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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陈年往事

    新成立的尚军处,由储王公子锐,相国文超,上大夫范兵和司空峥荣四人组成。

    尚军处内,越王临朝当政,发向吴国的通报,还一直没有回音。当年质满回国,听从吴王的建议退居幕后,选公子航代政,貊渠君辅之,奈何这亲子亲弟二人心怀叵测图谋不轨,在名义上的大王还在世时,就迫不及待的谋反篡权。不得已,只能被动肃反亲政,不管背后是否有阴谋助力,明面上看来还是顺情顺理的,找不出挑剔的理由,对于吴王而言,不回音就是最好的回音,不回信就是默认了,至少越王是这么认为的。

    司空大人峥荣奉旨巡查边疆回京,路过府门而不入,直奔宫里回禀。

    肃清谋逆越王亲政,新官老臣谁都不敢懈怠,时下的越国,颇似新朝新气象之蓝景。

    “启禀大王,臣奉旨巡查边疆,所到之处民风淳朴,边军纪律严明,蒙大王天恩,吾越当兴也。”废除了跪拜礼,峥荣依律行躬身礼道。

    越王放下手中政务,“峥爱卿辛苦了,一旁就坐。”

    “谢大王。”

    “峥爱卿,你博学多识为官务实清廉,孤本想让你兼司寇职位,奈何你一再推辞,只好做罢,但是朝廷的工务与粮务,你可要费心抓紧。”

    “回大王,此两方事务乃臣之职责所在,自不敢懈怠,工务之河道治理正在加紧疏立中,粮务之边境与羽林各军全数调拨到位。”

    “如此孤便放心了,援助吴国之救济粮,和夏播种子是否调拨到位?”

    “救济粮已分批陆续到位,粮种也于前些时日由隶铧署负责押送,按时日算来早已到达吴国,交由欧解仲先生调拨分配了。”

    “粮种一事非同小可,绝不能出现丝毫差错,孤要亲自问询雍和才能放心。”

    “来人呐,传隶铧署指挥使雍和觐见……”

    隶铧署指挥使雍和,人与其名实不相符,其人六亲不认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和气。无论是王亲国戚三朝元老,还是一品大员新晋勋贵,统统都不卖面子,唯大王令是从。雍和与峥荣相同处在于,同样的廉洁奉公不为私谋,不同处在于,峥荣与人和气,而雍和则与人结气。

    “臣雍和奉旨觐见……”雍和生的浓眉大眼,身躯魁梧高大,声音洪亮。

    “雍爱卿免礼,坐下回话。”越王道:“前些时候峥爱卿交于隶铧署押送的粮种,是否已顺利交到欧先生处?”

    “启禀大王,这批粮种臣派副指挥使亲自带队押送,于半旬前便顺利交于欧先生处,臣可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就好,这批粮种关系到越吴两国之交好,如有差错……”越王那双凌厉的鹰眼扫过峥、雍二臣,接着道:“如有差错,孤将严肃追责,严惩不贷。”

    “臣峥荣……”

    “臣雍和……”

    “向大王立下军令状,如有差错,愿担责罚。”

    “好了,你们二人也不必如此惊慌,孤如此严厉,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也。”

    峥荣和雍和二人觐见时,公子锐,文超和范兵均未回避,三人顾自在忙碌着,仿佛没有听见大王问话训话似的,

    峥、雍二人告退出宫回府,随后越王又下旨传来青衣社掌社使龙山子。

    “山子,你掌管青衣社多年本该论功行赏,奈何因为青衣社的性质所决定,只能隐身在暗,不能明身在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朝廷鞠躬尽瘁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孤却没有能给你一个体面的职份,孤心中有愧啊!”越王面对龙山子,放下了君王的身段和威严,如叙家常般娓娓道来。

    “大王言重了,先父蒙先王之义,以君子之交互尊,甘愿隐身创建青衣社,立誓只忠于先王一人。山子承父愿在先,得大王垂青在后,虽未有先父之能,却也不输先父之志,先父淡泊明志不图权位,山子亦然也。”不轻浮,不自傲,这便是龙家之风。

    “孤知龙家与勾氏之渊源,过多虚套反而显得矫情了。”

    “大王召我前来绝不是拉家常那么闲意,有任务但请下达便是,青衣社将一如既往全力付之。”

    “哈哈哈哈,你啊!还是那副老样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

    亲眼见到大王与龙山子之间那份情藏于心底,无须明举的交情,莫说文超和范兵,就连公子锐也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龙山子只是微微笑笑,并未出声,因为他知道,大王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老乞儿去龙泉了吧?”

