽自和沈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