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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阁 其七

    郡兵们不知道这事有多大条,但是郭金刚知道!

    他立即带着众僚佐赶到了乙弗逊的内宅,这些人看着几个时辰前的上司,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乙弗逊被圈禁以后一直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等来了同僚,这些人见他却跟见他娘的杀父仇人似的。

    郭金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乙弗逊,强忍怒气,说道:“乙弗逊大人,你已经把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架了屠刀,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如果你不让你女公子赶快把那小……小孩交出来,我保证,不用等到朝廷办你,北地郡的生民就能把你撕成碎片!”

    乙弗逊真想扑上去,把这位几个时辰前的助手那张臭脸的脸皮给他活生生撕下来。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郭大人,你我同僚多年,现在你身边的人,既是我的昔日同僚,也是你现在的同僚。我做了啥事,该我死,我绝不攀扯大家一个字。但我希望死个明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不怕我寒心,肯定也不愿意他们寒心吧?”

    众人脸上都一僵。郭金刚犹豫了一下,看向乙弗逊身边的家人。

    乙弗逊挥挥手,让那些家人都远离了自己。

    郭金刚轻声道:“天一阁东家孙融的娘子有一块玉……”

    乙弗逊插话说道:“是我抽打那妇人时打碎的那块玉?”

    众官员脸色大变,惊恐地望着乙弗逊。

    郭金刚沉重地说道:“玉上有四个字:既寿永昌!这块玉现在应该是到了刺史大人手中!”

    乙弗逊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一言不发,就像突然变成了一具僵尸。

    郭金刚等了良久,正要说话,乙弗逊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大哭一边大骂:“孙融,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孙融,你狗入的天一阁,你好好的皇室宗亲不当,非要到爷爷地盘上来卖你娘的破书。你装你娘的清高,害死了爷爷全家。你个狗入的不得好死……”

    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郭金刚硬着头皮劝道:“乙弗大人,事已至此,还是设法减轻些罪责吧。”

    乙弗逊跳了起来,指着众人吼道:“爷爷这一家子反正是逃不掉了,你们也别想好过,要死大家一起死。爷爷要让伽蓝把那个可恶的骗子的小畜生摔成肉泥!”

    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慌里慌张地一商议,立即让郡兵们进入太守府后宅翻箱倒柜搜查起来。

    那些郡兵翻到贵重物品,可以随身携带的,像珠宝,都偷偷藏到身上;大宗的,都故意不小心摔碎。

    乙弗逊自知必死,毫不在意。

    翻遍了后宅的角角落落,根本没有乙弗伽蓝和天一阁小东家的影子。

    郭金刚等人心慌意乱,又派出所有郡兵,和快班衙役,皂班壮班,连夜在泥阳全城大索。

    郡兵们在泥阳逐户搜查,骚扰勒索,整个泥阳都陷入混乱之中。

    郭金刚和僚佐们都在佥厅等候消息,谁也不敢回家。

    看看到了深夜子时,乙弗伽蓝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依然音信杳无。

    官员们正心力交瘁的时候,突然接到急报,任城王、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元澄已经进太守府了!

    郭金刚大惊,慌忙率着众僚佐小跑着出去迎接。刚出佥厅十几步,就看到一支马队轰隆隆地冲了过来,到郭金刚等人面前停住了脚步。当先一人,头戴玛瑙铛锦貂通天冠,身穿深紫色狐皮短袍,腰束白玉带,骑着一匹栗色大马,面色凝重,正是元澄。

    郭金刚见元澄穿戴着王爷冠服,更加心惊胆战,带着众同僚立即跪倒在地,颤声道:“下官权署北地郡太守兼摄北地郡军将郭金刚及全体僚佐恭迎王爷刺史大人。”元澄也不下马,喝道:“速去监所!”

    立即过来一骑,伸手把郭金刚拉到马上,两人同乘一马,跟着马队风驰电掣般向监所而去。前头领路的,正是因为双腿疼痛无法骑乘而被一个骑士横放在马背上的王狗儿。

    众人旋风般赶到监所,元澄和僚佐、卫队二十多人在王狗儿的带领下直奔囚禁禅音郡主的监室。

    门一打开,元澄率先走了进去。

    虽然伐地卢的妇人也是穿绸着缎,元澄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禅音郡主身上。

    他看着这个浑身血污却拥有皇上玉佩的美艳少妇,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那女郎却笑了起来,说道:“澄阿干,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元澄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了,说道:“你是云雀儿吧?”