    “去了,那边还有他的徒子徒孙在,应该能够应付的了将来可能吹过去的风暴。”

    “睿孝将军一旦带兵出征,其身后之忧一定要彻底解除,一品诰命夫人的人身安全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大王请放心,除了老乞丐,青衣社还在沿途设置了三道暗关,可确保诰命夫人安全。”

    越王站起身来,来到窗台边,伸手轻轻推开紧闭的窗户,双眼望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上尚宫道:“增派高手保护欧氏,清除叛军余孽使朝廷走上正轨,这些事明里暗里都不难办到,可是眼下还有一件最棘手之事,却是难也……”

    “大王说的棘手之事,可是忧心一时难以查清,吴国那位神秘莫测公子妃的底细?”

    “不错,正是那神秘的越女,她的身份未解,那么潜在朝廷之中最深最硬的钉子便未拔去,此钉不拔,越廷便无法摆脱被动局面。”

    “大王之意,我已明白,山子这就动身前往吴国。”

    “你此去吴国切记凡事多与欧先生商议再行,代孤慰先生,欧氏家族乃是越国之恩人,孤之恩人。”

    “大王之意,定会传到,山子告退。”

    京城小道街,位于繁华的德胜街旁,顾名思义,这里是只有一条小道的小街,人流稀少闹中取静,是一个隐居的好去处。小道街尾,有一户红泥墙青灰瓦的小户人家,小户外表不起眼,内里却藏乾坤,假山庭院鱼儿花草都有,诗词字画文韬武略也不缺,看得出来这小户人家的主人,也是不凡的人物。

    假山旁的微亭里,一位褐须白发的老者正低头喂鱼,“喂,老匹夫你到是乐得清闲,我可又要远去吴国了。”说话者正是青衣社掌衣使龙山子。

    褐须白发老者闻声转过头来道:“好你个龙山子,整日老匹夫的叫着,就不觉得无礼吗?”

    老者正是国师韦明子,平定叛军后,韦明子便悄悄的退出了王宫,也没去国师府居住,而是悄悄的隐身于此。

    “不叫你老匹夫那叫啥,叫老神仙,老狐狸?”

    “一大把年纪了,还耍贫嘴,你不觉得害臊吗?”国师韦明子正色道:“说吧,此去吴国需要老夫做什么?”

    “唉!说你老狐狸又中听,不说吧,你又确实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龙山子摇着头道:“我就不明白了,那神秘越女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大王兴师动众,而不告知呢?”

    “你有所不知,有些事并不是越早得知真像就越有利,越廷若此时得知真相,上到大王下到朝臣便会自乱阵脚,如此于全局无利,你该去吴国就去,该做什么就去做,待到时机成熟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说你这个老匹夫诡计多端吧,你又偏偏武功还盖世,真是另类,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龙山子起身正欲离去。

    国师韦明子伸手示意道;“莫急,莫急,成事不在于早,也不在勤,而在于巧。”

    龙山子又停身坐下道:“莫非老匹夫你良心发现,想要透露点有用的消息给我?”

    “想都别想。”韦明子不屑道:“叫你慢行,是想与你再叙叙旧情,日后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你老兄也有伤感之时?这倒让我感到惊奇了。”龙山子心中一惊,随即坐下道。

    “我也是凡人一个,岂能没有伤感啊!想当年,黎宁、苏冠与你三人义结金兰,助力大王为越国立了丰功伟业,老夫有幸和你三人成为莫逆之交,世事无常啊!如今,黎宁早已逝去,苏冠也不明不白的走了,实在是不忍再看到你也步入他们的后尘。”

    “老兄多虑了,我没有大哥和二哥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悲天悯人之心,所以我活的久。”想起大哥黎宁和二哥苏冠,龙山子心里还是泛起痛楚,苦笑道:“其实那时候应该是四个人义结金兰的。”

    这时,墙角处传来几声“喵喵”的猫叫声,韦明子随手捡起一片枯叶屈指一弹,猫叫声戛然而止,“龙老弟啊!人心是会随着权利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的,这话可以在老夫面前说,老夫左耳进右耳已经出去了,切莫在他人面前再提起,这是大忌。”

    龙山子表情微微一怔,随即便霜融雪化去,“老弟我也是发发牢骚而已,个中厉害又岂会不哓。”

    韦明子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话多无益,懂得自然懂,随即转开话题开始调侃起来,“虽然你相貌平平,武功嘛充其量也只能算马马虎虎,可是你那两个徒儿却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得欧家大小姐青睐,另一个更不得了,连老夫那公主徒儿都被迷去了。”

    “哈哈哈哈,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怎么听着有股酸臭味呢?不过我倒喜欢听,那管家公子乃将门之后,自不必说。那黎家小子乃黎兄之后,无论出身,人品和智力都首屈一指。”说到两个徒儿,龙山子满脸自豪道。

    “看看,看看,终于暴露虚伪的嘴脸了吧?既然黎家那小子人品和智力均属上乘,那你当年为何把他扔在市井,任他饱受流浪之苦?呸!真虚伪!”

    “老人家,您老可是堂堂国师啊!岂可口出秽言?”

    “对你这种虚伪之辈,难道还要恭维不成?”

    “我那样做是在考验那小子,并无置之不理之意。”

    “不单是虚伪,而且还道貌岸然,你把那小子扔在市井流浪,以此来考验他的人品和智力。可是人的心性是会受到环境影响而改变的,更何况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假使那小子因受环境影响而变的让你不满意,那你就放任不管了,你可曾想过,如果真是那样,你又如何对得起你那托孤的黎兄?”

    被韦明子毫不留情的拆穿当年的心思,龙山子沉默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确实怀有私心,因时正值青年,心有所属,怕带着一个幼童会被心仪之人误会,于是一狠心便把那小子给丢弃了。”

    韦明子摇头不已,“幸亏你适时醒悟,方未酿成大错,姻缘这种事情,并不是强求就有所得,今日你能说出这段往事,说明你已放下,老夫也不枉与你相识一场。去吴国办你的事去吧,后生自有后生的造化,越灭吴之日,便是老夫隐居之时,老夫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急流勇退。”

    “蒙老兄坦诚,山子也早有退隐之意,越灭吴时,正是退隐的好时机,走了……”

    “黎小子的好事,老夫会尽力撮合,不过这段姻缘是喜是忧,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谢老兄成全,告辞……”

    龙山子走后,韦明子随手在折来一些茅草,丢入小池塘里喂鱼。四周静悄悄的,小院内也静的出奇,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只见韦明子一声大笑,对着墙角处道:“出来吧,蚊虫不懂感恩,喂饱它们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只见墙角处一人高的杂草丛中探出一个头来,笑嘻嘻道:“师父好眼力。”

    “什么好眼力,就你搞的那点动静,连瞎子聋子都瞒不过,堂堂公主殿下,却鬼鬼祟祟的躲在草丛中喂蚊虫,成何体统?”

    “蓉儿想师父了,就偷偷跑出王宫来看您老人家,您老也是,放着好好的国师府不住,非要跑到这臭气哄哄的地方来。”来人正是千里带兵勤王,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殿下勾蓉。

    见爱徒偷遛出宫来探,韦明子似乎并不领情,冷冰冰的问道:“是你想为师了,还是你父王派你来找为师的?”

    公主殿下举起手来作发誓状,“当然是蓉儿想师父啦,好端端的扯上父王干嘛呢,真扫兴。”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为师便又能偷得几日闲。”韦明子神情由冷转热,满脸欢喜道。

    “师父,此次平息叛乱,大大小小该封的都封了,唯独漏掉了您老人家,父王如此做法连蓉儿都看不下去了,可是您却一点都不在意,可急死人了……”

    “为师是沽名钓誉之人吗?再说漏掉封赏的也不止我一人……”