    云雀儿是禅音郡主的小名。

    元澄的父亲拓跋云是景穆帝拓跋晃的次子,而禅音郡主的母亲章武公主则是拓跋晃的长女,他俩是亲亲的表兄妹。

    兄妹相认,两阁案的人自然全都放了出来。

    元澄立即在太守府升堂问案。

    北地郡太守乙弗逊和雍州别驾崔博彼此勾结,污枉皇室宗亲,乙弗逊更是鞭打郡主,打碎皇上亲赠玉佩,大逆不道,崔博判绞刑,崔颙判流三千里,乙弗逊判族灭,女眷没官为奴。

    掏男根污辱郡主的狱卒被当场杖毙,言语污辱的均判徒刑。

    李叱奴治理监所不力,应判徒刑;参与救护郡主有功,功过相抵,着泥阳府授予吏职。

    北地郡官员颟顸无能,致使皇室宗亲受辱,六品以上郡职主官,人人罚俸一年。

    王狗儿救护郡主立下大功,授予九品员外郎闲职,奖励银三千两,从查抄崔家和乙弗家的财产中给予。

    乙弗伽蓝挟持郡主儿郎潜逃,着州兵协助郡兵缉捕。

    崔氏一门,着刺史府有司缉拿和查抄。

    处置需要报朝廷御批的,元澄另行拟文具报。

    乙弗逊在审理过程中,不断破口大骂孙融坑他一家,被掌嘴掌得牙齿脱落、嘴唇肿胀得像桃子,脸颊都被抽破了,实在说不出话来了,才停了下来。

    禅音郡主对乙弗伽蓝的去向,有一个猜测,却没有告诉元澄。

    元澄审结案件,本来要跟多年未见的云雀儿把酒言欢,禅音郡主却急着要回家,夫君和儿郎都还不知道下落,她哪有心思饮酒。

    当年禅音郡主之父也就是元澄的亲姑父恒州刺史穆泰强烈反对汉化和迁都,卷入废太子谋逆案,元澄受命讨伐,生擒了穆泰。

    穆泰被孝文帝赐死,章武长公主转身嫁给了房菩萨,禅音郡主成了孤儿(其实是事前禅音郡主就已经追随孙融离家出走了),元澄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妹妹,见禅音坚持要回家,就陪她回去。

    禅音本来觉得元澄同去不方便,但见元澄极为诚恳,只得罢了。

    回到天一阁,本来贴好的郡府封条刚刚被匆匆撕掉,禅音郡主开门进去,屋里一片狼藉,显然是贴封条前已经被郡兵们乘机洗劫了一番,刚才也来不及复原了。

    禅音郡主见孙融未归,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强忍心里的憋屈,逐屋搜索,在柴火房把乙弗伽蓝和小孝冰搜了出来。

    原来,当乙弗伽蓝要回太守府向阿爷禀告孙融娘子的不同寻常之处时,却正好遇到八百里加急的羽檄到达太守府。

    乙弗伽蓝本能地感觉很恐慌,就躲在旁边偷窥。

    看到州使者走后,阿爷被他的同僚晾在一边,她越加怀疑不妙,便跑到太守府外面窥视动静。后来见郡兵大规模入府,她阿爷却始终不露脸,她益发断定阿爷出了大事,就抱着小孝冰离开太守府附近,在街上溜达探听消息。

    很快,乙弗逊太守犯了大罪要被全家问斩的消息就满城传了出来。

    她不敢回去,看着怀里的小孝冰,突然想起孙融还没有归来,就鬼使神差地来到天一阁附近。

    等到天黑,乘周围人不注意,她就轻轻揭开封条,躲了进去,再从里面把封条草草粘上,结果侥幸躲过了郡兵和衙役们对她的全城大索。

    乙弗伽蓝躲在柴火房的时候,已经听到了禅音郡主和元澄等人的闲聊,知道了元澄是王爷,孙家娘子是郡主,她阿爷和家人虽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下场可想而知。

    禅音一搜出乙弗伽蓝,乙弗伽蓝立即把小孝冰递给禅音郡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郡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爷,救救我们一家!”

    元澄一听就明白了,说道:“这是乙弗逊的罪女吧?抓起来!”卫兵一拥而上,把哭喊着的乙弗伽蓝拖了出去。

    禅音郡主本来是想搜到乙弗伽蓝后,先隐瞒下她的身份,没想到她自己一下子就整露馅儿了,只好对元澄说道:“她虽然是乙弗逊的女郎,但跟乙弗逊不一样。她一直保护着我的孩儿,乙弗逊鞭打我的时候,是她阻止的;我在狱中被狱卒凌辱的时候,也是她阻止的。王兄应该对她网开一面。”

    元澄叹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是替别人着想。那乙弗逊是大逆,伤了皇家脸面,照例他家女眷也都是要判斩立决以上法刑的,我判她们没官为奴为妓,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既然你有如此想法,我奏报给皇上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